排骨面

我住在城中村，村口有家小小的面店，他家的排骨面才六块钱一碗，在这个一线城市里，这种价位的面已经是凤毛麟角了。而我常常连如此便宜的排骨面都吃不起，估计我这样的人在这个世界上也是凤毛麟角了。

“老板，排骨面，不要葱！”我手放在兜里，把玩着六枚冰凉的硬币。

“好久没见你来了啊？”老板利索地煮着面。

“啊，对的呀，前段时间出差了呢……”自尊心让我撒了一个不会伤害别人的谎言。

“来咯……”

一碗排骨面，冒着热气放在了我的面前，熟透的排骨颤颤悠悠地浮在白色的面条上，排骨和面的分量都很足。我吞了一下口水，把手从兜里抽离出来，刚要拿筷子，不知道为什心里竟然失去了安全感。于是我把右面兜里的硬币拿了出来，放在左面的兜里，继续用左手继续握着，那些硬币已经温热了，当安全感又包围了我以后，我才又用右手抓起筷子，开始吃面。

一口，二口，三口……好吃、香。

一块，二块，三块……左手在兜里数着硬币，当数到五块的时候，我发现没有了，顿时嘴里那口面卡到喉咙中。

咳咳咳……

我剧烈地咳嗽了起来，老板慌忙转头，给我倒了一杯水，终于我止住了咳嗽。

“太辣了？”老板望着我，脸上仿佛挂着一点不好意思的神情。

“没，没……”我一边摇头，一边揉着发酸的眼睛，“吃得着急了。”

“老板，排骨面，多加一份排骨，再加鸡蛋，豆腐干……”又来了一个顾客，大声地吆喝着。

“好咯……”

老板又去煮面了，我有点羡慕地看了看这个如此“奢侈”的顾客，是一个老年人，脸上布满了皱纹，背微微有点驼，但是眼神却是十分的明亮。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这个老头，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却又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遇到过。

“这么大岁数，还吃这么多？”我心里愤愤不平地想着。忽然我就又想起来，现在不是羡慕别人的时候，因为兜里的钱是五块——不够给这次面钱啊！

于是我又不死心地在兜里数了一遍，结果还是五块。

这是不对的呀！

昨天我回来明明就把一块钱放回那个瓶子里了啊，那里明明之前就有5块了啊。什么时候少了一块呢？我翻遍所有的兜，再也没有找到那丢失的一块钱。

我彻底慌张了起来，这感觉太不好了！

天生自尊心强的我，绝对不会对老板说，我钱不够了，下次再给你吧。可是兜里确实只有五块钱啊，怎么办，怎么办？我能明显感到额头上有汗出现了，就想要找纸巾擦汗，却发现自己桌子面前没有了，回头寻找，发现只有最里面那张桌子才有，于是我就走了过去，当我抽出两张纸巾，低头擦汗的时候，忽然心里一阵儿狂跳。

看来，看来，真的是天无绝人之路啊！

我看到一块纸币，那一块钱对于我现在来说，带来的惊喜不亚于中了五百万。我兴奋到了极点，只可惜，现在不能去捡，因为刚才那个老人，那个点了好多吃食的老人就坐在那里。没办法，我要等他走了，才可以过去。

于是，我又回到自己的座位面前，继续吃面，这次心里多少有点希望了，所以面吃起来还是像以前一样的香。但是我故意吃得很慢，因为我不想吃完以后，尴尬地坐在那里，这让人看起来很奇怪，一定还会引起人的注意，所以对我去捡那一块钱是很不利的。

一口面我要嚼很久，才肯咽下去，而且我还时不时地回头去看后面的钱，生怕它消失了。终于，我把碗里最后的一滴汤喝进嘴里后，也听到后面老人站起来的声音。我马上回头，很好，那一块钱依旧安静地放在那里，老人腆着肚子，往前走。

“多少钱老板？”

“十九块……”

很好，我快速地站起来，向后走去，假装抽出纸巾，很自然地弯下腰拿起那“救命”的一块钱。当那一块钱攥进手里后，先是安心的感觉，而后来的感觉竟然是怕，就像小偷看到了警察一样，那种心虚的怕。

我把钱放进兜里，用纸巾擦了擦头上的汗，转身，“老板，我多少钱啊？”

“六块五。”

啊，啊，六块五！

我抬头看了一眼破旧的价位牌子，上面排骨面价格后面的数字，用黑笔改了，涨价了啊！

实话实说，这老板确实厚道，但是老板再厚道，我兜里的钱不够啊！尽管我冒着丢失尊严的危险“偷”来了一块钱，但是还是不够啊！

“嗯……”我假装开始摸索着兜，最后强装无奈地说，“老板，忘记带钱包了呢！”

“下次，再给吧！”老板头都没抬，还在专心致志看着锅里的面。

“不好意思……”

“没事，没事……”老板抬起头来，我看到真诚的微笑，但是我却总感觉那微笑有些鄙视的意味。

“好的，下次一起给吧！”我“逃”出了面店，太阳虽然很大但是不热，那温度似乎都还没有我脸上的温度高……

回到了出租屋，我就开始找那丢失的一块钱，想要马上找到去给面店的老板，可是我翻腾了一下下午也没有找到，最后看着乱七八糟的屋子，我终于放弃了。一屁股坐在床上，那一块钱去哪里了呢？

啊，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

我飞一样地打开门就冲了出去，路上我跑得很快，以至于到了地铁口的时候，已经汗流浃背，气喘吁吁了。

在地铁口的不远处，有一个乞丐，跪在那里，穿着破烂的衣服，扬起脸，可怜兮兮地看着路上的人，昨天就是这个眼神让我从兜里拿出一块钱给了他。

可是就在中午的时候，他竟然去吃面了，而且吃得是十九块钱的面，我想要过去拆穿他，可是又没有这个勇气，就站在远处狠狠地看着他，直到太阳光消失在视线里……

我像一个打了败仗的将军一样，失魂落魄地从一盏路灯走向另一盏路灯，最后走到出租屋枯黄的灯下。躺在床上，我久久不能入睡，最后我猛得一下坐了起来，拿出电话，拨了出去。

“经理，你好，我决定了，同意你的要求……”

挂了电话后，我就拿出为数不多的化妆品开始打扮了起来。当我步伐轻盈地出去的时候，一眼就看到路灯下有一辆黑漆漆的轿车，还有一个中年男人，风度翩翩地对着我微笑……

从此以后，我不但还了面钱，而且再也不用去肮脏的小店吃面了，因为从那以后我吃的都是“大餐”。

一天，我和经理去地铁口附近去吃螃蟹，忽然就看到了那个假装乞丐的老人，于是就想“调戏”他一下。我从兜里拿出一张百元大钞，边走边说，“经理，你看那个人多可怜，给他点吧！”

经理却拉住我的手，笑着阻止了我……

高档的海鲜楼里，我优雅地吃着螃蟹，“为什么，你不让我给乞丐钱呢，你这种人呀，就是为富不仁呢？”我的语气有点嗲。

“哈哈……”经理笑声有点瘆人，最后他努力地止住笑声，“那个老东西是我们老家村里的首富，一辈子靠乞丐为生啊！”

“啊……”我发出一声惊呼，手指被螃蟹的腿给刮破了，手上的血和心里的血一起汩汩地流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