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年前的初秋时节,刚刚入学龙南师范不久的我们,通通被分派到乡下各个村子里进行“开门办学”,虽然时间只有短短的几天,我所在村子里一小妹的音容笑貌却深深地印记在我的脑海之中,至今难以忘怀。
那个村子叫桑园村,就在学校操场围墙外数公里处。村子不算大,景色却很美。
一幢幢土坯瓦房错落有致,大大小小数十口池塘分散镶嵌在房前屋后。
池塘岸边的黃竹丛密密匝匝,一阵微风吹来竹丛摇曳,倒眏在池塘水中竹丛影子欲隐欲现变幻无穷。
一群鸭子在池塘中悠闲地游弋,几只母鸡带着小鸡崽们在路旁的草丛中觅食,不时,从远处传来几声犬吠,整个村子显得格外安静祥和…
同学们被分散安排在不同的农户家落脚,搭膳。我与同班的川舟同学所在的这家一共只有三口人,一对夫妇和一个年紀大约十五,六岁的女孩儿。
这女孩高高的个头,身材修长但略显单薄,大眼睛高鼻梁,皮肤黑里透红。
她身着红色碎花衬衣,蓝色长裤,行动干练大方,一看便知是一个勤快乖巧,身体健康的女孩。
女孩每天都与父母一道去生产队劳动挣工分,收工回家的路上还不忘从自家菜园摘回茄子,苦瓜等蔬菜,一到家便手脚麻利地在厨房里忙活起来。
饭菜准备停当,她便站在大门槛旁靠里的那一边,朝坐在院落坪上等饭吃的我们怯生生地喊道:“食饭鞋”(龙南方言,意为开饭了)!声音清脆,听着让人感到亲切、温馨。
她从不上桌与大家一同进餐,每餐都是悄悄地盛好饭,远远地站在八仙桌的边角上,伸出筷子不挑拣的随意夹几夹莱,就匆忙转身,独自坐在厅堂一隅的竹椅子上,斜背对着饭桌,无声无息地扒拉着。
每当此情此景,我的怜悯之心便油然而升,心里总在惴测,她为什么不坐在桌旁櫈子上跟大家一起吃饭?我的妹妹成天都跟我们一起吃呀!是她父母不让她上桌?莫非她不是她父母亲生的孩子?
她生性腼腆,平常语言不多。有一天,她父母去了亲戚家作客,川舟也临时回学校取东西去了,家中只有我和她俩。
做中午饭时,我拿起盛着疏菜的竹篮想去帮忙洗菜,见状她连忙便将竹篮子抢了过去,柔柔说道:“唔使,涯会来”!(意为不需要你洗,我会洗)。
炒菜时我坐在灶膛前帮忙添加柴草。看着她此时认真的神情和可爱的模样,我忍不住地问:“今年几岁了”?她未接碴。
又问:“你为什么不去上学”?“是你爸妈不让你去上的吗”?
我话音刚落,只见她握着锅铲的那只手抖动了一下,又停顿了数秒钟,神情若有所思,紧接着是一连串快速的翻炒动作。
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用哀怨的目光望了我一眼,却仍未言语。
这时,我分明看到了她眼眶中闪闪的泪光,见此情形便连忙打住了话头,不敢再往下深问。
活动很快便结束了。离开的那天,小妹正好要进城卖菜,因为顺路,且有我跟川舟俩人的脸盆铁桶等行李(川舟先前一天已回龙南里仁家里)一人携带不太方便,小妹父母执意要由女孩帮忙捎带一程。
听罢父母吩咐,小妹脸现绯红,嘴上未置可否,两手却迅速地将装着行李的网兜分别挂在菜挑扁担的两头,抬起头望了我一眼,还未等我与他父母告辞,便挑起菜担快步跨出院门,她在前我在后,往学校方向走去,一路无语。
半个时辰不到,就到了学校大门口。
小妹放下菜挑,小心翼翼地将网兜取下,递到我的手中,接着蹲下身子欲担起菜挑,一副急于要离开的样子。
我赶忙说:“进去歇一歇吧,喝口水再走 ”!
“不了,我得赶早去卖莱”!
她缓缓地立起身子,双肘托着扁担,低着头,一只脚轻轻地在地面上来回踩蹴。
过了一会儿,她突然抬起头,目光在我脸上扫了一下,又飞快移开,羞涩地说:“有时间倒转捱屋下来料(有时间再到家里来玩)”!
说罢,挑起菜担快步向前走去。
我呆呆地伫立原地怅然若失,目光远送着那单薄的身影,直至消失在长长巷子口的那头……
在此后的一年多时间里,又是参加普及教育的巡迴宣传演出,又是下到县里学校顶班实习,实际待在学校里的时间屈指可数,无数次萌生要去看望小妹的想法却始终没有成行,直至毕业离校。
今天思量起来,除却时间因素,自己内心深处顾忌在她父母面前无法陈情前去探望的理由,不能不说这是没有成行的另一重要原因。有了这不太健康的心理,自然也就没有了成行的勇气。
唉!真为当初的幼稚而汗颜,更为自己的冷漠深感羞愧……
42年过去了,当年的小妹你在何方?你现在好吗?
感谢你那几天的辛苦侍待,好后悔没有再去看你。
今天我要大声地对你说一声:“对不起!”
衷心祝愿你一生平安,永远幸福!
山村小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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