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小的我曾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认真地思考姥姥离世后我该怎么生活的问题。很难想象一个八岁的孩子为什么要思考这么奇怪的问题,但这个问题的的确确让睡眠一向很好的我头一次失眠了。和姥姥从小玩到大,喜悦与烦恼都和她分享,我经历的事儿绝大多数她都知道。姥姥,换言之,就是我最忠诚的玩伴。没有她的世界对于一个八岁大的孩子而言,确实难过得无法想象。
然而在获知她离开的那个早晨,我的心情出奇平静。姥姥任劳任怨地陪着我从小屁孩长到中学生,在我全身心拼学业考大学的时候撒手而去。长大一点之后我开始明白:这世界不仅有姥姥,还有好多其他重要的东西。人成长,脑容量也增加,这个时候的我已经能认识到:伤心不是第一位的,搭把手处理好老人家的丧仪,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
人进去,白灰出来。泪流总有尽,尘埃终落定。那个曾经难以想象的世界,而今已然到来。我还是按部就班地活着,什么可怕的事情也没发生。丧礼结束当天的傍晚我骑车狂奔,终于赶在闭馆前还上了借阅的图书。交出书本的一刹那我突然一怔,吓了管理员一跳。一个念头瞬间杀入脑海,至今不能忘怀——
姥姥对我再好,却终究不属于我。她是老天借给我的,迟早要被收回去。我们在一起的时光,很开心,没什么大遗憾,这就可以了。
迎着西沉的日头,我一边骑车一边回味着这个想法。产生这样一种想法,也许和另一件事很有关系。这件事,是我不曾和姥姥分享的秘密。
你的宝贝亲外孙,曾经差一点就遭遇了车祸。家门前那条宽宽大大、没什么车的马路,其实是个超级危险的地方。那一天,打西边来了辆大卡车,因为四周空荡,就开足了马力向东跑。你外孙急着横过马路回家吃饭,于是撒了丫子往前冲。很可惜,你外孙傻了吧唧,完全没想到卡车能开得那么快。亏得是司机眼疾手快,否则你外孙就真得和世界说拜拜了。
推开家门,惊魂甫定,迎上前的依旧是姥姥的笑脸和热饭热菜。那个时候已经懂了一点事,懂事的结果就是——憋了半天,最后没把这吓死人的事说出来。然而大脑里的胡思乱想却怎么也停不下来——我想起了牛头马面,姥姥说那是取人性命的阴间小吏。他们那天大概也是到了吧。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最后松了手,打道回府了。
那是人生第一次接近死亡。作为小孩子的我一下子搞懂了一件事:活着,其实是件随时可以结束的事情。你以为小孩子还有好多好多年可活,可谁会给你打这个包票呢?
你自己的性命也是老天借你的罢了。他终有一天会派牛头马面来收走。而且,作为一个任性的老头,具体什么时候来收,他基本上从来都不说。
再度想起这件往事,已经是工作以后了。那天我听到了兰伯特的新歌,里面有句唱词,“没人保证你我可以活到明天”。可不是么,多简单的道理。
当是时,夜深沉,月正高。我努力地跟着旋律哼歌,看着那唱词飘散在空中,然后慢慢聚合成十字架形状。对于死亡与生俱来的恐惧。谁都有,谁都跑不掉。
想到这点,心情不由得压抑起来。没有想到的是,居然是奥斯特洛夫斯基解救了我。对没错,就是他那段烂大街的名言。整段话我当然背不下来,但大意我想可以概括成这样:
人生苦短,抓紧时间做点值得的事,尽量别给自己留遗憾就好了。
早晚都要像还书一样把生命还回去的。不能续借,没法延期。既然如此,那就尽量争取归还的时候有一个坦荡的心情吧。
毕竟是借来的生命,好好过,别浪费了。
你瞧,今天我在简叔的微信上看到了征文启事,萌生了写文章的念头,于是下班之后就赶紧坐在电脑前,敲出了这么一篇急就章。
抓点紧完成了一件想做的事情,不留遗憾,心情舒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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