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父亲(日更2)

作者: 乙酉米 | 来源:发表于2019-04-16 16:49 被阅读12次

          父亲是一个脾气很暴躁的人,我与父亲的关系并不亲密。

          小的时候,对于父亲,我的感觉除了怕,大概就只是恨了。父亲经常会火冒三丈,有谁说错话做错事或者他心情不好,他就会瞪着一双肉眼可见着小火苗的怒目大声斥骂,甚至摔盆子摔碗。

          记得那年夏天的一个傍晚,我们在院子里吃晚饭。晚饭吃的是面条。我已不记得是什么原因了,只记得他暴怒的站起来,端起那一大盆面条狠狠摔在院子里。晚饭我们都还只吃了几口棒子面饼子,白面的面条都还没分到碗里头,他就把满满的一盆面条都摔了!在他雷霆的发作下,谁也没心思也不敢坚持把饭吃完。而母亲,她甚至都没来得及坐在桌前。那个时刻,我心底里除了残留的一丝恐惧,剩下的就只是出离的愤怒和报复的誓言:将来,我创好了,不管他多么潦倒没人管我也绝对不养他!

          我们兄弟姐妹几个小时候都捱过父亲的打。尤其哥哥,被父亲打的最惨。有一次好像是因为下河洗澡,被父亲五花大绑吊在大门口的梁上,那姿势和架势就像电影上被绑上刑架的革命志士。我常常想,他是父亲吗?他对我们怎么可以这么粗暴这么无情这么狠心呢?!

        也是那一年的秋末初冬的下午,我们一群孩子在庭院里跳房子,不知谁不小心推倒了咸菜瓮,瓮碎了,咸菜和盐水洒了一地。所有孩子吓得一哄而散。我领着比我小四岁的妹妹,躲进前邻家的草垛后面。因为跑得急,不跟脚的鞋也不知掉哪儿了。在初冬的地上光脚一直站到天黑,实在受不了了,我才领着妹妹小心翼翼地回到家里。父亲不在屋里,好像是被劝到邻居家了。母亲和隔壁妗子就开始动员我:妹妹小又最受父亲宠爱,她应该没大有危险,她们也能护得住。而我,要么立刻躲到姥姥家去,要么就等着捱顿好打。我选择了去姥姥家。姥姥一个人独住,年纪又很大了,晚上需要有人陪着以免有意外而无人知晓。为了想避开父亲的这顿打骂,七岁的我躲到了姥姥家。也是从那天开始,我长住姥姥家一直到中考后离开家乡。

          父亲虽然脾气不好,但他确是我们那儿远近闻名的巧木匠。母亲说父亲很聪明,当初他在北京当电台兵背记密码,别人用时至少三天,他一天就全部背完,也是唯一一个背完全部而没出错的人。父亲恶劣的脾气加上傲气让他一直未能提干。后来父亲和母亲响应号召回来老家扎根农村。不知父亲是何时学的木工,总之在土地承包之前他没在队里下地干过农活,我记忆中他一直领着几个人在木工房捣持着做各种家具农具。

          父亲称得上真正心灵手巧,只要他见过的样式他都能自己琢磨着做出来并可以在此基础上设计出新花样。他甚至于自学木雕,我见过他用木板雕刻的月季花形梳妆镜的镜台镜托,那叫一个雕工精致,美观大方!也正因为如此,他一个农民,却有着各行各业的朋友。从镇主任,大队书记到城里的一些供销社干部再到村里的打铁匠师傅,只要有个性有特长,父亲都愿意交往。他特别不喜欢老实木讷没个性的人,更特别不待见那些只会阿谀逢迎拍马屁的人。话语投机了聊天喝酒热火朝天肝胆相照,看不上了惹着他了管你是官是民直接撵出去。因为父亲的这个特点,那么多的朋友,也就只有一个耿直的铁匠大爷和一个拿手术刀的臧叔叔一直交往到最后。

        其实,现在想想,父亲的聪明也仅仅只是智商上的优势罢了,情商真真是不咋地。他的聪明锋芒毕露毫不内敛称不上大智慧的。然而我后来还是有些欣赏崇拜父亲的,因为他喜憎分明的个性,因为他的聪明。

          初中时因为父亲被请到学校里做活计他便跟学校的后勤主任熟络起来。来来去去时,看他在学校里被人推崇和尊敬,我也觉得有些有荣俱焉。后来有一次一位老师向父亲告我的状,说我不尊敬师长顶撞老师。那天全家都围在炕上吃饭,父亲瞪着眼睛非常冷厉的地问我:“老师说你顶撞老师,怎么回事?”我虽然很害怕,但还是壮着胆子直视着他辩驳:“老师讲错了题我给他指出来,他不仅不表扬我还恼羞成怒的批评我!这样的老师我为什么要尊敬为什么不能顶撞?”父亲静静的盯了我一会儿,然后说了句,“吃饭!”也许我的做法像极了他的风格符合了他的原则吧,我好似从他的眼光里看到了些许的认可。

          然而我对父亲的感觉也仅限如此。除了年末拿回家奖状时他会用微笑肯定一下之外,我跟他没有更多的交流更没有多亲密的互动。一直一直,我在他那儿,大都是一个隐形人一般的存在。

          中考那年,父亲用自行车驮着我去指定的路口等学校租的去考场的专车。当时有一个同学与他的父亲也一起在等。因为过了说好的时间车一直没来,父亲等不及便建议先往前走着—没有岔路,车到了自然看得到的。然而刚离开了约定地点不多远,车就来了。司机却因我们不在约定地点等未停车直接疾驶而过。同学的父亲脾气也很不好,他当即大发脾气并骂骂咧咧的抱怨。父亲那次却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发怒,他没有辩解对骂只说了一句“骑车送吧别误了孩子考试。”然后他就骑上车子驮着我赶路。那段路修在丘陵地带,路高低起伏,远远看去犹如图片上的长城一般。父亲弓着腰,奋力蹬车。汗湿透了背衫,风吹过干了接着又湿,湿了又干,汗渍层层晕染,在衣服上留下一圈圈的痕迹。我坐在后座,看着他奋力的样子,看着那一圈圈的汗渍,有生以来第一次对父亲产生了感动和感激!中途休息的时候,我借口方便躲进草丛里,我跪在那里,默默祈祷:求爷爷奶奶在天之灵保佑,求各位过路的神灵保佑,让我此次考试顺利考中!其实,之前我并不想上中专,也并不怎么希望自己可以考中。

        到考点时已是傍晚。我不知父亲是不是接着返回的。我坐在考点门外的山坡上看着面前淙淙流过得河水,望着对面的绿色的山峦,心情从未有过的宁静放松和淡然。那次考试前,我一个字也没再复习,但我觉得我可以考中。沉浸在那种说不出的宁静淡然里,欣喜地度过了有生以来最惬意最美丽的傍晚和夜晚。

          之后我果然如家人所愿如父亲所愿跳出了农门。

          十八岁的时候我开始上班了。拿到工资去逛商店,看到了一件男式夹克,觉得好看,便给父亲买了下来。送给父亲的时候他非常喜欢。每次回家好像看到他都穿着这件。后来又给他买过两次衣服,不记得样子了。有次听见父亲跟人夸奖:我最喜欢老三给我买的衣服了,她买的衣服好看。

          父亲年纪大了后脾气开始变绵了些。但好像慢慢有些势力起来。(也许是之前我未察觉吧。)大姐二姐哥哥的婚姻父亲都干涉过的。到我的时候,他也是希望我找个家庭好的单位好的最好有点钱有点权的。每每有人介绍了条件比较好的相亲对象大姐又打电话告诉他,他就很高兴很欣喜嘱咐好好看看。而我总是在他还没开始高兴起来时便跟人家断了联系。估计父亲是有些失望的,但我从没听过他说什么。或许是离得远了不方便吧,也或许是知道老三虽寡言却有自己的主意和坚持不好改变。

            我终于结婚了。丈夫单位不好学历不高家境也拮据。但父亲什么没说也没横加干涉。许是怕我年龄大了嫁不出去吧。

            结婚后我们住在办公楼旁的摞屋楼里,一间房,用公用的蹲坑茅厕。第二年又赶上了很多事,集资买房、工作上的坎,家里经济迥然拮据。而我那时怀孕了。父亲来看女儿,住在大姐家里。有天我跟父亲一起去逛市场,父亲说:你肚子大了用公厕不方便,买个结实的塑料桶吧。”我说:“不用”。父亲没再坚持。我们一起回了家。下午的时候他给我送来了一个红色的塑料桶。他是回来后又返回市场买的。记忆中这应该是父亲送我的唯一一件礼物了。

        之后的不很久父亲病症复发,不到一年就过世了。那时我好像并没怎么悲痛和哀伤。毕竟我也是淡漠惯了的人了。

        再后来我们住进了自己买的房子里。有时候想起父亲母亲来我会想:如果他们都还活着,每年都会来家里住几天吧?每个人都在改变,如果父亲来了,我们应该可以重新定位自己的角色,彼此融洽相处吧!

        写下此文纪念我的父亲,希望他在另一个世界里生活得安康幸福!

                                                                                  2019年4月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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