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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走到村小学校门口,若兰把挎着的竹篮往怀里挪了挪,抬起右手想要敲门,又迟疑了。她望着自己悬在半空中的手,深吸了一口气,重重地敲了下去。
“进来。”
贾谊正在屋里玩着游戏,扭过头看了她一眼,又把目光移到了电脑屏幕上。他飞快地点着鼠标,手指在键盘上跳着舞,眼睛瞪得溜圆,瞳孔里快速闪烁着屏幕上的刀光剑影。
“妈了个巴子!又输了,真扫老子的兴!”
贾谊把鼠标一扔,摸出香烟叼在嘴里。啪,打火机的火苗点燃了烟丝,红光朝着烟嘴的方向欢快地蔓延。他吸了一口,吐出烟圈儿,顺着烟圈儿的尾巴朝若兰的方向望去。
“是兰妹子啊,晌午饭吃了吗?傻站着干啥,快坐,快坐。”
贾谊左右扭动着转椅,翘着二郎腿,眼睛往若兰怀里的篮子扫去,立刻换上了一副笑脸。
“哦,主任,这是我新蒸的枣泥糕,可甜了,拿过来给你尝尝。”
若兰看到贾谊的脸上闪过一丝失望的表情。她定了定神,有些迟疑地开口:
“其实今天来是想请主任帮个忙,俺家男人都在床上躺了大半年了,主任你也知道,都是那场车祸。”她叹了口气,“俺娘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还有两个孩儿刚上初中。”
贾谊看着她,抖着二郎腿,没有说话。屋里的蟋蟀长一声、短一声地叫着,欢快嘹亮。
若兰咬咬牙,“主任能不能帮俺家申请低保?这日子实在是过不下去了。”
贾谊又吸了几口烟,显得有些为难,“弟妹啊,你家的困难我也知道。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低保户的名额有限,我作为村主任也不好办哪。”
若兰还想再说些什么,贾谊摆摆手打断了她,目光划过她红润的脸,停在鼓鼓的胸脯上。
“当然了,都是一个村的,看见你家有困难,我这个主任还真是不忍心。”他的语气显得很真诚,“这样吧,我尽量帮你争取试试。不过,成不成的,还得看兰妹子的意思。”
说着他就站起身向她靠过去,伸出手想摸她的头发。若兰偏了一下头,避开了他的视线。
贾谊笑了,把手缩了回去。整张脸凑近若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兰妹子用的是什么牌子的洗发水啊?真好闻!赶明儿我让你嫂子也用用。哦,你看我这个记性,她走娘家去了,后天才能回来。”贾谊顿了一下,眼睛直勾勾地,“不知道兰妹子明天晚上有空吗,我们商量商量申请低保的事。”
若兰听了他的话,惊讶地转过头,直直地盯住他,试图分辨他话里的意思。他也望着她,眼睛亮晶晶的,里面的笑意更浓了。
若兰垂下了眼,她突然觉得小腿有些发软,就后退了几步。她紧张地理了理头发,这才想起胸前还抱着个篮子,赶紧匆匆放下,转过身逃了,跨过门槛的时候还差点绊了一脚。
午后的阳光烫的人脸红,她满脑子反复播放着村委主任刚才的话,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像有人在急促地打着鼓。她使劲地掐了自己一把,胳膊上泛起了红痕。
若兰有些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去找他,村里的女人们都清楚她们的村主任是个什么样的人,躲着走都还来不及呢,哪还有主动送上门的。
2.
贾谊刚刚接到家里老婆打来的电话,顾不得和彩凤告别,留了张字条就火急火燎地踏上了回家的火车。
老婆在电话里说老村长病了,是癌症晚期,三个儿子都在外面上班,家里缺了个卖膀子力气的人。老婆还说了,以前的事都过去了,就不提了,只希望他能回来好好和她过日子,宝儿都五岁了,还没见过爸爸,说的贾谊眼睛一热。
下了火车,贾谊直奔县医院。他敲开病房的门,五年没见了,老村长的头发又白了不少,他的脸显得特别瘦削,灰白里透着蜡黄,眼神也没有了往日的严厉,看上去又痛苦又疲惫。
贾谊鼻子一酸,挤出两滴眼泪,“干爸,你受苦了,儿回来看你了。”
老村长看见是他,强撑着从病床上坐了起来,抬起枯黄干瘪的手,指着他的鼻子就骂:
“你个兔崽子,还知道回来?当年你撇下老婆孩子跟彩凤跑了,这一走就是五年!这么多年了,你往家里打过几个电话,寄过几个钱?还弄回来个孩子让你老婆养,你丢人不丢人?”
老村长越说越激动,捂着胸口咳得肺都要掉出来了。
贾谊赶紧跑过去给他拍背,末了还殷勤地递上一杯热水。老村长大口喘着粗气,渐渐平息了心情,气鼓鼓地瞪着他。贾谊耷拉着脑袋跪在他床前,拍着胸脯,指天发誓以后绝对不会再干那种遭雷劈的事。老村长看着他忙前忙后的背影,摇了摇头。
往后的日子里,贾谊每天陪着老村长喝茶、散步、聊天,一刻都不离开。最后老村长还是执意要出院,谁都劝不住。他说反正都是个死,少挨刀子少受罪,也给孩子们省点钱。
渐渐地,村里的大事小情都是贾谊在处理了。老村长倚在村口的大槐树下,一嗒一嗒地抽着旱烟,看着贾谊开着摩托车出了村,屁股后面扬起漫天的尘土。他揉了揉眼,想起了三个还在外地工作的儿子,重重地把旱烟杆磕在了地上,又拿起来使劲嘬了口。老村长歪着脑袋想,贾谊是知根知底的人,选他准错不了。
3.
三个月后,贾谊成了新任的村委会主任。从那天起,老村长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也许是和三个儿子一样,也有很多工作要忙吧。
又过了一个月,老村长死的那天,三个儿子赶回了家,一进灵堂就嚎啕大哭,搂着爹的遗像不撒手。他们的爹生前爱听戏,于是他们就请来了乡里最有名的戏班子,在村里唱上了三天三夜。
灵堂里灯火通明,中间是高档红木供桌,桌上摆着瓶花、香炉、莲花灯、五味碗、水果、糕点,两侧置一对白色香烛。灵桌左边燃有一盏油灯,有专人负责时时添油,不使熄灭,号为“长明灯”。供桌两侧是亲朋乡邻送来的挽幛,挽幛旁边堆满了纸扎的彩人、香车宝马、花圈、九金银纸、往生钱。左右两侧高挂挽联,左书“永垂不朽,流芳百世”,右书“遗爱千秋,含笑九泉”。挽联下方是斗大的“奠”字,上方高挂着老村长的遗像,慈眉善目地笑着。
院子里热闹的很,男人们喝的东倒西歪,大着舌头胡吹海侃,说到兴头上又干一大碗酒;女人们弄着孩子、闲话家常。一阵风起,老村长的遗像松了松,砸在了地上,玻璃渣子碎了一地。
贾谊搂着彩凤躺在床上,盘算着怎么把村小学的那块地弄到手。到时候把宝儿和彩凤都接过来住,再开个小卖部和棋牌室,还愁捞不着钱吗,他越想越开心,笑出了声。彩凤仰起脸看他:
“明个儿不是你干爸出殡的日子,你咋还这么高兴?”
“你个娘们懂个球!往后的日子好着哩,就等着跟着老子享福吧!”
“讨厌!”彩凤捶了他一下,“哎,那老头子出殡你去不去?”
“不去!老子没空!”
说着就拉灭了灯。
4.
若兰神思恍惚地回到了家,她口渴的厉害,跑到厨房抓起凉白开,一阵猛灌。屋里的男人听见了动静,就大声嚷嚷着,要若兰扶他起来上厕所。若兰没搭理他,男人骂骂咧咧地,不知道在嘟囔些什么。
婆婆蹲在院子里剥着玉米,她手上的皮又皱又松,长满了褐色的斑,指关节因变形显得很粗大,指甲缝里都是黑泥。她弯着腰,佝着背,用螺丝刀在干玉米棒上捅出两道红沟,再用粗糙的老手反复揉搓着,黄澄澄的玉米粒就齐刷刷落进了脸盆里。看到若兰从厨房出来,婆婆抬起头望向她,灰发有些凌乱。
“兰子,回来啦!村主任怎么说?”
婆婆的眼里蒙着一层白雾,她都快看不清若兰了。
若兰心里一酸,听着婆婆这么问,就强作镇定地说道:“娘,主任说咱家情况确实困难,让我明儿再去找他商量商量。”
“好啊,好啊。你明个儿再去仔细和他说道说道。”
婆婆笑了,脸上的皱纹都挤到了一起。
若兰瞪着眼一夜没睡,她看着旁边死猪一样的男人,下定了决心。
第二天一大早,她去街上买了眉笔、口红和粉饼。回到家又打开了皮箱,找出平日里舍不得穿的衣服,拿在太阳底下除了潮。下午的时候,若兰烧水、洗澡、洗头,认真地打扮着,像是要奔赴沙场的战士。
晚饭过后,若兰敲响了贾谊的房门。门开了,一把大手粗暴地把她拉了进去。
两天后,是个周日,儿子的学校放假了。看到若兰从地里干活回来,他高兴地提起一大袋零食给她看。
“妈,快看,这都是贾谊叔送来的,好多好吃的。还有这个,是批准申请低保的信。”
“哦,贾谊叔还让我告诉你枣泥糕很甜,他很喜欢吃。”
咣当一声,若兰突然把锄头扔在了地上,捂着脸哭了,她觉得自己不是自己了。
贾谊在床上抽着烟,抖着二郎腿。房间里烟雾缭绕,他又在回味和若兰睡的那一晚,女人的胸又白又软,细嫩的皮被他掐的青紫。可惜了,怎么就嫁了个窝囊废。
说起她那个残废男人,贾谊眯着眼,他记起半年前的一天下午,和乡里的领导喝完酒,骑着摩托车回村的路上,他撞飞了一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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