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记

美貌的菜花1415926

2024-07-14 13:59

我阿姐的命不好，跟她那个 娘一样，尽管一生之中也有过无数的男人，却连一个孩子也没留下……

在阿姐缠绵病榻之际，她抱着心口紧贴的玉璧，缩在不见光亮的寝房一角，哑声道。

"福寿，阿姐这一生到头来，不过都是他人手中的玩意儿！"

我勉强扯了扯嘴角，谁又不是呢！

我与我的母妃，一个靠着年轻貌美，而另一个，则靠着手脚畸形，先天残严疾，却硬是混成了所谓的"祥瑞”。

生而为女身，本身便是天大的罪过……

阿姐只是比我长得美貌了几分，早生了许多年，我们谁又能比谁的境地强到哪里去！

大约是生命走到了尽头，阿姐的身子一阵阵发紧，打颤，痉挛。

阿姐在奄奄一息时，仿佛出现了幻觉。

“福寿，你听，是他来接我了吗？"

他是谁呢？

是阿姐使了手段硬抢夺来的驸马。

我不敢说，不敢亲手毁了阿姐此生最后的一点惦念。

陈经国他与靖王一同造反，兵逼京城。

不过此时，他是来亲手取阿姐性命的……

"三郎，三郎……"

阿姐激动起来就忍不住拼命咳嗽，不大一会儿，帕子上，衣襟上，便尽染朵朵红梅。

我欲上前挽扶她，谁知她也只是尽量又把身子往黑暗中缩了缩。

阿姐；"别，福寿，他们说我这病会传染的……你就远远站着，就这样站在向阳处，让阿姐好好看着……就好！"

其实阿姐也是个苦命人……

我阿姐是先皇贵妃的长女，与靖王，是一奶同胞，受先皇册封为“定国长公主”。

只是后来先帝驾前，继位的新帝却并非阿姐的嫡亲兄弟。

新帝乃先皇正宫所出，只因先皇“独宠”皇贵妃，皇后和她的儿女就倍受冷落，几乎守了一辈子的活寡。

新帝说，阿姐既享受了朝廷带给她的无上荣耀，便要为朝廷捐献自己的微薄之躯，尽一国公主的责任。

新帝和太后，硬是把18岁的阿姐嫁给了燕国72岁的国君。

那一年先帝新亡，靖王被新帝赶去了烟瘴之地，皇贵妃被逼“殉葬”。

阿姐上花轿时，连个哭声也不许。

而我的母妃因为位份低，我又先天手脚生有24个指头。

新帝为彰显自己仁义，便干脆说我天生"佛掌"，册封我为福寿公主，赐婚给淮义伯的儿子。

那一年我才2岁半，夫君七岁，头一次见面，他就喊我妖怪。

阿姐后来回朝，是因为她的夫君死了。

她有了身孕，燕国贵族，怕未来国君有一半他国血统，受人操控，便合起伙来，并不承认阿姐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而新帝之所以肯接回阿姐，也只不过认为“奇货可居”。

你别看我母妃位份低些，人也年轻，可分析起这些政局，却也头头是道。

母妃告诉才八岁的我，阿姐是个可怜人，叫我无事便去揽云台瞧她。

那时的阿姐正怀孕，手脚浮肿，脸似满月，并不美。

可阿姐的手却极巧，总是白夜不停地缝小衣裳。

阿姐的性子极其温柔，总喜欢拥我入怀，软语侬依。

她说将来，她也想要一个似我一样乖巧香软的女儿。

我则一脸认真："不，阿姐肚子里的定是个男孩！"

阿姐好奇地问我为何？

我懵懂地摇了摇头，太多的，我也不知晓，只听宫中的女子们，都期盼生儿子就对了！

我；"母妃说，阿姐只有生了儿子，才最有用！"

我阿姐后来果然生下个儿子，不过并没养在身边，而是被新皇拿去跟燕国做了交易。

也是从此时开始，我的阿姐就变了！

新帝拿走了阿姐的儿子，为了弥补阿姐，便在宫外为阿姐建了宅子，是我朝头一份的公主府。

我总想去找阿姐玩，可母妃却总说，那里不是个好地方。

我问母妃，从前她也说阿姐是个可怜人，不是让我去瞧她的吗？

可母妃却说，很多人，很多事，早就今非昔比了……

靖王在南边受制多年，一门心思想重回都城。

他与阿姐一胎双胞，便利用寡姐，一心钻营。

长公主自从守寡出宫建府，便利用身份和美貌，替靖王四下笼络朝臣。

听宫中的下人们嚼舌根，说现在朝廷里，但并有两分色心又全须全尾的大臣们，上到九十九，下到刚会走，只要有心有力，便都跟阿姐有一腿。

我不愤，使命人掌他们的嘴，用鞋底打，用竹板揍。

那还是我长这么大，头一次耍公主的威风，他们这就是嫉妒我阿姐长得美！

我阿姐自从不生孩子之后，腰细腿长。

我虽然年龄还小，并不太明白美人的含义，却莫名觉得，我阿姐就是生得美，照着宫中这些个公主贵女们多了两分丰韵，照着那些个嫔妃夫人们，又多了两分俏皮活泼。

我表姐最起码，比我和母妃，都美！

我有时候真的不敢想像，就是这样一个美好的人，曾经又是被逼到何种境地，才心甘情愿去伺候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

我虽是公主，可生在宫中，便荒废不得，三岁便跟随师傅，在御书房启蒙。

我读过书，识过字，也晓得个人有个人的缘法。

我本以为，阿姐这辈子都被情爱伤透了心，会一直浪荡下去，却不想在我及笄的那一年，她竟羞涩如同少女一般，亲口告诉我，她心悦一人……

由于我是本朝"祥瑞"，在新帝面前颇得脸面，所以刚一及笄，淮义侯家就迫不急待与我定下了亲事。

我的未来失君，他愿意也得愿意，不愿意也是“上天无路，诉告无门”。

在我的及笈礼上，声势浩大。

我的未来夫君，一直都觉得我先天残疾，多手多脚，生得恶心，更是多一眼也不忍直视。

倒是阿姐，兴冲冲捧了一套红宝石的头面。

我知道，此物异常珍贵，乃是先皇在时，赐下给皇贵妃娘娘的，天上地下，唯独一份。

我有心推脱，可阿姐却说，她心仪一人，等到时候，让我以她亲妹妹的身份为她送亲。

阿姐说的是陈经国，这人我知道，是新科状元，才华横溢。

不过我也听说，这人早些年便已经在乡下娶妻生子啦！

可我见阿姐提起陈经国，又是一脸开心，憧憬未来，我又不忍心亲手打碎阿姐这来之不易的幸福。

半个月后，淮义侯之子入宫，开口便大骂我皇室全是厚颜无耻之人！

我这才知道，陈经国之妻在大街上被人公然掳走，等人找到时，是在百花楼中，早就被糟蹋的不成样子……

那女子倒也刚烈，就那么在陈经国的面前一头撞死，血溅五步。

可一转头，阿姐便又向新帝乞求下旨赐婚，杀人家妻子，又要入府照顾人家儿子。

我知道，皇室结亲，利益纠缠，这里头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怕不是靖王一心笼络陈经围入麾下，可阿姐跟这男人也是动了真心的。

在阿姐上花轿之前，我还在忐忑不安，想让阿姐再三掂量。

只是阿姐却笑骂我情智未开，若与人有一天动了真心， 怕是想收也收不回来的……

我默默望了望公主府小花园的角门处，那里淮义伯的儿子正被我捆了手脚，堵了嘴。

他与那陈经国是同窗，我真怕他一时嘴贱，再破坏了阿姐今日大婚的好心情。

毕竟那陈经国也不容易，既要努力攀上我阿姐这棵大树，还要时时刻刻忍受丧妻之痛。

后来，我阿姐嫁入状元府之后的事情我便不再清楚了， 那时我也嫁为人妇，淮义侯伯之子风流，美人流水一娶进府中。

我们刚成婚还不到三四年，尚未圆房，他娶进门的女人就能编成一个排了……

虽说男子可以三妻四妾，可王侯将相家，娶妻纳妾也是有制可循的。

而我又是公主之身，他既然敢僭越，那便是大不敬。

在我与驸马绝婚之时，母妃就算以死相逼，也没能阻拦。

新帝念我是祥瑞之身，便在京郊为我寻了个清净远人的道观，给我做主持。

我再见阿姐之时，那是听了京中人的风言风语，说状元爷在府中打算“杀妻"！

我化成个行脚尼，捡了个晴朗无云的下午，思虑再三，念在往日的情份上，还是敲开了状元府的大门。

胖管家一开门，我低着头，打了个稽首，就只管往里闯。

不远处便见一妇人，衣衫褴褛，被人像狗一样，栓在柱子上，正在捡地上洒落的馊饭。

“阿姐！"

就算泥人还有分火气，更何况我也曾是公主出身，天家威仪，又岂是几个奴才便镇得住的，三下五除二，便唬住众人，趁陈经国不在，劫走了阿姐。

等我把阿姐带回皇宫，她的神智似乎都开始癫狂，只顾一味地含含糊糊，叫“三郎……三郎……"

经太医诊断，阿姐不但身患痨症，而且又过度房事，还小产过许多回。

但是个人，便有身体的极限。

我阿姐身体透支太多，换句话说，她大限到了！

我拖着新帝来瞧阿姐，可陛下却说我闯下大祸。

若阿姐死在皇宫，那对于整个朝廷来说，便是灭顶之灾！

可我就是不懂，就像现在和从前，明明都是他们男人想借女人的荫庇，可到头来有错的，又何错的又全是我们女人？

新帝预料果真不错，陈经国回府之后，马上就发觉是我带走了阿姐，立即联系靖王，以“陛下不义，弑杀长公主"为喧头起兵。

靖王为长姐复仇心切，立马就起兵，兵逼皇都。

那时我阿姐还烧着，人一阵清醒，一阵糊涂。

她成婚这许多，那陈经国把阿姐困在家中，竟当作勾栏娼女使用，用来招待各路三教九流，任人践踏。

可就算到了此时，我阿姐却还在想念陈经国。

阿姐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还梗着脖子，长声，短一声的叫唤:三郎，三郎……

在陈经国带人闯进我的樟桦殿时，我怀中的阿姐早已冷硬。

陛下早就率众败走，甚至被迫迁都， 当然，那都是后话了。

我下上打量了一下眼前的男人，红樱金甲，能文能武，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难怪能让阿姐痴迷了一辈子。

我:"你终究还是如意了！"

陈经国:"福寿公主错了，臣之初心，也只不过是想与自己的夫人儿孙满堂，牧牛种田，现在她遭受如此侮辱，一命归西，臣又何谈如意！"

我一时气结，天家但凡赐下的东西，雷霆雨露，都是君恩。

他又有什么资格不满……

我"；你难道就不怕靖王知晓？阿姐与他，可是一奶同胞，！"

陈经国嗤笑:"福寿公主倒是小两岁，天真浪漫，靖王起事，刚好需要师出有名，而此时，长公主死得越惨，才会越有价值……更何况左右不过一个娼妇，你以为靖王会在乎！ ”

我手捧阿姐尸首，似哭似笑。

"原来从头到尾，都不曾有人在乎你我的吗？ ”

后来，靖王与陛下以黄河划分南北朝，皆登基为皇帝，都称自已才是正统，天命所归。

陈经国还做了靖王的宰府，我身在敌营，本以为会死的惨烈。

谁知在陛下在潜逃时，赐死了宫中大多的皇室成员。

靖王登基，坐拥半璧江山，总也不能成为"光棍”皇帝，便留下我一命，还册封为"定疆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