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宝爱数数

文/溪山木影

01

天是阴冷的白，像一本没有包上封皮的硬装书，摊开在门前的大河上。河面平静得如同镜子。小宝『我』的心里有一股恶作剧般的热乎劲，说不上的过瘾。

小宝不爱美，却常常对着镜子看，里面有一个洞，看不到底。『我』走进去，碰倒了所有的凳子、桌子和树，打碎了漂亮的碗、杯子和所有的噼里啪啦，弹飞了一颗乒乓球，就像推倒了音乐多米诺一样，弹奏出美妙动听的乐曲，曲子刚好是『我』帅气上台时表演过的《森林之鼓》，波光粼粼。

“小宝，赶紧把袜子穿上，天冷要暖足，别光着脚丫四处跑。”正在厨房做饭的妈妈喊道。

“不穿，我热。”正在玩泥巴的小宝干脆回答。

大人说要干嘛，小宝总喜欢说不干嘛。

比如上回，小宝和奶奶在院子里，正给花生晒太阳，不知从哪儿飘来一团云朵，卷起宽宽的乌蓝色帽沿，正正好让风掐了一下鼻子，竟哗啦啦地哭了起来，大颗大颗的眼泪一滴，两滴，三滴直往院子里掉下来。奶奶让小宝赶紧跑进屋，她拖着把大勺子急匆匆地抓花生。小宝说不要，在院子里踩水花，水花飞溅成云朵，小宝乐呵，奶奶着急得都跳到云朵的帽沿上去了。

类似的事，不胜枚举。

只是，小宝不明白，为什么大人们常常着急上火，那熊熊燃烧的火苗，估计能烤熟一颗土豆吧。就像他们也不明白，为什么『我』总喜欢和他们对着干一样。

02

晚餐的时候，家里来了一个小宝不认识的伯伯和一个漂亮的阿姨。晚餐前，爸爸就嘱咐小宝要有礼貌，好好表现。小宝回答说知道了。

妈妈做了好多肉和菜，还有米饭。有的小宝爱吃，有的小宝不爱吃。开饭前，小宝礼貌的打过招呼。大人们边吃饭边聊天，小宝边听边吃饭。吃饭的时候，大人们的脚踩在餐桌底的地板上，一共八只脚。小宝的脚悬空垂下来，边听边吃边摇晃。

伯伯坐在小宝对面，小宝用脚蹭他的脚。蹭了一次，两次，第三次的时候，伯伯笑着说：“小宝乖，好好吃饭，不要踢了咯。”

然后『我』低头吃饭。吃了一口，两口，第三口的时候，又继续蹭了第四，第五次。『我』感觉到爸爸的怒火在眼睛，眼睛看着『我』，就像镜子里弹奏的《森林之鼓》。

然后『我』低头吃饭。吃了第四，第五口，又继续蹭了第六，第七次。妈妈终于用嘴巴里的熊熊火苗，烤熟『我』面前的土豆。她拨开了火苗，说：你的三好学生该变两好学生了！大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好好说，你为什么总喜欢对着干，别人不舒服你就开心吗，你喜欢被批评吗，还是你就是脚痒，我真的是不明白，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小宝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默默吃饭。吃第八口饭。『我』低下头看了妈妈一眼，用《森林之鼓》的眼睛，然后又蹭了伯伯的脚，蹭第八次。

妈妈不说话了。小宝兴高采烈地把她烤熟的土豆全都吃光了。那可是『我』和爸爸最爱吃的土豆。

03

小宝爱数数。白天的时候，小宝数天上的白云，一块，两块，三块，从左到右，从上到下，从中间到两边，碰到乌蓝色的云时就重新数。一块，两块，三块，以致天上的云朵太重了，压得『我』睁不开眼睛，老数错。

小宝低下头，数奶奶篮子里的土豆，一个，两个，三个，每次数到八个的时侯又重新数。或者数到有长了乌蓝色牙苗的土豆时就挑出来，又重新数。

晚上的时候，小宝就数天上的星星，一颗，两颗，三颗，从右到左，从下到上，从两边到中间，碰到乌蓝色的星星时就重新数。一颗，两颗，三颗，以致天上的星星太亮了，闪得『我』闭不上眼睛，老数错。

小宝低下头，听河水哗哗地流过南方村庄。小宝开始数河水的呼吸声，一次，两次，三次，每数满八次的时侯又重新数。或者数到河水冒出乌蓝色的鼾声时，又重新数。

『我』数白云的时候，大人常常叫小宝起床。『我』数土豆的时候，大人常常叫小宝吃饭。『我』数星星的时候，大人常常叫小宝睡觉。『我』数河水的呼吸声时，大人常常叫小宝回家。

后来，小宝又数过别的，比如树叶的影子，花生的纹理，鱼缸里的鱼尾巴，大公鸡的脚步，妈妈用手机码字时手指的戳戳声，还有大人莫名其妙的怒火到底烤熟了多少颗土豆。

其实，小宝觉得：『我』是一个聪明，懂事又不太让人省心的好孩子。当小宝这么跟妈妈说的时候，她手指的戳戳声刚好停在了第八次。她说：“你很聪明，也很懂事，其实也还算比较省心吧，是好孩子。”听起来一点儿都没有口是心非的样子。

“小宝，妈妈有了自己喜欢干的事，你也有了自己喜欢干的事。因为喜欢，所以对着干，互不干涉，就像现在，你数数，我写作。我们正按照自己的节奏去做喜欢做的事。”妈妈边说，边发出手指的戳戳声。

『我』是小宝，『我』总喜欢和大人对着干，因为我是小孩。

忘了说了，奶奶最爱的数字是八。『我』安心睡觉咯。

-END-

『法学的外衣，文艺学的心。披上外衣，慢慢抵达内心的边界。』溪山木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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