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别了耀阳哥
文/斯德帝尔
高二下学期,我们要赶完所有的课程,然后进入总复习阶段。对于在这个阶段还有精力用于打架、谈恋爱的同学,学校的建议是:“回家学习吧,重高不适合你。”
耀阳以前惹的事不大不小,且老曲也鼎力相助,所以他逃过几次“劫数”。后来,老曲也自感仁至义尽,送给耀阳八个大字——好自为之、自生自灭。此后,耀阳在校谨言慎行,处处小心。
四月的一天下午,风和日丽,几朵浮云在天空中优游。自习期间,耀阳觉得很是无聊,便以拉肚子为由跟宋清华请示上厕所,其实他只是想抽根烟。他舍近求远,去了教学楼东侧的那个“五星级”厕所。
到了二楼男厕所,耀阳先是物色一处相对干净的“坑位”,然后锁上厕门,深深蹲下,拿出一支万宝路细细品尝。在厕所品尝香烟不是很享受,因为空气中充满着浓烈的“农家肥”味道。但在严禁学生抽烟的校园里,厕所却是相对安全的地方。重高的“烟民”分为三个层次,领导干部可以明目张胆、潇潇洒洒地抽,教师们则要有所保留地抽,学生们只能偷偷摸摸地抽。
是不是戳到痛点了?耀阳看着被烟头烫得面目全非的厕门,心想:“这群王八蛋,抽烟就抽呗,闲得没事往门上烫干嘛?真是一届不如一届,素质真是越来越差!”
一支烟已抽完,耀阳蹲得小腿发麻却仍没有顺利地“生产化肥”。突然,外面传来了哒哒的脚步声。耀阳惊得菊花一紧,心中暗骂:“流年不利?怎么在哪都能碰见你这个混蛋?”
耀阳能闻声知人,并不是因为他有特异功能,只因重高只有一人走路时哒哒作响,他就是教导主任王玉仁。王玉仁很节俭,他舍不得丢弃磨坏的皮鞋,于是去鞋匠那儿钉了一块“马蹄铁”。因此,他走路的时候才会产生节奏感极强的哒哒声。
王玉仁倒是有一种特异功能,那便是他能在厕所浓烈的混合气味中,分辨出烟味。
他走到耀阳的厕门前,说道:“里面的同学,把门打开!”
“主任,我在拉屎,臭着呢。一会再给您开。”
“赶紧的!跟我装什么,我闻不出烟味吗?你哪个班级的,自习期间擅自跑到厕所抽烟!赶紧开门,别说我没给你机会!”
你不嫌臭,我就给你开门。耀阳提上裤子,把门打开。
“是你啊!我认识你,你不是曲老师班的那个于耀阳吗?你真是屡教不改啊!在厕所抽烟,破坏学校公共财产,我看你是不想念了啊!”
“王主任,我没抽烟啊!我怎么破坏学校财产了?”
“闭嘴!还敢跟我装!你兜里鼓鼓囊囊的是什么?你马上给我掏出来!你知不知道学校建这个厕所花了多少钱?看到没,这好好的门被你们烫得一个个窟窿。赶快把兜里的烟掏出来,我还能给你一次机会。否则跟我去教导处,那后果就严重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于是耀阳把兜里的万宝路交给了王玉仁。
“你们这帮学生,不知道父母赚钱供你们读书多辛苦吗?妈的,抽的烟比我都好。我告诉你啊,于耀阳,这烟我没收了。下次让我再逮到你抽烟,你就给我滚回家去。什么玩意儿!”
说完,王玉仁点了一根万宝路,背着手吐着烟,伴着哒哒声走了。
耀阳屎没拉成,烟也被抢走了,骂道:“等我毕业了,非要让你脑袋开花不可!”
无论怎样,不可以打老师,做人要有底线。王玉仁刚走,下课铃声就响起了。耀阳来到厕所旁的小卖部,买了一瓶可口可乐,望着进出厕所的女生,失落地感叹:“重高无美女。”兴致全无的他准备回教室,而此时对面正巧有七八个高一学生向小卖部走来。耀阳不屑地瞅了他们一眼,揣着兜继续走。相遇时,谁也不让路,耀阳把他们其中一个大高个撞了个趔趄。
大高个骂道:“你瞎了吗?走道不看路啊!”
耀阳也骂:“我看是你瞎了,长得像头猪似的!”
大高个上下打量了一番耀阳,说道:“你哪个班的?重高这么多人,我就没见过你这么狂的。怎么,你觉得你穿着高二的校服就可以在我们高一面前装逼了?是不是觉得我们高一的就很好欺负?”
“呵呵,我装逼关你什么事?我叫于耀阳,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俄语班的。你随时可以找我。不过,今天我心情不好,没功夫陪你闲扯。”
“啊,我想起来了。我听说过高二有这么一个人,农村来的,还特能装逼。呵呵,原来就是你啊!果然名不虚传,真能装!农村人来重高装逼了,哈哈哈!”
“操你妈的,你瞧不起农村人是吧?行,我记住你了。不过,在学校我不想惹事。放学约个时间,是打群架还是单挑?我奉陪到底!”
“不用等到放学。小卖店后面就有地方,你敢不敢去?”
这时候如果耀阳说不去,那么这么多年来他打造的大哥形象就毁了。耀阳笑道:“你别后悔!去就去!”
超人约架蝙蝠侠耀阳走在前面,高一的跟在后面。于是,一群人来到了小卖店后面的空地。
耀阳曾经向我传授过打架的诀窍:“打架不仅要看身体,还要看气势,更要充分利用身边的‘道具’。你们城里的学生缺少锻炼,身上都是肥肉,而且还不禁打。气势也很重要,例如表情要狰狞,眼睛要瞪得越大越好。还有,附近有啥你就拿啥,见砖头捡砖头,见棒子拿棒子,可以唬住人和增强战斗力。”
到了约架地点,耀阳十分冷静,他迅速地对周边环境进行观察。空地中央有一堆废旧桌椅,地上散落着拆下的椅子腿。于是,打架经验丰富的耀阳便向那堆桌椅走去。此时,走在后面的那几个高一学生突然冲上来,边骂边推搡着耀阳。耀阳在被推搡的时候,顺势俯下身拾起先前物色好的椅子腿,紧紧地握在手里,猛地起身敲向推搡他的那个大高个。大高个的额头立刻凸起了一块大血包,还没来得及说话便捂着头老老实实地瘫软在地上。耀阳这一棒,放倒了一个,却惊呆了一群。他趁着这帮人发愣,向最近的一个人挥了一拳,放倒了一个,紧接着又踹了另一人的裤裆,又放倒一个。
一点都不夸张,耀阳用了不到三秒便放倒了三个“彪形大汉”。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一棒、一拳、一脚招招命中要害,全部打出了“暴击”。其他人见耀阳如此厉害便怂了,拔腿就跑。耀阳没有追赶而是大骂:“刚才不是很牛逼吗!现在到底谁死得很惨!”
耀阳打出了暴击躺在地上的这三位分别捂头、捂脸、捂裤裆,场面甚是凄惨。耀阳也平静了下来,对他们说:“你们几个活该。下次再没事找事,你们会被揍得比这次更惨。”说完,便转身回教室了。
打完人,耀阳并没有觉得舒坦,反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墨菲定律告诉我们:如果事情有变坏的可能,不管这种可能性有多小,它总会发生。
半小时后,耀阳便被怒发冲冠的老曲喊走了。走廊里传来老曲的怒骂:“混蛋玩意,自己惹的祸自己承担吧!这次你真的是完了!”
晚上快放学的时候,眼睛湿润的耀阳回到教室,一边骂着一边收拾书桌。我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什么事能让我们的老大流泪?我们都很担心。
宋清华问:“怎么了耀阳,你这是干嘛呢?”
耀阳含着泪说:“我被学校开除了。现在收拾东西,明天就不来了。”
大家听后,都很吃惊。宋清华劝道:“老大,别冲动啊。什么原因要开除你?”
“什么原因?七个高一的到校长室告状,说我抢他们的钱,他们在反抗的过程中被我打了。我说我不差钱,不可能抢他们的钱,是他们先找茬,我是出于自卫才把他们打了。”
“一个人怎么可能抢七个人的钱?没有理由开除你啊?再怎么也得讲究证据吧。除非校领导是猪脑袋。”
“唉,别侮辱猪了。他们说我太能打了!证据就是一个人的眼睛被我打成‘熊猫眼’和另一个人头上的血包。王玉仁还在一旁添油加醋,说我在厕所抽烟和经常逃舍。校长、副校长听后,对我的印象更差,根本不听我解释,让我通知父母。”
“高一那帮人什么事都没有啊?”
“我也不清楚。算了,不说了,算我倒霉。这倒霉的学校我一刻也不想待了。各位兄弟姐妹,你们保重!”说完,耀阳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是重高耀阳,今天被你们坑了,以后要扒了你们的皮。第二天一早,老曲轻描淡写地对我们说:“于耀阳同学由于在校内打架斗殴,被劝退了。希望大家以此为鉴。”
午饭后,我和孙昊出去买东西,看到校门口停着一辆白色雅阁。车上下来几个人,相互握手告别。其中一人是副校长郭振辉,绰号“锅真黑”。
“我靠,天烁你快看。耀阳父母来了。”
“你确定?”
“确定,他们以前来学校接耀阳时我见过。”
“他爸妈挺有气质的啊,一点都不像农村的。”
“废话,人家家里有工厂的。”
“不过岁数好像比我父母大些。”
“是的,耀阳还有个姐姐。”
“我估计他们是为了耀阳的事来了,你看郭振辉喝得那熊样,站都站不稳。”
“这个郭校长真黑,黑了咱们不少钱,给咱们定购的练习册都是他安排的。看来,耀阳他爸妈这次得花不少钱。”
“花钱倒是小事,要是耀阳能继续留在学校也值了。就怕饭请了钱给了,他不办事!”
周一升旗仪式后,王玉仁公布了学校对耀阳的处理决定——勒令退学。通常,勒令退学是要注销学籍的,也就是说耀阳不能参加高考。不过后来耀阳告诉我们,学校还是保留了他的学籍。看来,“锅真黑”还是办了点事的。
我说你被开除了后来,耀阳在校外的学生公寓里租了一间房。白天他在公寓里自习,晚上去老师家里补习。我在校外碰见过他几次,觉得他变化挺大,少了些戾气。我问他:“找没找那几个人报仇?”
耀阳笑道:“报仇?还雪恨呢。事情过了就过了,我也不对,不该动手。”
我叹道:“我都替你郁闷。不过,你能想开也好。你现在住的地方怎么样?”
“还好,就是房租有点贵,白天有点闷。”
“你现在还出去‘玩’吗?”
“呵呵,不扯蛋了。我和社会上的那些人基本都断了关系。”
“你要是闷了,就回班里坐坐。虽然你现在在外面,但咱们还是同学,无非你就是‘提前毕业’而已。”
“好的。你好好学吧,天烁,将来考上清华北大给咱们班争光。”
再后来,我和耀阳的交集就很少了。高三我去了实验班,即使耀阳偶尔回俄语班看望大家,我也见不到他。高考后,他读了个三本,毕业后也没子承父业,而是跑到鲅鱼圈找了份工作,在外面跑业务。现在的他经常在朋友圈晒自己的姑娘,炫耀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你很难想象,这样一位顾家、体贴,散发着浓烈父爱的柔情男人,是我们曾经的老大,是那个讲义气、爱出风头的热血少年。
岁月是把杀猪刀,能毁掉你的容颜,也能磨平你的棱角。
封刀退隐山林间,自此不问江湖事——于耀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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