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忧草,有美食的地方一定有爱

作者: 篱秋 | 来源:发表于2023-04-17 08:06 被阅读0次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32期“忧”专题活动。

    烟火人间,唯美食与爱不可辜负。心中有乐,美食分享;心中有苦,美食治愈。一日三餐,所有的爱都包含在美食里。

    每一道妈妈的菜都是盛宴。

    那不是电影《食神》里的表演,那是我一生的眷念。

    妈妈的菜是从播种开始的。妈妈可以在春夏秋冬每一季都能播下小白菜、四季青、茼蒿、菠菜等各种种子。这些种子睡在肥沃疏松的土壤里,经过妈妈温暖的掌温揉捻,吸饱了养分后似乎风一吹就长大了。一个多星期后,我们就能吃到最嫩绿的蔬菜。

    妈妈在场地边种一圈黄花菜,就是金针菜,也叫萱草、忘忧草,春夏秋三季都能开出艳丽的黄花,常欢乐忘忧思。妈妈将黄花蕾在水里焯一下,与干丝豆皮凉拌,色香味俱全。东坡诗云:莫道农家无宝玉,遍地黄花是金簪。

    当柴火大灶升起袅袅的炊烟,妈妈在她的大铁锅里翻炒青绿的小菜时,我的面部堆满了丰富的表情,眼耳鼻舌忙不迭地贪婪起来。新鲜靓丽的菜品颜色,烹炒的嗞嗞的声音,撩人味蕾的菜本菜的香气,只等端碗上桌,立即大快朵颐。

    我也很喜欢茼蒿,妈妈就总是保留一小块菜畦。茼蒿绿油油的,割了又长,新冒的芽耳又长成肥嘟嘟的茼蒿叶,源源不断。

    茼蒿长高长老了就开花。一朵朵黄色的花开成一片,像小向日葵一样灿烂。茼蒿浓郁的药香引来一群群蝴蝶和蜜蜂,花粉香气随它们飞到风里,飘向窗口,我的书更香了。那是我最喜欢的味道。

    我四季都能吃到新鲜的茼蒿。而后来好久才发现,妈妈却是不吃茼蒿的,她从小就闻不惯那股药腥气……妈妈的菜,满满的都是爱。

    萱草忘忧,宜食宜赏,人间至味。浪游万里今何在,每对萱花忆母恩。妈妈的味道,是我每次归来的方向与动力。

    父亲的芦稷是秋风里最后的甜。

    仲夏,稻田里蛙声一片,蝉也不甘示弱地奋力鸣叫,想以自己高枝上的优势压住水中青蛙的呱噪。

    芦稷高高的个子,站在田埂上伸出长长的叶子挥舞着。已经癌入骨髓吃了吗啡片的父亲,一时忘了钻心的疼痛,慢悠悠地走到田埂上,看看芦稷成熟了没有。

    芦稷,是我们南通乡村里最常见的植物,形似高粱,但味道却像甘蔗一样甜而多汁。家家户户的田埂上都长芦稷,是因为芦稷的穗子掰下来晒干了,可以扎大笤帚扫地、扎小刷子刷锅。父亲是扎笤帚扎拖把的能手,他扎的笤帚既好看又耐用。这个归功于我爷爷能工巧匠的手艺遗传。

    上世纪70年代的农村,基本没有什么水果零食,只知道自家田埂上的芦稷解渴又好吃。想吃的话,随时提把菜刀跑到田埂上连根一剁,叶子从上到下一掀,就扛回来了。不用花钱买,芦稷像甘蔗一样清脆甘甜,直从舌头甜进心窝。

    妈妈把芦稷苗长在新插秧的稻田边,完全不要顾虑要不要给芦稷小苗浇水,因为稻田里的水足以供应它们的生长。过了一个夏天,芦稷像高粱一样拔节抽穗,稻田里的水分也被芦稷一天天吸收。

    骄阳照射,芦稷杆吐纳自然雨露之气,形成甜蜜的汁水。又宽又长的芦稷叶像手臂一样在田埂上随风招摇,父亲用手压着叶子向前探看,芦稷的生长肆无忌惮。一根一根超出了田埂,超过了肩头,直向蓝天恣意生长。

    秋风飒爽,芦稷出穗。如果一节一节剁下来,放到冰箱里冰一晚,口感更是甜蜜清冽。我一直喜欢吃芦稷,喜欢芦稷的清甜多汁,好吃不上火。父亲这时不再板着脸,会到田埂上选长势刚刚好的,剁回来清理好了给我吃。
     
    父爱深沉,对我向来严厉,他也从来不夸奖我。但是他喝了酒以后,会在朋友面前炫耀我拿了奖状,得了钢笔、日记本之类的奖品。在我毕业工作、结婚生子的成长过程中,他似乎一直是站在母亲背后的一个配角。

    但我知道,他是我们全家最强的后盾。花甲父亲生了病以后,再不是一个桀骜不驯的勇士,一条倔强威猛的巨龙倒下了。因为喉癌需要做切除手术,他从此失去了咽喉、失去了声带,发不出声音,再也不能说话。

    秋风渐起,稻田一片青绿。失声的父亲却每日凄惶忍痛,无药可医。他自知时日无多,只等唯一的女儿早出晚归回来陪他。他默默地剁好芦稷,一节一节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桌上。

    我一回来,他就手指着放芦稷的桌椅方向,示意我去吃。然后就站在我旁边,默默地看我,他心里也许有无尽的话想要表达,但此时连嗫嚅的喉咙也丢失了。他只得沉默地在园前屋后转悠,秋风吹拂着他化疗后屈指可数的几根还没有掉光的头发。

    那时吗啡片已经不起多少作用了,他开始每天限量打吗啡止痛针。他挣扎着张大嘴巴,发出凄厉的呐喊,却只是变成从外拉的气管空洞里冲出的空气,再也难以拼凑他端正的五官。无声无言的世界里,他被癌症转移扭曲的面容和身体很快瘦削下去,钻心蚀骨的疼痛让他生命的肉体精神支柱轰然倒塌。

    父亲手术后维持了四年多,原本健硕的体格被折磨成一个瘦骨嶙峋的躯体。我想尽一切办法给他治疗,仍然无力回天。他在寒冷的腊月初五的黄昏,永远地离开了我们,没有熬到过新年。

    我出生在秋天,一个棉花绽放、稻谷丰收的时节。母亲说我的福气不会差,因为生下我就收了新米,不会挨饿。父亲未享福而受尽病痛折磨,子欲养而亲不待,成了我心中永远的痛。幸好母亲还健在,母女相依是最好的慰藉。

    时光总是不经意地穿梭从前,秋风里的记忆是父亲无言的身影和芦稷的冰冽清甜;妈妈的厨房里烟火氤氲,有美食的地方最抚游子归乡的心。

    相关文章

      网友评论

        本文标题:忘忧草,有美食的地方一定有爱

        本文链接:https://www.haomeiwen.com/subject/ndoqjdt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