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月落乌啼繁华落尽,我挽着月朗的胳膊一步步走向那星星点点的明亮。他没有说话,清俊的脸上满脸的严肃。我衣衫褴褛,紧紧跟着他的脚步,生怕一不小心就被他遗弃在这荒山野岭之上。
第一章
我是被父母遗弃的孩子,灾荒之年易子而食已经不是什么新鲜的事情了。许是父母不忍看我成为别人口中的食粮,亦或者其他原因,总之我被遗弃在这逃荒人都不愿经过的荒山野岭。饥饿死死地萦绕着我,我啃着树皮慢慢爬行着。
突然一个雪白的馒头出现在我面前,我伸出手一把夺过来,三口两口吃了个精光。等到三个馒头下肚,我才抬起头打量了一下来人,他衣冠华服,月白的锦袍上斑斑泥点。
“你可愿跟我走?”他薄唇轻启。
我看着他如漆的眸子狠狠地点了点头。他伸出修长而白皙的手来牵我,我低头看了看自己污黑的手,不由自主地向后缩了缩。
他微微一笑,把我从地上扶了起来,刹那间芳华落尽,心中涌动着对未来的渴望。我跟着他一步步走着,看着他修长的背影,如墨的黑发在夜风中一丝丝缠绕成一种华丽的落寞。
那一年他二十五岁,我十二岁,他从荒无人烟之地将我捡回,偌大的点苍山上从此不再是他孤单一人。可是他依旧喜欢站在点苍山山顶静静地望着山下的郁郁葱葱,有时候很久很久直到我唤他回去吃饭。
偶尔他也会下山置办东西,点苍山上有数不尽的银钱和吃不完的粮食。每每我问这些东西的出处,他总是抚摸着我的头一笑而过。
第二章
他十分宠溺我,每次下山都为我带许多可人的小玩意。时光一晃就这样过了五年,我也逐渐不再是那个畏畏缩缩的小女孩了。
这一日我望着铜镜中自己美丽的容貌悠悠地叹了一口气,他轻轻地出现在我的身后,慢慢拢起我的乌发“布布终究还是长大了,该是出去看看外面世界的时候了。”
我仰起头,他俊朗的脸倒影在我的眼里“月朗,你终于肯带我出去了?”
他摇了摇头“叫我师父,我都说了多少次了。”
我迅速转身依在他的臂腕“什么时候带我下山呢?”
他僵了僵身体“过些时日吧,这几日有人要来做客。”
我惊讶地跳了起来“月朗,点苍山上终于不再只有你我了。”
他黯下了眸子喃喃自语道“只有你我难道不好么?”
我扯着他的胳膊兴奋地转着圈,扳起他的脸硬生生地挤了个笑脸。
第三章
宸风顶着一张妖孽脸风尘仆仆地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正肆无忌惮地蹂躏着月朗新买的西域天蚕软甲。宸风的突然出现着实吓了我一跳,我一把掌呼过去,他的脸立刻肿起一大片。
月朗拍拍宸风的肩膀“布布总是这么唐突。”
点苍山这许多年终于出现另外一个会说话的人,我心甚悦。月朗说些什么我都置若罔闻,心中满满地雀跃着我终是可以和月朗以外的人说说话了。
许是我的过分热情惊呆了宸风,他愣怔在当场,我忽略了月朗眼中一闪而过的忧伤,急急地想要宸风能够理解我。
我带他看遍了点苍山的山山水水,甚至珍藏许久舍不得用的小玩意都舍得给他。月朗太过寡言,我寂寞太久,宸风的出现仿佛我这些岁月里一道绚丽的色彩,我用尽心思想要把它握住。月朗依旧锦衣华服,日日沉沉寂寂若有所思,我这几年沉淀的神采瞬间喷薄而出。
那日,落霞满秋山,我和宸风并排坐在点苍山顶,落日余晖映在他俊秀的脸上如小时候母亲口中的神袛一般。“布布,不日我就将下山,风风雨雨你可愿随我天涯海角?”
我的美好憧憬被撕裂了一道口子“下山?可是去你口中的繁华京城?那月朗怎么办?以他的个性是万万不愿与我下山的。”
第四章
月朗听说我要和宸风下山,星眸上下打量了我许久“布布,可是想好了,如此一别你我天涯难再相见,你可思量好了?”
我愣怔在当场“月朗,你为何如此绝情,江湖如此之大,我怎么就不能出去看上一看呢?”
“罢了,罢了。如今你已长大成人,是去是留随心而定吧。”他挥挥手低下头不再理我。
我心中突然酸涩至极,眼眶一紧,低下头使劲眨了眨眼睛,想把涌出的泪水挤回去。宸风拉了我匆匆走了出去,他抬起袖子想要帮我擦眼泪,却又怕我更加伤心,手足无措的憋的满脸通红,看着他的样子,我突然就笑了出来。
月朗依旧不理我,我们整理好东西要下山的时候,他仍然沉默。脸上有我读不出的忧伤,我不时的安慰自己他从未与我生过气,等我在山下玩够了,上来与他撒撒娇,过不了几天就会没事的。
下山那日,他默默地看着我,第一次我看到那样的眼神凄凉中透漏着失望,我顿了顿步子,突然觉得一生与他留在着点苍山,看着他偶尔的展颜也许并不是什么坏事。宸风扯着我的袖子,我一步一回头地离开了这个生活了几年的地方,万般情绪终化成一腔思恋。记得有一次我看书上说“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那时我问月朗它的含义。他静静地看着我“世间唯有相思惹不得。”我一边走一边抽泣,宸风不断地说着笑话,我脑海中满是月朗凄凉失望的眸子。
第五章
京城如想象中的一般繁华,我在宸风的呵护下走过这些姹紫嫣红,心中角落里被压抑的思绪渐渐涌上心头。
宸风领着我廊宇回旋一步步走进知府府,我时不时抬起头看看四周的景色,没有负累的心情似这春日的景色般绚烂。他带我拜见知府夫妇,我低下头,耳边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如同炸雷般响起。我抬起头,昔日的父严母慈俨然一个天大的笑话,高堂上的夫人用一张锦帕捂着脸嘤嘤地哭了起来“我可怜的儿啊!”知府大人扶了夫人,盯着我“璨儿,这些年我们寻你寻的好苦啊。”
我回首看了看身边的宸风,他面色如常,许久他朗声说道“世叔,小侄不负众望终是寻回了大小姐,还望世叔遵照承诺,诺璨儿今生之缘。”
我一时有些慌乱,那夫人却已扑上前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诉说着离别的痛苦。那知府派人把我和夫人扶到后院,他与宸风留在前厅。兄弟姐妹们在夫人的招呼下一拥而上,抱着我呼姐唤妹,我的眼前突兀的出现了五年前初见月朗的情形。有些事我一直不说但不代表我会忘记,就像那日我听到父亲轻轻地对母亲说“如今岁月兵荒马乱,东宫如今已然败落。我们带着璨儿去投奔新皇怕是不妥。”我依着门框,泪水无声滑落,昔日我被先帝指婚东宫,家族以我为荣,是何等的荣耀,人道是时过境迁殊不知人心惶惶。我以为母亲会反对,毕竟生我养我的是她,可是许久之后“阿郎所言极是,只是可惜了璨儿倾城的美貌了。”
那一日指甲陷进了肉里,我始终没有言语,直到他们貌似无意地遗弃了我我都佯作他们是被迫无奈,不舍得易子而食。
月朗说天涯难再相见,想必他也知我的归程便是从此天涯。夫人想要抓住我的手,我轻轻退后一步“夫人,错爱了,民女自幼在点苍山长大,确实是孤苦无依之孤女。”她突然收了眼泪,惊诧万分地看着我“莫非璨儿不愿与我们相认?当日走散却非我们所愿,我们曾寻你三天三夜,奈何造化弄人。”
我依旧坚持自己非知府家的璨儿,只是点苍山的林阿布。夫人举着帕子红着眼眶,一跺脚扭身擦眼泪去了。
第六章
宸风唤我出去散心,他牵着我的袖子一如我当年牵着月朗的袖子。“璨儿,我本是你钦定的夫婿,如今你归来我未亡,何不成就一段美好姻缘。”
我收回我的袖子“民女确实不是您口中的璨儿,我只是点苍山的林阿布。”
宸风不再言语,有些事也许一开始是美好的,但走着走着就成了错过。京城里依旧繁华如锦,我却已心有旁骛,兴趣了了。
一日我闲来无事正在写“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他静静地站在我的身后“璨儿,我们天涯海角不分离如何?”
我不由自主地退离了他“阿布何德何能,得公子如此垂青。”往事却一点点涌上心头,彼时先帝指婚,我随父母入宫谢恩。八岁的我,眉梢眼角都是幼稚,青桐树下我望着比自己大三岁的夫婿,心中雀跃以为他可以和我一起过家家。却不料那人厌恶地摔开我的手“乡野粗婢。”
大约那日过后我便疏离了夫婿这个词语,对他也无所期冀了,如今转眼过了十来年,他已不是当初的他,我也不是当初的我了。身份地位就连容貌都已回不到当初的样子了,更遑论那已经付出的真心了。
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静静地看着天空中的星星,眼前忽而闪现的都是月朗的俊脸,我瞬间明白了自己的别扭。十二岁那年他牵着我一步步走向光明的时候,也一步步走进我那颗绝望的心。五年相依为命的岁月将我们的生命早已紧紧缠绕在一起。
第七章
我提出要回点苍山的时候,所有人都怀疑地看着我。我收拾好东西,一步步走出深深的院落,宸风安静的跟在我的身后“璨儿,你终是承认了你爱上月朗,他大你十几岁,你们怎能一起白首?”
我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爱哪有什么道理可言。”
点苍山上,他迎风而立,我与他相对无言,我看到他眸子里一闪而过的喜悦,心便有了着落。
“你为何还要回来?山下有你希望的温温亲情,炙炙爱情与红尘繁华。”
“可是山下没有那个住在我心里的人。”
“布布你僭越了,这点苍山上只有你的师父。”
“无论他怎么想,只要我的韶华不负他,那么就是永恒。”我依稀会记起那日上山宸风握着我的手“璨儿,如若他不接受你,或者你倦了山上的生活,我依然会在山下等你回来。”我与他未来的路或者会很艰难,可是那又如何,只要他在我身边安好,我们便是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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