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玲琅
90年代的杨柳镇,能上大学的人寥寥无几。人们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田间地头,投入到每一片庄稼的绿叶红花上,而不是孩子的教育上。孩子们能顺利念完高中已经是祖上积德,能念到大学更是鸡窝里飞出了金凤凰。苏杨就是那只金凤凰,而且一飞冲天,进了帝都北京的医科大学。那些日子,苏杨成了杨柳镇的“秦罗敷”,往来的人,嘴里谈论的、眼里看到的,都是他的励志故事,他成了杨柳镇所有孩子的榜样。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传统保守的杨柳镇人民心里经历了一场暴风雨——苏杨带了女朋友回家。
1998年的8月15日,对苏杨家来说是一个大日子,苏杨考上了北京医科大学,他们要在这一天为苏杨举办升学宴。邻里和亲友早早的就来了,带着他们的孩子,来瞻仰榜样的风采。苏杨在同学的簇拥下出场,他像一个王子,对满座亲朋抱以友好和善的微笑。他穿过人潮,到了父母跟前。人们这才惊讶地发现,他高大的身躯后面,藏着一个面容清秀的女孩。女孩有点紧张,但苏杨紧紧攥住她的手,让她找回了一丝镇定。“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女朋友,余皎皎。”
苏杨打小就是一个沉稳的孩子,一直循规蹈矩,上学的时候认真读书,放学之后认真做作业,暑假帮爸妈收玉米,寒假帮爸妈准备年货,没人见过他冲动的样子,更不能想象他读高中的时候谈恋爱。大概,他一直在积蓄着力量,就为了有一刻遇到值得的人为她爆发。而今,这个沉稳男孩所有的冲动都给了这个叫余皎皎的女孩。一时间,苏杨和余皎皎成了全镇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沉稳内敛的苏杨和清水芙蓉的余皎皎在同一个班念了两年书,彼此都没有什么交集,只到高三那年,苏杨父亲病重,两人才有了契机走到一起。
苏杨是尖子生,余皎皎也不差,两人一直暗暗地在成绩上较着劲。但上高三之后,苏杨的心思全放在生病的父亲身上,成绩每况愈下。心细如皎皎,此时对这个竞争对手竟有了一丝心疼,高考在即,她竟然不想看他倒下去。
余皎皎去找了班主任,主动要求要跟苏杨同桌。班主任摘下眼镜,眯着眼打量着余皎皎,这个姑娘一直安安静静地学习,如今竟会主动要求跟一个男孩同桌。班主任皱了皱眉,但想想苏杨最近的状态,他还是勉为其难地答应了余皎皎,也许,这真是一剂良药呢?
余皎皎也不见外,主动做一个尽职尽责的同桌。每堂课结束,都会将苏杨拉过来,把她记好的重难点重新讲一遍给他听。苏杨心存感激,自然也就跟这位同桌愈加亲近。
余皎皎不是一个好的段子手,但为了苏杨能舒展蹙眉,她会去找很多笑话,抄录在小本本上背下来,在苏杨不开心的时候逗他一笑。说实话,她讲的笑话一点都不好笑,但是她那种认真执着的样子特别可爱,苏杨每每看到她一本正经讲笑话的样子,都会微微扬起嘴角。
余皎皎,已经成了苏杨的良药。
余皎皎虽然娇小玲珑,却是那几年,苏杨最强大的精神支撑。在苏杨为父亲担心的时候,她陪他散步,给他拥抱。于苏杨而言,他能够在最难熬的高三,最无助的时光挺过来,全靠余皎皎。那大概是他们一生中最闪光的记忆了。
升学宴过后,苏杨去了北京学医,余皎皎去了武汉学文。异地恋很辛苦,为了见面,他们平常都会省吃俭用,挨到节假日,跨越一千多公里的距离给对方送温暖。每一次苏杨见到皎皎,都会觉得皎皎又瘦了,抱起来又轻了,他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努力给她更好的生活。
在那个手机还未普及的年代,苏杨和余皎皎攒钱买了两部诺基亚,以解相思之苦。余皎皎每天最期待的事情就是苏杨晚上打来电话,两人躲在被窝里煲电话粥,浓情蜜意,怎么也讲不完。有时候睡着了,手机都会抱在怀里,像抱着她和苏杨的未来。
余姣姣面容清秀,身材匀称,性格温婉,在大学很受欢迎。不管是平时还是过节,总会有人托她的室友给她带情书和礼物。室友无比羡慕,也经常劝她多多考虑,毕竟异地恋有些不真实,但是她的心里,只有苏杨。
大一暑假,苏杨的父亲去世了。余皎皎是以准媳妇的身份参加了葬礼,她披麻戴孝,一直陪在苏杨身边,寸步不离,亲友都说这孩子孝顺。
高三那年,余皎皎决定考研,每天泡在自习室。苏杨的专业是本硕博连读,读书期间还要去医院实习,每天都很忙。也是从这段时间起,两人的联系慢慢减少了。
成绩出来那天,余皎皎高兴地几乎要跳起来,她终于考到了苏杨的城市——首都师范大学,她悄悄买了票,去到苏杨的学校,想要给他一个惊喜。但是她看到的,却是苏杨挽着另一个女孩子的手,有说有笑地出了校门,去了医院。
余皎皎接受不了这个事实,这只不过短短几个月,海誓山盟犹在耳,他却另抱佳人。余皎皎悄悄回到杨柳镇,去到苏杨的家,想要争取一下苏杨的母亲帮忙劝说苏杨,但苏母对此一无所知。那些天,余皎皎过得浑浑噩噩,度日如年。
苏杨终于来找她了。那是一个温暖的春日午后,两人在武汉的大街上走着,各怀心事。余皎皎问苏杨今后的打算,苏杨顿了顿,说:“我是打算留在北京的,但是这个得靠关系。”余皎皎听到“靠关系”三个字突然停下了脚步。苏杨转过身来,一脸狐疑的看着她。
“所以你决定跟那个女孩在一起是看中了她关系?”
苏杨不知道余皎皎会突然问这个,惊得说不出话来。待他反应过来,满脸羞愧地低下了头。
余皎皎不再说话,苏杨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两个从小镇来的孩子,想要在寸土寸金的北京扎根哪有那么容易?
因为爱和感同深受,只能彼此放手。
余皎皎深呼吸一口,向苏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然后转身跑开,路的两旁,野雏菊开得格外绚烂,似是被余皎皎的泪水灌溉。
多年以后,余皎皎嫁给了富商,孩子取名叫念杨;苏杨取了那个跟他一起出校门的院长女儿,孩子取名叫忆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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