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不会谈恋爱

某年某日我在搜一篇文言文的资料，在百度的搜索页上，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点击进去，发现是一个有关语文教学的新浪博客，里面有博主出的各种语文题，博主的心得体会，博主几年来做出的努力与获得的成绩。

我很高兴。因为这个博客上有博主的一张照片，那就是我熟悉的高四时的同桌加好友——马列。

高三没考上大学，我换了一所升学率高的学校复读。在一个陌生的学校，一个陌生的全是复读生的文科班，有几个我之前的老同学还可以让我不那么感到陌生。

还没等熟悉班级的时候，又调了座位。我看到我前面的那位同学的背影，也从来只看到他伏案苦读的背影。一开始的印象是他很孤僻，也不跟人说话，只知道一个人来去，一个人学习。他姓马，自己起了个笔名叫“列华”，同学们称他为“马列”。他架着一副眼镜，长得也比较“个性”，说白了，就是丑得比较有个性的那种。我一开始还真是没把他放在眼里。

但有一天早上在我刚坐下来的时候，他趁着来的人还不多，没谁注意，扭头把一张纸放在我面前。上面也没有多少字，因为只是一首古诗。但就是这首古诗把我给吓住了。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这首汉乐府民歌本是以一女子口吻写的，但让他用遵劲有力的笔写来，却别有一种比决绝的意味更有意味的意味。

后来，他跟我的同桌换了座位，跟我做起了同桌。虽然我抗议，但我之前那位同桌却笑嘻嘻地颇为配合着就换了。于是，马列就此成了我那时以至后来长达多半年的同桌。

同桌期间，我们在学习上的“比学赶帮超”多于甚至完全掩盖了别人以为的“早恋”（其实也不早了，那时我们两个年龄都将近二十了）。马列原本就是在这所学校毕业的，高四仍然在这里上。他的语文成绩在这所学校里本就一直是数一数二的，但我的到来改变了这种局面。每次考试我们的语文成绩都不相上下，甚至一度我是第一名。他最初当然是不服的，所以他跟我说要比着来，我乐意奉陪。

说实话，马列是没有什么情趣的，这么说如果他知道的话或许会生气，但我说的的确是实话。

他唯一的课外活动就是打乒乓球。我那一点三脚猫功夫的最初基础就是他培养出来的。当时的乒乓球台是室外水泥台，恰在我们教室南面，所以每次一下课基本上是我们班里就把那几个台子占了。一开始他拉着我去打，说要教我。现在想想最初的他对我是多么有耐心啊。可是一旦我上他的钩了，我懂得了如何是好球了，他就只喜欢让我当他的观众了，大部分时间是与校内一流的高手对打，让我在旁边给他鼓掌。当然，他的球技是校内数一数二的。

他唯二的课外活动是看课外书，尤其是《读者》，每期必买。而我则每期必买《青年文摘》已有几年了。所以，我们除了一起在乒乓球台前的活动外，就是坐在教室里一起看刚出的新一期杂志，看完各自买的那本后两人再交换看。有时某个人会先把两本都买回来了。当了老师以后我常向学生说起同桌两人各买一种杂志交换看的好处，其背后渊源即在这里。

他喜欢用蓝黑色墨水，那时我还是用纯蓝色。由此他分析说他还是比我成熟一些。那么用碳素墨水写字的人岂不是更成熟？那我们这些年的学生都很成熟了，因为高考规定必须用黑色中性笔。

马列生日那天，我给他写了一篇文章作为生日礼物，他很感动，不知他是不是早已丢弃。当年我是先写在日记本上又抄给他的，幸而我有保存日记本的习惯。后来翻看起来，是在1996年的初冬写的。全文如下：

今天是你的生日，我的朋友

——与列华书

今天是你的生日，我的朋友。

从未在意过生日的你，是否会在意我给你的菲薄的礼物——一篇小文？且不管你的态度吧，我还是要说。

今天是你的生日，我的朋友。

据说你正值弱冠之年，那么，你成人了。可无形中你肩上的担子更重了。你会默默地接过父亲手中的斧，自个儿去披荆斩棘；你会默默地拾起母亲遗落在地的期冀，却不免洒下泪滴；你会默默地伸给自己亲爱的妹妹一只手，与她走在风里雨里，相携相依……

今天是你的生日，我的朋友。

二十岁，现今的二十岁，正是许多人成长在父母呵护中的年龄。而你，我的朋友，却饱尝了这许多苦涩。但苦涩中毕竟有芬芳。一路之上，你自会看到荆棘丛后的鲜花，嶙峋巨石旁侧的小溪。笑靥满含的鲜花是你的成就，潺潺流动的溪水正是你人生路上相逢的知己。森林中或许会有一只小白兔紧随着你，或许那是你未来的伴侣。

今天是你的生日，我的朋友。

你是一名将要远航的水手，正在为出发做准备。你奋笔疾书时，是否在想着以后横扫天下？你驰骋球场时，是否在想着以后转战南北？你兀立不动时，是否在想着挽救民族危亡？你静坐沉默时，是否在想着以后大展宏图壮志？……男孩变成了男人，只因他已二十岁。而男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总是想着征服世界，总是唱着“大丈夫处世兮，生当立功名。吾立功名兮，足以慰平生。”其歌其吟，且壮，且悲。

今天是你的生日，我的朋友。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花每每轰轰烈烈地开，无可奈何地去。而人呢？我知道，你在成长。自小及大，你在不断地变化。人人如此。但我也知道，你的信念始终如一，未曾改变过。

我佩服你的坚强不屈，我感动于你的执着如一。所以，我，为你歌唱。

今天是你的生日，我的朋友。

在这篇文章里我提到了他的妈妈：“你会默默地拾起母亲遗落在地的期冀，却不免洒下泪滴。”因为，他母亲去得早，这也影响了他的性格，以致形成一种孤僻苦痛的形象。文中也写道“你会默默地伸给自己亲爱的妹妹一只手，与她走在风里雨里，相携相依”，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其时他妹妹也在这里读高三。在一所学校，她自然也知道他与我走得比较近，听说一开始他妹妹担心影响他的学业，但后来见哥哥跟我在一起很开心，也没再说什么，见了我还是很客气的。后来她还邀请我去他们家吃了一顿饭。

越来越接近高考了，我们也分开坐了。我一开始还有些不习惯，晚自习时总跑到他旁边坐着学习。他就撵我，说这样子跟不分开有什么区别，分开就是为了好好学习要考上大学的。

现在想一想，虽然当时两人都以为自己在谈恋爱，其实那哪叫恋爱呀，只不过比一般同学走得更近些罢了。我们那时讨论过分手的事，因为一些这样那样的事，我们到底在高考前分手了。

高考成绩下来后，我去学校报志愿，他走到我面前说想跟我报同一所学校，但他的分数高出本科线几十分，我却只过了专科线。我说我们已经分手了，还是不要再到一所学校里了吧。他说哪怕只是做朋友，也想在一起上大学。于是，我们报了同一所大学。上这所大学的确也委屈他了。

但当时我们两个都不知道，这所大学的专科却设在了分校里；而分校，却在一座海滨城市里。接到通知书后的我们，都感到有些遗憾。此后就真的分开了。

但到大学后我们还通着书信，他鼓励我准备专升本考试。我大一那年一直没做决定，当然也因为挂着社长之名忙着我们文学社的事，没时间准备。到大二时文学社培养起下一级的接班人后，我才在朋友的鼓动下把桌子搬到了辅导班。虽然这两年中分校与本校有活动时我也去过本校，也见过他，但那时我们早就都离开对方的生活圈子了。

专升本考试是在本校进行的，考试期间见过马列，记得我还问他有没有喜欢的女同学，要他抓紧谈恋爱。

回去后不久分数出来了，我过线了。我打电话托马列帮我在本校查查榜上有没有我的名字。他去查了后说没有我的名字，我说：“不对呀，我的分数过线了啊。”他说他再去看看，回来后还是说没有。我问他在哪所学校录取榜上看的，他说：“当然是我们学校的了。”我说：“我没报咱们学校。”听到这里他脱口说：“你怎么没报这里？你不报这里还能报哪里？”

我当时有些惭愧，我的确没想到要与他在一起，报志愿时只想着我那暗恋的老师了，第一志愿报了省城的大学；而他却在想当然中认为我是一定要考这所学校的本科，会与他在本校一起学习的吧。他又去看了榜，这次，他去看的是另两所学校的录取名单，回宿舍打电话告诉了我录取我的学校。我却高兴不起来，因为录取我的学校既不是我的第一志愿，又不是我的第二志愿即有马列在那儿的我的大学校本部，而是在省西头的另一所大学——我的第三志愿。

过后我一直自责，虽然知道他也应该有了喜欢的人，但与我做朋友的心是不会变的。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

此后我到了另一所大学继续本科学业，我们离得更远了。毕业工作后就完全失去了联系。没想到某次为找资料，在百度上竟看到了他的名字，原来我搜到了他的博客，那博客上有他出的试题。

我看了他的博客，也知道了他参加工作以来的过程功绩，也知道他仍然很正直，仍然很努力，仍然积极进取，且有所成就，行业内颇有影响。我感到欣慰。

朋友啊朋友，你可曾想起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