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的时差——第二章：故事的开始
星期五最后一节班会课，高一五班进行了班委选举。
各个委员的候选人都满了，只空余班长和团支书。
“除了自荐，同学们还可以互相推荐啊。那么，我们先确定班长的人选。”
“老师，我推荐李紫婷。”那个黑皮肤男生站起来，“她就坐我旁边，学习特别认真，性格外向活泼，乐于助人，摸底考还考了语文第一。”
正喝水的舒澈差点“噗嗤”一下喷出来。想起李紫婷不善的眼神，无论如何都与外向活泼没有任何联系。
男生和女生看人的眼光果然相差甚远。还是说，李紫婷只对她抱有敌意？
全班不约而同地回过头，狐疑地打量李紫婷。
“那李紫婷同学愿意参加选举吗？”班主任问。
“当然愿意。”她弯弯嘴角，露出俏皮无辜的表情。
那一刻，舒澈以为自己瞎了。
强烈的不适盈满腹腔，像见到荧光红和荧光绿的大胆撞色。眼睛还是那双自矜的眼睛，满脸的神经却拼命模仿不属于她的可爱神情。
怪不得那男生说他外向活泼。
“老师，我推荐傅嘉林。”一个尖声尖气的女声说。
班主任显然对傅嘉林的光辉过往如雷贯耳，她眉头一展，致意那女生继续。
“在我看来，能考上亭海一中的学生，想必，没有谁是学习不认真的吧？”她很有范头地环顾一周，在李紫婷身上颇有深意地滞留一秒，“要让大家服众，班长肯定需要一点过人之处。乐于助人，性格好，很抱歉，我觉得大部分人，都能做到。”
瓜子脸，淡眉毛，葡萄眼，是一个漂亮女孩子。虽然李紫婷身上的确有一种尖锐得让人不适的气质，但舒澈还是觉得这女生的态度过了火。
“我和傅嘉林同学初中同班。他从初中开始，就担任班长，次次区统考都是全市前三，各种竞赛的名次拿到手软。大家知道去年的亭海北京少年研讨节吗？全市只有五个交流代表，傅嘉林同学就是其中之一。更何况——”那女孩拉长声调，他的中考成绩是全市第一。”
全班一片愕然。
此时，无论对他是否熟悉，都开始忍不住讨论起来。
李紫婷有些挂不住，稀疏的眉毛蹙起。她旁边的黑皮肤男生尴尬地搓手，局促地笑笑。
漂亮女生志得意满地扬起头。
“那接下来，我们进行投票表决。”班主任的心思昭然若揭，但她仍然维持着面上的公平。
投票结果很快出来，全班三十五个人，傅嘉林的名字下画了六个“正”。
众望所归。
那些遥遥领先的票数像全班对他的一种讨好。舒澈躲在全班的视线中，仗着“公事”大方地打量他，就见他意料之中地点下头，彬彬有礼站地站立，对着班主任，对着全班，鞠了个标准的躬，清淡地说了句：“谢谢大家的信任。”
“很好，”班主任满意的点头，交给傅嘉林一个白色文件，“接下来进入第二项议程，有关高中的社区志愿者服务。就交给新班长来宣布。”
那节班会课后，班级的话题还停留在选举上。听了半天墙角，舒澈才发现，原来绝大多数人很早以前就久仰傅嘉林的大名了，大家都一样，对他既亲近又畏惧。
开学第二周结束，舒澈把从寝室带回的一大箱衣物搬回家，累得瘫在沙发上。
叮！一条新消息。
舒澈拿起手机，是唐子华的微信。
“老师今天班会课上说的社会志愿服务，你想去哪个？”
“让我想想。”舒澈回道，然后真的凝眉思考起来。
社会志愿服务是每所高中的必修项，旨在让高中生们利用周末和假期的闲暇时间，为社区做点贡献。
高中伊始，大家正忙着适应繁重的课业，当班长在班会课上宣布每个周末还要去社区做志愿者时，整个班级也顾不上前一秒对新班长的敬畏，爆发出一片怨声载道。
只有舒澈，一向嘴瓜子利索的舒澈异常乖巧地坐在位子上，一声不吭。仅仅在左边的同学恨恨地说了句“这简直就是对免费青年劳动力的榨取啊！”时，重重点了点头以表赞同。
没有别的原因，只因为傅嘉林被选为了班长。看着他镇静地推推鼻梁上的银框眼镜，对讲台下的一片混乱置若罔闻，舒澈就不停回荡着周一语文课后，她与傅嘉林那场尴尬的对话。
她舒澈，在新班长的面前已经身败名裂了。
“作为班长，我带头参加第一轮的志愿服务。”他转身在黑板上写下志愿服务的项目，背后的衬衫随着肌肉的抬升微微皱起。
有时候舒澈觉得傅嘉林根本不是来上学的，或者说，他根本不像个十五岁半大不小的男孩子。他总是穿各种各样合身的衬衫，带着一副细致考究的银框眼镜，好像下一秒就要披上西装抖抖皮鞋去开会。可惜，学校规定必须穿校服。
“想好了没啊，舒澈。班长已经在班群里收报名名单了。晚了就要等第二轮了。”唐子华的消息把舒澈拉回现实。
报哪个？她看着四个报名地点，潜意识不受控制地算计起来：第一轮报名12个人，三个人为一小组，四分之一的概率，就可以每个周末和傅嘉林一起……
脑海里另一个声音“啪”地打断臆想，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吼道：“你还想丢人吗？”
潜意识诡辩道：“多接触接触有益改善不良印象。”
那个声音疯狂地冷笑：“舒澈，你有这个胆吗？你现在看到他就忍不住发怵。”
“舒澈，你怎么一直不回我？我看人数要满了，就帮你报名了哦，反正去哪里都差不多。”
什么？！舒澈脸一僵，飞快地打字问唐子华：你帮我报了什么？
“社区儿童托管所。只有这儿还没报满了。”
“……”
潜意识又开始计算：傅嘉林去儿童托管所的概率是多少？大概百分之零点一吧。
她一头扎进被子，长叹了一口气：“我本来就不想和傅嘉林一组。”
唐子华的微信消息又亮起来：
“舒澈，明天星期六，一起去亭海大厦逛逛吧。买点寝室用品。”
“好啊。我下午一点以后都有时间。”
“那明天见！”
卧室里弥漫着夏末秋初特有的凉，舒澈打开窗，漫天繁星和白色透明的灯光晃得眼睛有些吃力。
已经是开学第二个周末了，距离上次和傅嘉林说话已经过去了五天。
初中的时候，舒澈右边坐着最好的朋友，一下课就插科打诨。自打高中开学以来，每当舒澈和前后左的同学聊得正火热，哈哈大笑地想去拍右手边的人时，右手都会在半空中陡然一震，好像差点拍到恐龙一样收回手。
大神有时候带着一种深不见底的可怕，总感觉一个不留神，就被轻而易举地鄙视了。你还沉浸在自我的春风得意中，大神已然在心里翻了无数个白眼。
在初中学习成绩称霸校园的舒澈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是一个欺软怕硬的人物，遇到真大神连句话都不敢搭，生怕露了馅儿。
秋风拂面，有草地的味道。那风卷起一丝含混不清的角儿，撩拨起莫名的悸动。
她却囫囵吞枣，没有深思。
第二天一早，舒澈刚准备换衣服，就看到手机跳出满屏的微信提示。
“舒澈，我今天不能陪你去亭海大厦了，突然有点事。“
“对不起啊！真的是突然！“
“星期一请你喝奶茶！”
舒澈有些无语，但还是回了句“没事”。
那边的唐子华像是吃了亢奋药一样，连发好几个表情。
“好啦，真的没事。有时间再去呗。”
“嗯嗯嗯嗯！”唐子华秒速回道。
“有什么高兴的事吗？”舒澈问。
“没有没有没有哈哈哈哈。”
……
看着对话框，舒澈不由想到她和她喜欢的蔡天宇。
唐子华其人不到一米六零，齐刘海，小麦色皮肤，眼睛不大，笑起来眉眼弯弯。相处一个多星期，她的性格可以用三个字高度概括：人来疯。可以推测，初中的她一定是一个课间疯玩到披头散发的女孩子。就是这样一个女孩子，一旦喜欢上一个人，也会变得那样温顺从容。
可惜，蔡天宇有女朋友了。即便这样，她仍然会私底下红着脸说她喜欢他，好像她没有放弃，就抓住了无影的希望。
其实这样，不太好。
如果被四班的那女孩子知道有女生这样觊觎着自己的男朋友，免不了又是一阵吃醋难过。但唐子华是她的朋友，朋友之间，不能只有是与非，还有那不可言说的理解。
此时此刻，蔡天宇，已经被舒澈列入最想见到的头号人物。能和傅嘉林当好朋友，被唐子华喜欢好几年，还有一个不离不弃的学霸女友，她真是好奇的不得了。
周末一晃而过。周一一早，舒澈万分抗拒地踩点到了学校。一进教室，沉闷的气氛压得她满腹疑惑。傅嘉林站在黑板前，正在整理好几叠本子。
舒澈放下书包，后知后觉地拍了拍左手边的人：“他在收什么啊？昨天有作业写在练习本上吗？”
“那是数学晨练，现做现交。”
“啊？”
正说着，傅嘉林走下讲台，好闻的皂角味绕上她，但舒澈无暇顾及。
“什么晨练啊？我怎么不知道？”
“老师上星期讲过，从这周起提早十五分钟到校。”傅嘉林皱了皱眉，他每次和她说话总喜欢皱着眉头，好像耐着性子一样。
“我……你现在要去交掉了吗？”
“对。”
“可以等下我吗？”
“来不及了。”
“可以借我本抄吗？”
傅嘉林扬了扬眉，像听到什么胡说八道一样，然后用练习册的一角敲敲舒澈的桌子：“今天先不记你名字，明天提早到。”
“啊……好，谢谢！”她对着傅嘉林的背影喊道。看来这傅嘉林还是有点人情味的。
唐子华不知什么时候凑过来，伏在她耳畔说：“班长好像懂了点人情世故。”
“为什么这么说？”
“你不知道，以前初中的时候，他也是班长，那可真是铁面阎王。一丝不苟的，一点求情的余地也没有。”
不可名状的喜悦跳动着，舒澈仍然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都高中了，总要学会变通。况且我没交晨练又没多严重，我真的不记得老师有说过，对吧？”
“一般人是觉得没什么，但你看傅嘉林那身打扮，就知道他是个多么严谨古板的人了。”
“是了，我一直很好奇，傅嘉林初中就这身打扮吗？天天穿衬衫？”
唐子华皱着鼻子想了一会儿：“好像……也没有。你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傅嘉林刚进初中的时候，其实挺阳光的。“
“阳光？”舒澈犹如听到天方夜谭。
“也不是阳光，反正除了长得比大多数男生好看，性格和其它男孩子没什么两样。后来……初三的时候分班了，毕业的时候同学聚会，他就是现在这样了。你大概想不到，他以前还是校篮球队的。”
的确……无法想象。
“舒澈，”唐子华鬼鬼祟祟地凑到她耳边，“我听说，傅嘉林的爸爸是暴发户。”
“什么？”舒澈瞪圆了眼睛。
“应该是真的，蔡天宇告诉我的。”
短短几秒钟，信息量太过丰富，舒澈一时僵在座位上。刚想表达难以置信的惊讶，却瞥见傅嘉林从后门回来。
舒澈用余光示意唐子华，生硬地换了个话题：“你这个周末怎么回事？有什么事啊？”
“没有……”唐子华扭捏起来，“就是......蔡天宇突然找我。”
又是一条值得惊讶的新闻，但在之前的轮番攻击下，舒澈觉得自己已经迥然升华了。
“他找你干什么？他不是有女朋友吗？”
话一说完，舒澈就后悔了。对于唐子华来说，这话未免刺耳了些。
“他说下午刚好路过我家，给我带了零食和奶茶。我也觉得不太妥当，但他坚持要给我。”唐子华低着头陈述，眼神里却有遮不住的欣喜。
“好吧。”舒澈不知如何接话，“快上课了，我先把晨练补完。”
傅嘉林是一个永远对身边的事物置若罔闻的人。毕竟有人在他身边谈论他朋友蔡天宇的情感问题这么久，他却连一丝加入讨论的渴望都没有。
他是暴发户的儿子？舒澈看看他服帖的衬衫，觉得还是怀疑唐子华信息的真实性比较靠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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