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聚贤武道馆的小当家陈穗儿近期看上了一个少年,动辄召集各路诸侯出谋划策,商议怎样将那株芝兰,移植到自家后院儿。
只要提起来后院儿,穗儿的嘴又挂到腮帮子了,口水忍不住的咽,就像两个月前初见到少年时那般丢人现眼。
小喽啰们看着昔日崇拜的老大,心痛得只想原地遁形,从此不相认。
01
聚贤武馆在一个四合院的前院,一栋两层楼的门脸房里,正院是馆长穗儿爷爷住处,东偏房空着,留给在县上工作的穗儿父母偶尔回来住,穗儿住在西偏房。西偏房有一个小门,可以穿梭到整个四合院的后边,一大片的荒草地,这里是陈穗儿的后花园。只是这花园里没有花,反而长满了茂盛的狗尾巴草蒲公英,唯一有看点的就是那棵骨骼清奇的老树,听爷爷说,他小时候,这棵树就已经是这个样子,就像无数个藤条紧紧抱在一起,顶上又分裂开四个枝杈,每个树杈又像数条抱团取暖的孩子紧密靠拢,这棵棕黑的老树,从不开花,从不结果,就连万物复苏的春天,它也只象征性的长几片叶子,以表明自己没有寿终正寝,其余时间就带着一身傲骨挺立在后花园中央。
陈穗儿就是在这里中了丘比特的箭,和往常的午后一样,陈穗儿依靠在老树的四个枝杈间发呆,做梦,一觉醒来,正要下树时忽然看到了一张向上看的脸。有限的文学知识,穗儿忽然接连想到了几个词,芝兰玉树,眉目如星,温润如玉,月朗清风。。只见那长长的睫毛越过了双眼皮那条深深的线,弧度自然的卷翘,这是陈穗儿刷特长睫毛膏也不能到达的极限,光洁的额头,一根抬头纹也没有,嘴巴微张,白的晃眼的牙齿。他一边看一边飞快得在本子上描绘。
“谁叫你偷画本姑娘。”陈穗儿扑下树去粗鲁的抢少年的本子,忘了调整自己武学奇才的姿势,囧了,本子上只有老树盘根错节的枝丫,并没有自己。电光石火之间,她双颊堆笑,抛出去一个古怪的媚眼儿,“原来你也喜欢这棵树,眼光不错啊”
苏星宇诧异的看着跪坐在自己面前的少女那不可描述的表情,鸡窝头上插了几根草,样子滑稽的不行,又看了看白皙的素描纸上那关节分明的黑乎乎 的手, 没有说话,起身走了。陈穗儿气的跳脚,“没礼貌啊,不知道大人跟你说话需要回应吗?告诉你,姐姐我看上你了”少年的身型忽然顿了一下,又大踏步走了。留下陈穗儿的吼叫: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们后会有期。
02
这个后会之期很快来到了。
陈穗儿发完呆,来到道馆时,离下午的训练还有一会儿,学员们枯燥的训练中,女师傅是唯一的笑点。一看到穗儿进门就开始打嘴仗,“怎么办啊,我妈还催我赶紧结婚呢,道馆里一个女人都没有。”“没错没错,道馆里全是男人。我好想找一个外表玲珑内心童趣的女子为伴啊,都快22啦,要在过去啊,孩子都会打酱油了”,穗儿二话不说操起顶门的木棍一顿狂抡,就因为她酷似男人浓眉大眼,就因为的唇边一圈浓密的绒毛,就因为她不但身高1米74,还德艺双馨,这群学员们觉得自己驾驭不了,就可着劲儿埋汰她像男人。
“就算我32了,嫁不嫁人,多跟你们没关系,我一定要嫁个儒雅温柔的男子,清风朗月,知识渊博,才不要你们这些粗犷莽撞的武夫。”
“对,对,没错,有一个粗犷的你已经足够了。最好你找个小受气包。哈哈哈哈天天跟委屈的小媳妇一样给爷爷告状。”哈哈哈,说话的是穗儿的堂兄二胖。
穗儿气结,随即眼珠子一转。“爷爷说了每人先做两百个俯卧撑,他马上就来。还有啊,姐姐我的另一半啊,就不劳您几位费心了,好好撑着吧。”
穗儿 像胜利的小公鸡得意的走出训练房,却被一个背影拦住了,挺拔的男子目测有185,正在看会客厅墙上的一面面锦旗,那是武馆参加各个地区比赛的奖章。
“你好,我叫苏星宇,我也练过一点儿跆拳道,请问可以在这里继续训练吗,怎么报名?”
陈穗儿的心里一阵雀跃,这是什么缘分,后院相识,前院儿相认,激动的伸出手去,”可以可以,想问您贵庚,从哪里来,有没有结婚,有没有女朋友?”
“这个跟跆拳道也有关?”
“没错,我们不收来历不明的人。”
“25岁,上海,没结婚, 有女朋友”
22岁的陈穗儿还未恋过爱,就已经失恋了。
03
穗儿的小喽啰们集中在一起,面对愁眉苦脸的陈穗儿,献计献策。
丫丫:“老大啊,强扭的瓜不甜啊,依我看啊,武馆的大柱哥对你真的不赖,要不先处一处试试?”
冬梅:“试你个头啊,去去去,少在这里灭自己人威风,狭路相逢勇者胜,咱们既然占了这座山,还怎么好意思不当大王,依我看,抢他娘的。既然有女朋友,不陪女朋友,还跑到咱们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说明什么吗,感情基础不稳固啊,老大正好趁虚而入。”
杏子:“这缺德事儿适合老大吗,有本事,你先去抢抢试试,如果真能松点土,老大再去挖墙脚。”
“好啦好啦别吵了,让老大先静静。你们一个二个也没什么好主意。”温柔的晶晶制止了大家。
穗儿的心里一阵苦一阵甜,她也说不清对苏星宇是什么感觉,大概是因为他白白净净,清风朗月,跟武馆里的汉子们实在不同吧。
“我听说,苏星宇刚来咱们这里还在镇上的酒店住着呢,老大,你家东厢房不是空着吗,不然就租给他,近水楼台够不着月亮,也能时不时看看月亮啊,说不定日久生情呢。”
“同意同意,这个方法好。”一伙小姑娘举双手双脚赞同,簇拥着老大,打扫东厢房去了。
从此,陈穗儿摇身一变,专职教练,兼职房东。
04
苏星宇其实不只是练过一点儿,而已是黑带级别,虽然离爷爷差远了,但还是和陈穗儿不相上下,他为人谦和,没有高手的架子,乐意给武馆里的其他人辅导,渐渐的,武馆的汉子们都喜欢这个黑带小哥。很快就带着他勾肩搭背大谈武馆里唯一的段子,陈穗儿的各种糗事。
陈穗儿虽然气的双眼冒火,但是因为偷听到他们的对话中夹杂着苏星宇的点点滴滴,
所以咬着牙,忍了,继续躲在会客室里,假装看书,实则竖起耳朵,搜刮有关苏星宇的声音。
大柱哥受了陈穗儿喽啰团的诱惑,自以为让穗儿早知道敌情,早死心,话里话外都往苏星宇女朋友的事情上引。
于是陈穗儿知道了,苏星宇的女朋友叫玫瑰ROSE,两人青梅竹马的长大,一起学画画,一起上音乐课,苏星宇拉小提琴,玫瑰弹钢琴,玫瑰跳芭蕾的时候,苏星宇练跆拳道。从小学初中,高中到大学,他们都在一起。
玫瑰,玫瑰。
陈穗儿夜里梦见了一片又一片玫瑰,又梦见了一个跳芭蕾舞的女孩子,腰肢柔软,气质非凡,依偎在苏星宇旁边,两人幸福的笑着。
醒来时看着自己粗大的手指关节,这样的手,怎么能去拉那双拉小提琴的手,她抚摸着自己唇边的绒毛,这样的自己,怎么去吻那王子般的少年?
粗鄙的狗尾巴草,怎么能成为他心中娇艳的玫瑰呢。
这梦做到这里,已经足够了,够了。狗尾巴草也有自知之明,不是她的她不要。
穗儿,终于忍不住哭了。
不是为苏星宇,而是为镜子中那个如同男人一般的自己。
05
陈穗儿又成为了那个残酷折磨学员的教练。
除此之外,她也疯狂的折磨自己。
夏季快要结束的时候,她扭扭捏捏穿起裙子,头发也蓄得半长不短。
晶晶从三姑六婆那里讨来的秘方,应穗儿祈求,手嘴并用,把一个橡皮筋拉成一个三角形,顶点咬在牙齿,三角形的底边在穗儿的脸上滚动,紧绷的橡皮筋滚动时把穗儿脸上的寒毛全拔走了,穗儿疼的眼泪直流,咬着舌头呜呜呜的哭。
拔光了寒毛的穗儿看起来真的白净了不少,但是唇边却肿了,一摸生疼。没过几天,唇边的寒毛又像野火烧不尽的小草,春风吹又生了。
丫丫偷来姐姐的染发膏,建议穗儿把这黑色的寒毛漂成淡淡的黄色,这样就算不用刮掉,也看不出来了。
穗儿视死如归,果断的挖出来一勺染发膏往鼻孔下方抹去。啊。。刺鼻的异味满满的钻进了鼻孔,穗儿晕过去了。
醒来时,穗儿又晕了。她实在不敢睁开眼睛,因为刚刚睁开的那一小眼,她精准的看到围观人群里那张白静的脸。
洗掉染膏的寒毛果然成了看不清的颜色,可是老大的脸为什么红了又白白了又红,丫丫丫百思不得其解。
床上瘫了两天,要多难受有多难受,善解人意的晶晶强行把她拖起来,”别躲了,苏星宇走了”。
“什么?”
“没错,好像听说是要出国了,以后怕是不能回来了。”
穗儿飞快的奔到后院儿的老树上,爬到最高的地方,还是看不到一个身影。
她在树上呆坐了整整一天。
06
时间,忽然变得漫长又无聊,只好做些更无聊的事情。
一整个秋天,每天从道馆回来,穗儿都在后院儿翻地。
所有的狗尾巴草都被挖掉了,翻出来新土,栽种着她买来的生死未卜的花苗。
冬天来临的时候,穗儿已经用秋天的高粱杆儿编了一张张围栏,将整个荒草地团团围起,给花苗盖上了一张张塑料薄膜,还在距离老树最近的地方,还铺了一条石子小路。
冬去春来,穗儿俨然一个园丁,施肥,修剪枝叶,除害虫。看着那些冬季里枯萎了的幼苗,长出新的嫩芽,一天天的枝叶繁茂,4月的时候,终于挂上了星星点点的花骨朵。
5月的时候,晶晶才看到原来满园子种的都是玫瑰,红色的,白色,粉色,绿色,香槟色。大家兴奋的在院子里穿梭,拍照,穗儿看着满园芬芳,想起来苏星宇留在东屋的书里,有一本叫做《小王子》。
小王子说:那样对你一点好处也没有。
狐狸说:有好处,现在我拥有了麦田的颜色,去看你的玫瑰花吧,她一定和千千万万的玫瑰花不同,是你心里独一无二的 。
坐在树上的穗儿轻轻说:你在我心里也是独一无二的,苏星宇。
“是吗?”
穗儿 吓了一跳,一定是这千年老树成了精,幻化出一个花美男诱惑自己,只是这人怎么那么眼熟,难道是因为在树上念叨了太久苏星宇吗
“
“树精”姿态优雅的拂过一朵玫瑰,低下头深深了嗅了嗅,“这,都是你种的?”
“没错,可以分你几朵求婚用”
“那谢谢了,我全要了。”
“啊,那不行,喂,你别动,我来,别乱摘,停手,停手,”
穗儿慌忙蹿下树,一下子扑过去,瞪得大大的眼睛涌出泪花的“你,你,你……”
苏星宇的手从花从中拿出来,举着的竟然不是玫瑰,而是一大把的狗尾巴草。
“玫瑰全部都给你,把你给我好不好。”
被梦中情人表白了吗?穗儿莫名其妙的挠挠头说了句,
“啥?”
07
洪玫瑰是爸爸的好友洪伯伯的女儿,从小我就是她的跟班,陪着她,跳舞,练琴,看其他男生的背影。大学时她给人介绍,我是她的男友,与我形影不离,我给她打饭,打水。
我曾以为我们会水到渠成的恋爱,结婚,但她很快就给我发来了她和德国男友的合影,而我,却连质问的勇气也没有,就像小时候陪她看男孩踢球,不敢说不。
来到爷爷从前插队过的村子,我开始理解玫瑰。
因为连我自己都很快的迷失了,在一双俏生生的眼睛里。
初次见到那双眼睛时,我看到那里面盛满了热切需要,热切渴望。
我被她吓到了,也被自己骤然乱了节奏的心跳吓着了。
如同着了魔一样,走进了那家武道馆。
我以为说自己有女朋友,就可以避免她那热烈的眼神,我躁动不安的心也就能恢复平静。
但我始终,再也没有拥有过平静。
当她挥汗如雨带着学员训练时,我跑去给她分担,
当大家总拿她的糗事开涮时,我拼命把话题扯回自己身上。
当,夜幕降临,我看着西屋的窗户上浮现出她孤独的身时,我不知道该怎样让她明白:
洪玫瑰从来不是我的玫瑰,你才是。
但陈穗儿距离我越来越远了,她也不再偷听我们谈话了。
她拼命的训练,我胆战心惊度过一天天,大柱哥告诉我,陈穗儿成功的把自己折腾晕时,我的恐惧终于到达了顶点。
那本《小王子》书的第521个字的地方,我写了一段话,在我眼里,你生机勃勃,真的很美很可爱,不用费劲折腾那些寒毛,要知道,你脸上的绒毛会在阳光照进来的时候发出金色的光芒,就像是自带光环出场的仙女,一颦一笑,都是对像我这般凡人的,致命吸引。
爷爷病重。我回到上海和爸妈一起送爷爷去德国做手术。
玫瑰和她的丈夫给我们联系好了医院,她生了女儿,我还和了杯满月酒。
回国的飞机上,我看到了这样一句话:当我遇上一个姑娘,她看了我一眼
我就已经想好了我的孩子长什么样儿,在那里上学。
很俗,但我觉得很动人。我想我也应该为我们的未来好好想想了。
上海的全部工作都转化为网络联系,除了帮穗儿,打理武道馆,不出意外的话,距离她不远的镇中心小学会多一位音乐老师,还教美术。
不出意外的话
陈穗儿会点头说YES ,说她愿意做我我一生一世的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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