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喂，一凡？”徐剑锋开着车在堵在北京城里，天空呈现铁灰色。
“呦！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你没陪柳眉？”黄一凡听出徐剑锋的声音。
“还说呢！回来这几天，柳眉天天跟她同学在一起，根本就不搭理我。我觉得还不如跟汪春一样呆在基督城不回来呢！你咋样？薇薇安回青岛了吗？”
“前天回去的。”黄一凡与薇薇安在北京玩了几天，去趟雍和宫求了几道灵符。开光时喇嘛要价太高，险些弄得黄一凡很没面子，这事憋在心里不愿和徐剑锋提起。
“哥们我嘴严吧！”徐剑锋在黄一凡面前邀着功。
“这事是要多谢你，你现在在哪呢？”
“堵着呢呗，大半年没回来，北京我都快不认识了，妈的，我都有点不适应了。”徐剑锋靠在车里很无奈。
“我回来也不适应。这几天想联系你，就怕你太忙。”
“忙屁！忙的是我家老爷子。我都闲了好几天，闲的发慌，我说咱们聚聚！叫上汪春那个同学宋迪，那伙计挺逗的。你跟他有联系吗？”徐剑锋提议着。
“我有他电话，不过还没联系。你说聚那咱就聚，你什么时候方便？”
“我又不来大姨妈，天天都方便，就今天吧！我现在就找你去，你联系宋迪就说我带你们去个好地方。”徐剑锋兴奋的从车座上坐起来。
北京正值深冬，天色灰蒙蒙的压的很低，是云是霾分不清的盖在车上。徐剑锋挂断电话，将车里的英文歌音量放大，听懂听不懂的在车里摇晃着脑袋。一个多小时后接上黄一凡和宋迪，各自抱怨过回国的不适合与无聊后，三人便一路向京北驰骋，开了一个小时出了高速，路旁的树叶苍黄凋敝。几道拐弯后道路变得狭窄，四周也更冷清，偶尔有车擦身而过。郊外的空气清爽些，少了城市的喧嚣与压抑。
说话间，车转进条小路，但路面却远比乡镇铺设的平整许多，再几个转弯，一排排树林后冒出个欧式的铁栅门，透过栏杆往里看，有座欧式庄园，喷泉池与洛可可式的建筑令黄一凡与宋迪顿时说不出话来。
徐剑锋按下喇叭，铁栅门缓缓打开。黄一凡瞪大眼睛看着周边精心修剪的园林松柏，感觉像是回到基督城的海格里公园。绕过喷泉池停在大理石白色罗马柱的会所前，几人下了车，徐剑锋便引着二人往会所里走，边走边介绍：“这是我家老爷子弄的一个会所，我已经探过风，他今晚不会来，也没叫别人来，今晚咱仨就住这儿。”
“住这里？”黄一凡心里一怔，他知道徐剑锋家里有钱，但从没想到是如此阔绰。
徐剑锋停下脚步回过头：“对，保证宾至，宾至...啥来的？”正说话间，有位身材修长的男人从会所里迎出来。见到徐剑锋，先带七分笑：“呦！徐少来了？在新西兰习惯吗？比咱们这舒服吧？”那人高徐剑锋半头，说话时却故意矮下身。
“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当然没欧总这里舒服了。”徐剑锋笑着也迎上去。
“什么总不总的，咱哥俩有一年没见了吧！还真是想你。”
“嗨！介绍一下，这是我在新西兰玩的最好的兄弟，今天来咱会所转转。”徐剑锋没有往下接欧经理的话，只是向他介绍黄一凡与宋迪。
欧经理将目光移到二人身上，从上至下迅速打量，接着脸上绽起笑容：“两位好，我是这的经理，这是我的名片。”说着从口袋里取出名片。黄一凡与宋迪还都是学生，没有见过这般阵仗，生涩的不知接下来该说什么，脸上堆起不自然的笑容。
“我爸知道我今天来吗？”徐剑锋再一次确认他父亲的行程。
“徐总昨天飞机去的深圳，司机老吕透气说，就算回来的话也要后天，你放心，没事，我这里该准备的都给你准备了。”欧总笑的神秘。
徐剑锋高兴的双手击掌：“妥了！那咱就别戳着了。这样！我们先泡澡，你忙你的，有事再叫你。”说着就往里走。
“那..叫她们里面等？”欧经理追上去说了一半话，另一半用眼神问出来。
徐剑锋立即会意：“妥，让她们去后面候着吧，甭让她们进池子，我们哥几个先说会话。”说完就招呼黄一凡和宋迪往里走，会所内的侍应生矮下身向几人鞠躬，欧经理跟在后面。大厅中堂里挂着半人多高的水晶灯，两侧旋梯一排排的挂着油画。穿过大厅在回廊里走了几转后又下了一层楼梯，推开一道门。里面坐着一男一女两名年纪不大的孩子，看着也就十七八，脸上透着嫩气。
徐剑锋轻车熟路的走进更衣室，跟在后面的欧经理跟打过招呼便自行离去，黄一凡见欧经理不在，问向徐剑锋：“这真是你家开的？”
徐剑锋找个壁柜打开，开始脱衣服：“是啊，你们也脱啊，别愣着！”
“你家这么有钱怎么不去美国啊？”黄一凡有些不解。
“我倒想去，这不是我们家老爷子不同意吗！说是去美国欧洲太扎眼，他那些朋友的儿子闺女都在那边。担心我和那群少爷羔子们凑一堆胡来，这不就给我发配到鸟不拉屎的基督城了嘛。不过我们家老爷子倒是说了，看我在国外的表现，要是表现好再送美国。他这话我也就这么一听，爱去哪里去哪里。你们怎么那么磨叽，快点！”徐剑锋已经脱完衣服，身后小男孩递上浴巾帮他围上。
宋迪一路看着早就懵圈：“建这么大的会所，不会就为了你和你爸吧？”
“开什么玩笑？这哪是给我们盖的？我平时都不敢来，这还是趁老爷子出差，才敢过来。”徐剑锋点起烟，顿了顿：“这会所是为招待我爸那些朋友盖的，约他们打牌泡澡谈生意，这地方比较隐秘嘛！如果夏天来，外边那片树林会把这儿挡住。其实，原本想弄高尔夫球场，但没批下那么多地，最后就弄个会所了。对了，后面还种着葡萄，自己酿点葡萄酒，一会咱们开瓶尝尝。”
“就为谈生意盖这么大一会所？”宋迪惊讶地咋舌。
“你以为只是和商人谈生意吗？”徐剑锋说完用手指了指天花板：“要不为招待他们，做买卖的谁没事盖这玩意？自己忙的放屁都找不找腚眼，能来这里几趟？你当做生意赚钱都赚谁的钱呢？穷老百姓？别闹了！要赚钱就必须是大项目，找几个说话顶事的朋友疏通疏通关系，接着在国家那里立个项目，再从银行往外倒腾钱，那才叫赚钱。”徐剑锋说着话，叫小男孩再拿两条浴巾来。两人接过浴巾时说了声谢谢，惊得小男孩睁大眼睛愣住。
徐剑锋带路走向浴室，硕大的浴池里的热水冒着层层白雾，不断的翻滚着水泡。他走到淋浴的花洒下给自己冲湿，黄一凡和宋迪看样学样也跟着去冲热水。
宋迪看着又是一阵子恍惚，接着问：“这么奢侈，那你说他们就不怕被查吗？”
徐剑锋指着正放着热水的浴池：“谁查？都在这池子里泡着，怎么查？”
“这样下去哪还有公平公正？那中国还不完了”
“大哥，大哥，你想多了。再说这里也不算什么，我张叔和孙叔的会所比这强的不是一星半点。再说，中国怎么就完了？”徐剑锋洗着头有一搭无一搭的回着话。
“遍地都这样，老百姓还怎么活？”宋迪问的有些天真。
徐剑锋突然停下，看着宋迪的神情从心底就想笑：“怎么不能活，历朝历代都有，咱五千年都过来了，还越来越好，人还越来越多。这说明什么？说明，中国就离不开这一堆烂事，这就是咱们华夏文明的‘道’。”说完得意的笑着：“怎么样？咱说话有水平吧？好了，也不逗了，刚才那都是照搬我们家老爷子的话。迪哥啊，天花板上的事咱不懂，说也没用。何况老百姓只关心自己日子过的好不好，公平公正这种事，没几个较真的。全世界哪里都有这样的人这样的事，不新鲜。”
黄一凡也凑过来：“迪哥啊！你有没有换个角度去想这事呢？”
宋迪好奇地看向黄一凡。
黄一凡将身上泡沫冲掉：“我的意思是说，一群聪明人给一群傻子制定出一个虚幻的梦，让傻子们以为这个虚幻的梦很现实，而那些聪明人活在梦之外。就好像我们的本质就是活在一滩粪坑里，但为了安抚大家的情绪，却跟大家说我们正泡在温泉里。大家误以为真是泡在温泉里，但其实就是在粪坑里。”
徐剑锋拍着大腿：“操，我就是这意思，都活在粪坑里。”
黄一凡接着说：“我就是瞎琢磨的，或许，在粪坑里生存就是我们这个民族几千年来的生活模式，存在的模式。也或许全人类都是如此，这是人性。还有，我们被蒙古人占领过，被满族人占领过，甚至被日本人占领过。但最后我们还是我们，他们该回哪回哪了。有专家说是因为咱们华夏的文明太强大，他们要么被同化要么滚蛋。我觉得专家说的对，但这个文化他没讲清楚。许多人以为这个文化指的是诗词歌赋孔孟之道，其实我觉得这文化，就是指在粪坑里活下去的活法，能一起脏下去的留下，不能一起脏的离开，这法则接地气。”
“对，没错，不能一起脏的就滚蛋。我爸也说了，大家一起玩游戏，能玩到一起就玩，玩不到一起就让丫滚蛋。”徐剑锋在一旁帮腔。
宋迪看着自己一辈子都可能不会走进的会所，被呛的说不出话，他偌大的浴室只为三个人放一池子水，这种生活对于他是一种打击。而这种打击不仅仅是对于宋迪，从进门的那一刻起，落差也在一拳一拳地打向黄一凡。
水池里的热水没过小腹，徐剑锋跳进池子里。黄一凡和宋迪随后也进去，徐剑锋冲着他们道：“这水都没劲，太软。”
“成了吧你，你这澡堂子都比我家大，有钱人得瑟吧！”黄一凡的话有股酸味。
“哎，什么大啊小啊的，你以为我家真有钱呢？” 徐剑锋懒洋洋的靠在水池壁上接着说：“不是我得瑟，你真以为我们家有钱呢！钱全是银行的，再说我们家也不算有钱人。都是门面功夫，实打实的屁也没有。我爸说，他就是一头国家养的猪，现在还能这么活着，绝不是因为运气好，而是还没有肥到足够让上面的人宰了吃肉的份上。”徐剑锋又指了指天花板。
“说的这么轻松！你不担心这一切一夜就都没有了？”黄一凡也去问徐剑锋。
徐剑锋摆摆手：“我不担心！担心也没用啊！再说我们家老爷子真把这摊子事交给我，我也能给败光了。所以有没有钱，对我来说一定点意义也没有。”
几个人正说话，欧经理端着拖盘走来：“徐少，这是咱们会所酿的红酒，各位尝尝。”说着从托盘上取下醒酒器，满上酒放在三人身后，接着向徐剑锋耳语一番。
徐剑锋点点头突然问：“咱们这池子是改造过吗？热水上的挺快的！”
“哪有？还是先前那套设备，只是您一出门我这边就开始准备了。”
“呦！我可是心血来潮带我哥们过来的，这你都能猜到？”徐剑锋很疑惑。
“我哪里知道徐少今天来啊！还不是听说你回国，我就让那几个人留在这，24小时候着您。听说徐总出差，我算计着你就该来了。”
“有心人！我看你这个职位还能往上升。”徐剑锋佩服的伸出拇指。
“净拿我开玩笑！那你们先这里洗着，我去准备晚餐，有需要就叫我。”欧经理说完起身离开。宋迪看着那人背影问：“这欧经理够年轻的，看着比咱们大不了几岁。”
“啥大不了几岁，快四十了，是人家保养的好。”徐剑锋突然压低声音：“其实就是个男公关，以前还是当兵的，我爹请他来是接待那些女领导的。”
“什么！还有女的来这里？”宋迪惊的差点从水池里站起来。
“你至于那么激动吗？女人也是人，我们就是投其所好嘛，不过在上面的女的通常会找更上面的男的。欧经理也只是接待一下，没你想的那种事！”
宋迪听着有些犯傻，举着酒杯不知该说什么。
“别说，你家这酒还真不错。”黄一凡呡口酒恭维着将话题撤开。
“你就瞎掰吧！咱北京是啥地啊，能种出什么好葡萄？再说你看这酒也没啥年份，挂杯稀汤挂水的。虽然是我家酿的，可我一点也不护短。”徐剑锋说着爽朗的笑起来。
宋迪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哎，你们说，汪春现在在那边干什么呢？”
“估计吃晚饭呢吧？他要是一起回来多好，一人在那边有什么意思，也没个熟人。对了，他是不是和你们那个周婷婷谈上了？”徐剑锋问宋迪。
“还真不好说。反正我看他俩走的还挺近。现在看着没什么动作，兴许将来会有吧！不过我感觉他们之间戏不大？”宋迪撇着嘴。
“啥意思？鼓捣一起怎么还戏不大？”
“我说他们会有点事，是看两人眉来眼去的，早晚整出个景来。至于没戏是听苏珊说，周婷婷家里打算念完大一后送她到英国，所以今后不好说！”
“他们俩人都那样了！还能走？我不信。”徐剑锋学着周婷婷给汪春换药的样子，加了几分夸张的成分比划着，模仿的很生动，其余人都看的明白他指的是什么。
“你还挺上心人家的事！跟你们家柳眉一样三八！”黄一凡挤兑着徐剑锋。
“不是我三八，要是万一汪春又失恋，那多可怕！他和莫妮卡分手那阵，什么话也不说，拉着张驴脸，你受得了吗？”徐剑锋又比划着。
宋迪不知汪春和莫妮卡的事，黄一凡简单的说过后转头又对徐剑锋说：“你想太多了，他们之间要真有事，你想拦也拦不住。”接着黄一凡又问宋迪：“对了，你说周婷婷打算去英国，那你以后是怎么打算的呢？”
“我想留在新西兰，能够入籍就最好了，如果入不了也最好能有个常久居留证，办上PR。我还是想要在个干净点地方，给我孩子倒腾个地界，估计我是属于滚蛋的那种。”宋迪今天看的听到的都令他愈加坚定的想要换个身份。
“可拿新西兰户口本是要很多年的，听说要攒够积分才成。”徐剑锋接着话。
“移民也有很多种，有技术移民有投资移民也有结婚移民的，新西兰有不少是结婚移民的。结婚移民最快，只是移民局查的严。”宋迪解释着。
徐剑锋听着蛮感兴趣：“他们都查什么？”
“听说为防止假结婚，会问些私密的问题，像是内衣颜色，一周几次性行为，就看两边说的话能否一致。好多女的嫁给当地人，然后换身份成新西兰公民。”
“还是女的好，找个老外劈开腿就能移民。”徐剑锋说话很是难听。
宋迪摆摆手：“也有风险，已经都出过好几起留学生办假结婚，在申请移民期间女留学生被性侵的事了。你还没法告他，老外也孙子着呢！”
“那你打算怎么移民？投资？技术？还是结婚移民？”黄一凡闲聊着问。
“嗨，我倒想结婚移民呢！只是新西兰女人看不上咱们亚洲人。要是能有个已经有新西兰身份的华人可能还好些吧！”宋迪说完又问徐剑锋和黄一凡他们未来的打算。徐剑锋对未来没主意，混一天是一天。黄一凡看着徐剑锋的生活，各种内心的刺痒，当被问到将来怎么打算时，‘挣钱’二字脱口而出。
几个年轻人在热水池里泡的很是惬意，天南地北的瞎聊。随着翻滚的热水，话题也在翻滚着，肆意地散发着对未来无限的想象。
泡澡，就是为了洗却身上的污垢，好干净的回到肮脏尘世里。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