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反正在你面前，我好像不缺为自己说的话负责的理由。”叶梒看似无奈地摇了摇头。叶梒这个人始终就是这样，不要试探他的内心，因为越复杂的人，其实就越是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一旦进入叶梒视线或者试图进入叶梒内心的人，叶梒多半都不会回应以冷漠。
“真的呀。”婉儿当然也不缺接受的理由。婉儿在很多男学生看来，的确是冷到遥不可及，像是万里云端上坐着的姑娘，偶尔有丝带飘落下来，牵引着人间烟火。可是婉儿对叶梒动了心。这一点，似乎可以有理由说明叶梒有些特别，可是他特别在什么地方，谁又找不到依据。也许特别这个字眼，只是一种上天安排的恭维。
“当然是真的，我这个人从来都对自己说过的话负责。你不会见过哪个老虎抓住了羚羊，还会答应放了它吧？！”“我就是这样抓着自己的诺言不放的。”叶梒咬了咬嘴唇，举了个似乎不太恰当的例子。
“你说的都是什么呀。有时候我还真听不太懂。”“写小说的人都是这样？！”婉儿皱了皱眉，用嘴向上吹了吹不太长的刘海儿，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我可没说过。听不听得懂在你。”“你怎么知道我写小说的？”叶梒似乎有些惊讶。
“这有什么难的？”“我怎么知道的对你来说很重要吗？”婉儿把脚搭在长凳上，正对着叶梒坐着，把那本《好吗，好的》放在腿上，双手停在上面。
“好吧，我也不知道重不重要。”“不过，我也只是写一些脑子里的东西，也不算能称得上小说。能称得上小说的东西，大概都变成书躺在书店里了吧。”叶梒看了看远处的湖面，已经四月，湖面还是很平静，还没有下过雨，不过进了四月，雨应该很快就会来了。
“这东西怎么定义呢……你愿意把你写的东西给我看看？”婉儿似乎很感兴趣。
“只要你喜欢，当然可以看。”“不过今天我没有带来。”“改天吧。”叶梒站起身，长时间坐在长凳上让他感觉有点麻木。
“好呀。”婉儿似乎好久没有和谁聊得这样投入，也对，想找到一个能在真正意义上聊天的人，似乎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想喝可乐吗？”“或者是……酒？”婉儿的眼中闪过一丝迟疑，大概是她还不知道叶梒是个喜欢喝酒的人吧。
“刚才还没想过，不过现在，都很想。”叶梒似乎很喜欢婉儿的这个提议，他微笑着说到。
“不过要等晚上，因为下午我要去扮布偶，”“你知道的，就是表面看上去很可爱，套在头上闷得喘不过气的那个。”婉儿说着做了个捏住鼻子，涨红了脸的表情。
“我知道。多半是小熊，有的是兔子，还有的是熊猫。”“那我什么时候去接你？”
“哎呀，你不用来接我。到时候给我打电话吧。”婉儿把电话号码给了叶梒，转身走了。
“那就这么定了。记得打给我。”婉儿说着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冲叶梒俏皮地笑了一下。
叶梒坐在自己的那辆越野摩托的时候，夕阳的光晕已经开始向大地铺开，把大地染上了紫红色。那辆越野摩托叶梒刚买来不久，看起来一尘不染，最多的时候也只是和清树去郊外兜风。
叶梒骑上了摩托，脸上露出很久没有过的笑容。
他要去找婉儿。叶梒以前无意间路过某个广场的时候，看见过婉儿手中拿着扮小熊的头套，身上穿着笨重而可爱的小熊衣套。那时候叶梒并不认识婉儿，只知道他远远地认出她就是经常和自己一起坐在长凳上看书的姑娘。婉儿也许并不知道叶梒看到过她。后来叶梒经过的时候，总会看一两眼，而婉儿几乎每个周末都会在那里。
叶梒骑着摩托车穿梭在城市之间，夕阳下的城市似乎比白天多了几分神秘和美感。这个时候，城市里的人都在做些什么呢？是在等着结束了一天劳累后的欢愉，还是草草地去休息呢？叶梒想着。
穿过一个个街区，叶梒在一个广场中央停了下来。在那里，每个周末都会有很多扮布偶的人，为了举行一些宣传之类的活动。已值傍晚，活动差不多该结束了。
叶梒把摩托车停在一边，向广场中央搜寻着婉儿的身影。
婉儿刚刚脱下头套，坐在广场的长凳上休息。叶梒远远地看到了婉儿，叶梒向她招手，叫着婉儿的名字。婉儿应声看去。
“要下班了吗？”叶梒看起来比往日热情。
“这也不算是上班，你知道上班一定比这个无聊得多。”“你怎么找到我的？！”婉儿看上去比较疲惫，但是看到叶梒的到来，似乎倦意消却了不少。
“这重要吗？”“呐，你要的可乐。”叶梒学着婉儿的口吻笑着说到，同时打开一罐可乐，递给婉儿。
婉儿没有说话，只是偷偷地笑了一下。
“等我一下，今天是我发工资的日子。”婉儿脸上带着疲倦，也带着愉快。
叶梒想起，的确是到月底了，自己因为买了摩托车，口袋里也所剩不多，但是喝一顿酒的钱还是有的。
婉儿一侧的头发别在耳后，刘海儿不怎么整齐地平铺在额头上，有几缕发似乎是因为出汗的缘故粘在上面。晚风轻轻吹拂着她的脸颊，她用手粗略地打理了一下。
叶梒靠在摩托车上，在远处等着婉儿。
可是等了十多分钟，也没见婉儿从公司出来。于是叶梒进去找她。
“就因为我是学生？！”
“业绩并不怎么样。”
“可是你知道，传单我都发完了，为什么拿的这么少？”
“就这么多，我还有事呢！”
“你以为所有人都会一味忍让？”
……
叶梒在经过一个办公室门口的时候，听出那是婉儿的声音。
“怎么了？”叶梒在门口小声地对婉儿说，并示意她过来。
“老板克扣我的工资，根本就不是那个数儿，他一定是拿了回扣了。”婉儿语气平和地对叶梒说。
“是有点……”
“这事不能就这样。”“不知道他是不是这样对其他人的？！”婉儿似乎并不想就此妥协，婉儿的声音听起来比往常要坚定，她似乎有点生气了。叶梒不明白婉儿为什么为了这样一件小事生气，如果换作是他，应该就当丢了了事。
“这种事我见多了。你还想找他们理论不成？”
“当然要！”婉儿说着向里面走去。
那老板是一个皮肤不黑不白，光头，眼睛眯缝的男子。他的啤酒肚挺得老高，脸上的肉似乎也横着，看不出来是三十几岁还是四十几岁。叶梒想象着那圆滚滚的啤酒肚是捞过多少油水才能造就的，而且能把抽烟的动作做得那样难看，粗粗的手指间夹着一支香烟。
“你还不走？”男子轻蔑地瞥了一眼婉儿，眼睛压根就没看叶梒，说话的语气也不轻不重。
“你这是什么意思？”婉儿似乎在强忍着怒火，勉强在喉咙里挤出了还算比较平静的一句话。
“小姑娘，是我应该问你，你这是做什么？！”男子吸了一口烟，贪婪地嗅了嗅烟草的气味，摸了摸自己的光头，又把手放在圆滚滚的肚皮上来回摸着。
婉儿不说话了。她想这件事没有再说话的必要了。
男子似乎没有公平解决这件事的意思，而且根本就不可能从他小得不能再小的眼睛里看出什么神情。至少现在看来，叶梒关于男子啤酒肚的猜想算是成立的。
“不然算了吧。”叶梒此时已经站在婉儿身后，对婉儿小声说。
“我说了不行！”婉儿冲叶梒吼了一句。叶梒也只是想保护婉儿，不想她因为这事生气而坏了心情。他不说话了。
“不行你还想怎么着？！就凭你这小细腰小细腿？还想和我打一架不成！”男子丢了烟头，语气里带着威胁和挑衅。
“喂！你说话注意点！”叶梒此时有点忍不住了。他的手开始握紧拳头，把婉儿护在身后。叶梒很少冲人发火，但是，不知怎么的，叶梒这次似乎有些认真了。
“还真想打架不成？”男子说着站起了身，撸起了袖子。
“他妈的，姐姐我今天还就打你了！”还没等叶梒反应过来，婉儿已经脱下叶梒的头盔朝男子的光头砸了下去。也不知道婉儿用了多大的力气，那头盔被砸得几乎碎开。
男子躲闪不及，光头受了重创，一个趔趄跌坐了地上。碎开的头盔滚出老远。他摸着自己浑圆的光头，那上面已经不是光秃秃一片，而是染上了红色。
“操！不给你点颜色看看是不行了！”男子喊着准备站起身来，那样子是既好笑又狰狞。
“快走！”没等那男子起来，叶梒便拉着婉儿朝外跑去。两人坐上了摩托车，男子追了过来。没等男子追上来，叶梒便发动摩托车，远远地开走了。
确定甩开了男子之后，叶梒放慢了速度。
“喂！你没事吧！”叶梒冲后面抱住他的婉儿说。
“不知道有多爽！”“估计现在那家伙正抱着自己的光头骂我呢？！”婉儿说着笑出了声。
“哎，你呀……”叶梒本想指责婉儿，可是自己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可不要试图说服我，我就这样！”婉儿说着掐了叶梒的肚子一下。
“你！哎……”叶梒没有多说，也没有多问，至少现在，至少此刻，没有问的必要。
“不说这个了，我要喝酒！”“好久没有这样痛快过了！”婉儿在后面抱得更紧了，而且她的脸紧紧地贴在叶梒的背上。
是的，也许叶梒不知道，刚才他把婉儿护在身后的那一刻起，婉儿真的是彻彻底底地喜欢上他了。至少在刚才那几分钟之前，婉儿眼中的叶梒还是一个不谙世事的理想家，但是就在那几分钟过去了的现在，叶梒给了婉儿一种没有感受过的爱。是的，是婉儿没有得到过的，缺失过的一种爱。
“酷啊！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还真脑补过你会有这样的东西！”
婉儿从后面抱着叶梒。这让叶梒感觉，这个场景在记忆的某一处曾出现过。是知秋吗？知秋曾经在后面这样抱住过他吗？叶梒没有在记忆里继续挖掘和停留，他明白，背后抱住他的，是婉儿，是一个真真切切的有女性魅力的身体。
婉儿把脸贴在叶梒的后背上，马路上只留下一串不浓不淡的摩托车尾气和一阵不大不小的轰鸣声。
远处已经有几盏街灯亮了起来，在夜晚来临之前似乎还很模糊，成串的车灯也隐隐约约地闪烁着。
两人坐在摩托车上，迎面吹来傍晚微冷的风，闪烁的车灯在他们的身侧穿梭着，婉儿的发被轻轻吹起。
如果只有这件事让叶梒觉得婉儿性子够烈，那还真错了。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婉儿远没有这么简单。叶梒对婉儿看似幼稚的行为的不解，也是到后来才知道是怎么回事。谁都明白，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自己的保护欲这样强烈。
“去吃烧烤？”
“怎么和我想的一样？”
叶梒载着婉儿向远处飞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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