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趣闲记 . 鸣蝉记

                              童趣闲记

余忆童稚时，能张目对日，明察秋毫，见藐小之物，必细查其纹理，故时有物外之趣。

  ——沈复 《浮生六记·闲情记趣》

（二）鸣蝉记

童年的夏天，是从门前树上的蝉鸣声开始的。

仿佛一个秘密的约定，那么热切地期盼着蝉鸣。听到蝉鸣，我就知道雨季已经结束，暑假就要来了。

令人心旷神怡的习习南风。 云日江水相互辉映，堤岸田亩及枫杨楝树光影扶疏，悠长暑假，沉李浮瓜，知了声声。觉得这便是人间至乐。

田间的日头越来越大。屋后那条有名的大江，越来越宽阔，水面上有无数的金点闪着光芒。从阳光下刮来的南风，燃烧着绿野。天地间，都律动着勃勃的生机：初长成的棉株，像个调皮爱笑的小姑娘，学着高年级同学的模样挥舞着碧绿的裙摆；翠绿的树叶在枝头，飘飘摇摇的，美滋滋的，结着伴儿，那样悠闲；阳光透过树梢，跃落在地面，摇摇晃晃，摇曳生姿。知了，知了，那些落在树上的蝉，扇动轻薄羽翼不知疲倦地唱着古老的歌谣，仿佛将亘古的记忆染成斑斓的颜色。每只鸣蝉都在放声歌唱 ，那清脆的声音极具穿透力，抑扬顿挫此起彼伏，热闹的很。暑假，真的就在振振南风的蝉鸣声里开场了呢。

不同现在，彼时暑假最是一年好光景。江里的鱼虾、草里的蚂蚱、路上的蚂蚁、树上的蝉是最好的玩具。

小时候，以捕蝉为乐。一场急阵雨后的黄昏，小伙伴们在门前板实没有积水略泛有青苔色的地面处寻那不起眼黑黢黢的小洞，用食指沿洞口轻挑，洞口大开，蝉的幼虫就在里面，一对强壮的开掘前足在浅浅的地洞里挥舞着，用一个枝叶探进去，那对强壮的前足就抓住了枝叶钓上来了，或者直接用手把洞口抠大，蝉的幼虫就抓到手了。抓回的幼虫，放在抽屉里或放在茶几的柜子里，一夜过去，幼虫就羽化成蝉。

不知是缺了夜风还是少了夜露的滋润，羽化的蝉，行动稍显迟缓，轻易也不会鸣叫，放在椅子上，试图掐住蝉的脚欲挑起它反抗的纷鸣。但蝉极具忍耐性，黑色的宽头睁着油菜粒似的眼睛，无声地沉默表示抗争。猛然，一只公鸡兴冲冲跑来，闪电般将它啄进嘴里。还没上手的玩物就被公鸡猎了去，我们将公鸡追赶了好远。

追赶公鸡的时候，夏日清脆洗练的蝉鸣，无处不在，抬头放眼间，蝉在树上叫的正欢哩。一听到蝉鸣，就有捕蝉的冲动。 取来一根毛竹， 一个网兜，网兜的边缘用细铁丝 如紧箍 一样的箍一圈，收尾处两边各留出一截铁丝，绑接在竹杆的顶部，一个捕蝉的工具就做好了。 风轻轻的，脚步轻轻的，阳光透过树梢罩在身上，还是能双眼直直的盯着发声的目标寻去，按住长长竹竿，将竹竿的网兜袋，慢慢的接近蝉，瞄准了扑盖下去，蝉死命扑腾着叫，就成了我们的囊中之物了。捕到蝉后，把它放在手掌上，另一只手轻轻的捏一捏、按一按它，它就会鸣叫，很好玩。

那蝉，有大人的拇指大小 ，它拥有一对透明或半透明的翅膀，阳光下透过翅膀可以看到它背部斑斓的颜色，漂亮极了。它的六只腿，在空气里划拉，我们将细绳套在蝉的一只脚上，蝉马上飞起来，但被一根线牵引住，像孙悟空飞不出如来佛祖的手掌心。

蝉胡乱的扑腾鸣叫，我们开心的蹦跳。突然，蝉凄厉一声尖叫，像一只遭到驱赶的肥鹅摇晃着身躯扑棱着翅膀，慌不择路地向空中窜扑了出去，变成了黑点，消失在我们的视野里。原来刚烈的蝉，用一只腿的惨痛代价去搏回自由，那条断腿仍与细绳连在一起飘落在地上。

吃一堑长一智，后来我们就把蝉的翅膀剪掉一半，看蝉在手臂上派来爬去，麻酥酥的很有趣。

  就这样，儿时的夏天两耳之中，总是布满蝉鸣声，那时心灵也常洋溢着快乐。不知道捕了多少蝉，有的逃脱了，有的成了鸡的美食。有的活活玩死了。回想起来是多么残忍，无情。

  九岁的那年夏天之后，也就没有捕过蝉了 ，再多少年过去了。我也习得些许关于蝉的诗和意象。就是那只蝉，在《诗经·卫风·硕人》鸣唱过 ，在《诗经豳风·七月》里鸣唱过，在唐诗宋词里鸣唱过; “六月初三夜 ，新蝉第一声“ 粘在绿色的树梢上，染在古老的瓦片上，趴在通风的窗棂上，贴在清凉的竹床上，随着河流，流淌回旋，波光粼粼，让时光生动。

  人间又是五月天，五月天在《如烟》里唱着：七岁的那一年，抓住那只蝉，以为能抓住夏天……..

五月的 几场雨后,我便自觉不自觉地望向天空,或用手遮起我的耳廓问道:可爱的蝉该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