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草一木皆有情

题记——离去的堂哥和他家那只小黄狗的故事

那是几年前的一个秋天，在北京打工的一个堂哥出了车祸，我去看他的时候他已经在ICU里面躺着了，不让家属探望，医生已经交代让准备后事。

噩耗传到老家，亲戚朋友来了不少，都是爱莫能助，大家都在北京武警总医院焦灼地等待。我在路灯下来回走动，两条腿灌了铅一样疲惫。堂哥的笑声好像还在耳边，甚至他说话的语调我都记得清清楚楚，每说完几句就哈哈哈地配着几声纯净的笑，怎么就突然出事了。

堂哥是个好人，村里公认的好人，几乎没有与人红过脸，在与嫂子更是相敬如宾，弟兄三人他最小，大伯只愿意跟着他过，可能是在大伯的心里他也是比较孝顺懂事的孩子吧！

我小时候经常在他家里，他母亲我称呼她老妈，印象中她有些驼背，从小就这样叫她，既然喊妈就说明更亲一些。印象中院里有几颗枣树，枣熟的季节老妈总是把枣与红薯在锅里一起蒸着吃，一锅红薯几个堂哥堂姐一会儿就拿去一半，爸妈他们上地干农活的时候我在他家里玩的时间比较多一点。再后来的记忆就是堂哥结婚生子，日子过得平淡如水，直到后来又娶了媳妇，我一直觉得他们的家庭就是农村幸福家庭的典范。

想着想着以前的事我的泪竟然出来了。不能不说我是一个坚强的人，很多的亲人离去我都不曾掉眼泪，因为我知道生命终究是有尽头，难过是无济于事的，但是这一次却不一样，我真的很难过，为什么这样不幸会落到他身上。

堂哥死后，家里人因为与肇事车主和公司里的赔偿问题而纠缠了几个月，最终了结。把尸体偷运回来已经是他出事几个月后的事情了。

当时已经进入冬季，虽然不算太冷但是我记得麦田里已经挂霜，那天凌晨我们早早地站在村口迎接他的灵柩，运送他回来的是一辆北京的救护车，尸体就冰冻在一个纸质匣子里面，冰冻的尸体会失水变瘦，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模样。我们把他从纸匣子抬出来又装进家里的水晶棺，嘤嘤的哭泣声在整个院子上空游荡，悲戚的气氛围绕着这个曾经幸福的小院，堂哥就这样走完了一生。

哭昏死过去几次的嫂子，悲痛欲绝的大伯，还有傻了一样无助的侄子和侄女，我以为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是世间没有什么可以相提并论的。直到堂哥出殡后，我的这一看法才彻底被改变，世上除了人与人之间的感情还有一种更纯净的感情就是动物与人之间的感情，打动我的是一只其貌不扬的小土狗，如果不是亲眼目睹真是难以相信。

堂哥出殡那天，天空飘着零星的小雨，雨有越下越大的趋势。坟头就堆在村边，孤独的黄土堆在雨里显得更加凄凉，虽然坟头距离堂哥家很近，但是已经阴阳两隔了，人啊！转眼就是一生。

埋葬工序完成后，我们开始开车运送丧葬使用过的大架等物品。车轮在泥泞的土路上已经打滑，堂哥的坟就在路边不远，开车路过坟边，我忍不住望了一眼，坟边的麦田已经被送殡的队伍踏平。突然，我发现一只小黄狗，半蹲半坐的姿势在坟边的湿漉漉的麦田里，身材很小，黄色的毛已经被细雨打湿，看样子很冷，凄楚地在望着新坟发呆。

"这是谁家的狗?怎么卧在这里，是不是在找吃的?"我有点吃惊。

侄子说是他自己家的，已经赶走几次了，仍旧回来，卧着不走，不知道是咋了。

我开车送完了工具，回来时我特意去看它，它仍然在那里蹲坐着，不知道是饿还是冷，瑟瑟发抖，眼角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反正是湿湿的。我想它肯定不是饿，因为中午吃饭时撒的骨头遍地都是，而坟头又离家不远，随时都能回家找几块骨头充饥；如果是冷它为什么坐在雨里呢？回到家里随处找个角落就可以安身取暖。唯一的答案就是它在等待堂哥，或许是为堂哥送行，堂哥从家里出去打工到出殡已经有好几个月的时间了，这小狗记忆力居然这么好，这是不是就是灵性?我实在不忍心再赶走它，一只普通小狗，居然与人有这么深的感情，不顾饥饿，不顾寒冷在这冬雨里默默守护着离去的主人，与人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离开后，我就开始思索，世上或许每一种生命都有灵性，只是我们不曾察觉罢了。想想我以前为了显示自己的胆大，曾经残忍地打死过的蛇，并取出蛇胆来吃，那些欢蹦乱跳的青蛙也成为过我餐桌上的美味、甚至打死过充满灵性的狗……

记得奶奶在世的时候曾经无数次告诫过我们，不能打死猫狗，否则过不去奈何桥。那时候的我哪里把这话放在心上，奶奶信耶稣，只觉得她是老年人心底善良罢了，我始终认为这些低级生命是没有什么思想的。

现在想想，那些多么无辜的生命啊！我与其并没有仇恨，可是我却剥夺了它生存的权利，它的生命因我而止步，罪孽感不由浮上心头，直至今日，这种罪恶感缠在心头，偶尔想起，还是唏嘘不已。

现在我已经不愿意再杀一只鸡甚至不愿意踩死一只无辜的蚂蚁。世事的洗礼会让人性更加善良。

经常想起那只义犬，感谢它无声的举动把我心中的戾气消除。狗的忠义，狗的重情，让我吃惊，感动。一条充满灵性的义犬改变了我对低于人类生命物种的冷漠和血腥。茫茫宇宙，苍生如蝼蚁一般，但愿都能和平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