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青科 第二章 异样的代码

作者: 91ae85e4801f | 来源:发表于2018-06-17 12:56 被阅读0次

                              (一)

    男人停下蓝色马自达,跳下车来。虽说已经午夜十二点多了,但这个城市的夜生活才刚刚升起初日。衣着鲜亮的男男女女笑着搂在一起。露着白嫩大腿和肩膀的站街女被冷风吹得瑟瑟发抖,浓重的粉底和口红遮盖着灵魂和躯体,偶尔有拿着酒瓶的醉汉摇摇晃晃地往嘴里猛灌着,有时也会上演影视剧中分别的戏码,不同的是这里没有怯懦的眼泪,只有用力的强吻和壁咚,来回交替的冷暖霓虹打在每一张虚伪的面孔上。

    大步跨进‘纯色bar’敞开的大门,穿过酒吧四面八方旋转闪烁着的舞池中央,各色各样的妩媚少女随着震耳欲聋的音乐扭动着翘臀和蛮腰,白皙的躯体吸引了所有男人的欲望,那染成花色的头发上下摆动着,多巴胺带来的暧昧充斥着饥渴的心魄。

    “来一杯波本威士忌苏打,加冰。”男人拍下百元大钞。

    昏暗下帅气的调酒师调配着每一位顾客的“心情”。制服诱惑的女服务员搭讪着看起来有钱有颜值的男人,不时触碰的肉体接触挑逗着男人们的性欲。

    花红柳绿的酒,嘈杂燃爆的DJ舞曲,忘却所有的舞姿,迷离散乱的双眼,匆忙喝下辛辣醇香的液体,拭去溅在嘴角的酒,无论你坐在哪,酒杯的撞击和放声的大笑总会拽你嗨起来。

    “大叔,要不要请我喝一杯?”女人妖艳的红唇呼出阵阵热气。

    “当然!来杯‘螺丝刀’怎么样?”靠在吧台边的男人饶有兴趣地看着女人浓密长翘的睫毛。

    “不,还是B52吧。”女人显然想要更猛烈的刺激。

    男人知道今天晚上有事干了,响亮地说道:“我陪你!来一排。”

    眼里熊熊燃烧的火焰疯狂地舔舐着酒杯,拿着黑色的吸管,一口喝干,火的炽热和酒的干烈‘轰炸’着味觉的防线。

    女人可能有些热了,大衣被脱了下来,紧身衣下的身材凹凸有致,开到胸部的领口,微微一侧就能瞄到晃动的双乳。

    “再来一打啤酒。”男人知道这是女人的暗示,扭头对服务员说道。

    试着把手搭在娇小光滑的肩膀上,女人也并没有表现出不悦,反而是猛地喝下杯中剩余的酒。

    “要不换个地方,让你看看更刺激的?”男人拿起放在椅背的外套。

    “好啊!那就看看呗!”说着就用手指贴在了男人的嘴唇上,缓缓向下滑过勃颈。

    酥麻的感觉让男人亢奋,直接抱过女人走进了包厢。

      被扔到床上的女人发出阵阵笑声,男人狠狠地压了上去。

      “想不想用手或嘴试试?”喘着粗气的男人拍了一下女人的后腰。

      女人停下动作,趴在男人身上,含在了嘴里,不断抽动之下,一股滚烫炽热的液体喷涌在了牙床上。

    翻云覆雨的一夜后,阳光穿过玻璃,悄悄地探出头来,几缕红色的发丝轻抚着女人红润的脸颊,男人穿好衣服,利索地从钱夹里抽出一叠,放在床头的红木桌上。

    “你大可不必这样!”揉着双眼的女人声音显得有些嘶哑,“这不是交易,我希望你不要侮辱我!”

    男人顿时怔住了,还未收回的手臂悬在空中,显得有些尴尬。

    “没事,你想走就走吧!”女人拿起打火机燃起一支烟,“你我都心知肚明,宣泄而已!”

    “你还真直接哈!”男人扬起嘴角苦笑着,“那就再见喽!”

    酒吧就是这样的地方,你也许会找到你认为的真爱!那不过是你尝试得太少罢了!它能带给你的就是“忘记”,忘记现实中面临的压力,忘记那些刻在心上的痛,忘记未来和过去,告诉你:“现在,就得嗨起来。”

    走出酒吧的男人伸了个懒腰,每一个细胞都迸发出酸爽的快感,异常冷清的街,风追逐着奔跑,几条流浪斑点狗在堆积的垃圾里翻找食物。昨晚的喧嚷如过客般擦肩而过。

    街边蓝色轿车的尾灯交替闪过,响过‘吱吱’的声音,男人拉开车门,钻了进去。

    丢在副驾驶的手机唱起了熟悉的音乐,接通蓝牙耳机,“喂,怎么了?万老师。”男人看过来电显示后轻声地问。

    “无论你在哪?现在立刻马上回来,是那件事!”略显焦急的女声从鼓噪的吵闹中传来。

    虽然知道那件事的严重性,但还是给本该休息的周末画上了惊叹号,男人看着变为绿色的交通指示灯,咂了咂嘴,向左打死方向盘,改变了行车路线。、

    “好的!十分钟后就到!”脚下用力踩下油门,犹如脱缰的马儿撒欢似的狂奔了起来。

    任意地把车停在灰色建筑前,急匆匆走进玻璃转门,看着还未下来的电梯,男人冲向消防门,大步跨上台阶,来回变化的楼层标牌终止在‘五’的字样,激烈的争吵从悠长封闭的走廊传了过来。

    “你说不是你们的责任哈!那我今天就从这跳下去,看看到底是谁的责任?”说着,女人就要推开窗户。

    “别别别,有话慢慢说,千万别冲动!”带圆框眼镜的男子冲到女人的面前,急切地说。

    “慢慢说!什么叫慢慢说!我儿子的命,就是你一句慢慢说!”看起来像女人丈夫的男人一把揪起男子的衣领,恶狠狠地啐了一口。

    “都冷静冷静,我们在这里你争我吵有什么用!现实都已经发生了,挽回不了!”穿黑色套装的女人额头上渗出毛毛细汗。

    “冷静!换做是你,你能冷静!”窗前的女人回过头来,两行热泪滑过两颊,‘滴答滴答’地落在了每个人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全场都静默了下来,外面建筑工地机器嗡嗡作响,偶尔几只叽叽喳喳的鸟儿飞过,呼啸的风砰砰地仿佛要撞碎玻璃,没人知道怎么继续,母亲的泪水将每个人拉到了回忆之中。

    鸟巢般的发型下,深邃的眼睛却放出锐利的光芒,瘦削严峻的脸庞,随意搭配的男人,在一阵‘踢踏踢踏’的声音过后,门开了。

    “高老师,您终于来了,您看这怎么解决?”戴眼镜的男人用力挥着手臂,丝毫没有掩饰他的欣喜。

    “那个,先把眼泪擦一擦吧!”推门进来的男人在办公桌上抽出几张纸巾递给呜咽着的女人,“对您儿子的事情,学校真的深感抱歉。”

    “当然,我们绝不会推脱责任,我很理解,对一个母亲来说,丧子之痛绝不是仅仅几句话就可以抹平的。以后,再也没人对你说,‘妈妈,我饿了’。再也看不到那张熟悉到每一个毛孔的脸庞,只能捧着照片,默默想着回忆,流下思念的眼泪。我们知道,这些我们都知道。”

    女人哭得撕心裂肺,无力地摊在了地上。

    “别动她,她需要发泄,等她哭累了,再安慰她吧!现在她什么也听不进去,带她去看看她儿子生活的校园!”

    女人的丈夫看着这个男人,一拳一拳地挥了过来。

    “别拦他!让他打,没关系。”男人擦去嘴角渗出的鲜血。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是我儿子?”怒吼响彻了整个楼层,看似坚忍的父亲,脸上的肌肉却抽搐了起来,额头上的青筋暴涨,手上的动作剧烈颤抖,随后一拳捶在了硬邦邦的墙上。

    男人正了正身子,走到弓着背的孩子父亲后面,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用混有浓重鼻音的声线说:“会好的!”这大概就是男人之间的安慰方式吧。

    “万老师,把他们扶回去休息一会吧!等会我再过去。”男人看着站在一旁不知所措的女人,晃着手机说“随时给我打电话!”

    搀扶着的背影分明失去了十几年的光阴,挥之不去的乌云打着闪电一次次地冲击着人性的大坝,他们承受的痛将会很长,很长。

    “咿呀”,里屋的木门被推开了,走出一个头发稀疏,又圆又大的脸上隆起几坨肥肉的中年发福男性,几枚白色透明的纽扣死撑着不让白花花的肚皮蹦出来。他松了松紧勒着的蓝色领带,清了清嗓子说道:“高理,都走了吧?”

    “放心吧!主任,都搞定了。”眼镜男摆出一个OK的手势,“有高老师,您就放一百个心吧!”

    “他们也只是想要找个地方宣泄自己的痛苦,该给的赔偿,学校还是不能推辞。”高理倒出一杯水,喝光后说道。

    “这个当然了!我会尽快向上面申请的。”发福的男人搔了搔后脑上的头发。

    “得了,没别的事,我走了,去看看他们。”随即就踏出步子开门离开了。

    眼镜男手一挥:“唉,什么态度!”

    “没关系,我就喜欢他这样。所以他一直在原地,懂了吗?小王。”主任狡诈的小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嘿嘿,懂,当然懂。”眼镜男为发福男人点上支烟,谄媚地笑着说。

    “说起这家伙,也算是学校的传奇了!三十岁不到,年纪轻轻地就破格评到副教授职称,各种新闻,媒体没天没夜地堵在门口,仿佛霎时间世界都是他的了,可惜啊!天妒英才,那件事之后,一蹶不振,颓废得就差自杀了,这两年不知怎么,居然回来了,但又能怎样!还不是那副衰样。”主任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十分愤恨地说。

    “量他也翻不起多大的浪!”

    正在下楼的高理,连着两声喷嚏,匆忙抓住扶手,心里暗骂:“肯定有人说我。”

    “这里面装的是什么?看着像是辣椒酱。”端着饭盆的子腾指着桌上的玻璃瓶子。

    “噢!那个啊!我从家里带过来的,秘制辣酱。”坐在阳台上的安宇回头说。

    “哇!好吃啊!辣味十足,香,以前的都白吃了,必须给我一罐哈!”子腾二话不说,便打开盖子,挖了足足两大勺,拌进了米饭里,嚼了一口,口齿不清地说。

    “你要喜欢就拿走呗!下次去我家,好吃的多着呢!”

    咽下口水的子腾满脸欢喜地说:“那就不客气了!我再来点。”

    “那个,还有一个事,我们家蔷蔷想让我们几个聚聚,聊聊天,一起开心开心。”放下饭盆的子腾吞下嘴里的饭。                           

    “你们去吧!我这几天有点恍惚,就不跟着了!”

    “对啊!自从那天回来,你就不对劲,半夜还突然惊醒,问你你也不说。可就是因为这个,才更应该和朋友一起出去放松放松!”

    皱着眉的安宇显然不知道怎么选择,其实也挺想见雨熙的,但自己这个状态,半死不活的,与其让她担心,不如不见来得直接。

    “看你那么为难,哥们帮你决定。丢硬币,正面去,反面不去。”假正经的子腾从破洞牛仔裤后袋里摸出一块钱说道。

    其实抛硬币根本就不能决定你要做的,当它在空中翻转的时候,你心里就有了一个答案,看着手背上的正反,不过是确认自己是否正确罢了。

    “你看,走吧!‘天哥’他老人家都想让你去。”

    “行行行!那就去。”安宇后来才知道那是枚假币,怎么说呢?就是只有正面。

    子腾把手机放到耳边说:“老婆大人,一切皆在预料之中,请指示下一步行动!”

    “你们!刚才一直通着电话?”

    “这都不算啥!反正你说了,男人的话还能收回?我能看出来,你也想去的。”子腾堆起一脸狡诈的笑容,“领导说了,等下咱们门口碰头。赶紧洗漱、换衣服。”

      阳光从西山上斜射过来,它的光像是被掠走一般,不再耀眼刺目,却是十分柔和明媚,地面被笼罩在一片温暖、舒服的玫瑰色下,哎!你看,那一排排的屋顶都变得金黄了,窗子折射的光汇聚起来,为云彩涂上了粉色,就像俏丽的少女披着莹洁而纯净的婚纱。

      四下环视后,路边的女生用力地挥着手臂,“往哪看呢?这儿。”

      浅蓝色牛仔裤搭配粉红白底运动鞋的萧蔷,放下齐耳短发显得清爽利落,背包上的白色兔子挂饰一摆一摆的,很是可爱。

      “那边。”子腾用肘戳了戳心不在焉的安宇。

    “太慢了吧!好在也没等太久!”萧蔷故作责怪地努起嘴巴嗔怪着。

    旁边的雨熙一边不好意思地捏着手指,一边直直地看着安宇,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柳丝般的长发如瀑布一样悬垂于半空,素雅的装束竟带来仙女下凡的错觉。尽管自己已经很美很美,但在喜欢的人面前却依然不自信,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路过的女生,不自觉地挺挺了胸,抬起了下巴。已经走了很远的男孩还不忘回头偷偷地看一眼,喃喃地说:“真漂亮啊!”。

    同行的伙伴拍了一下他的屁股,大声笑骂道:“还看!还看!回去看片去吧!”

    “庸俗!你刚才那口水都流出来了!还说我?”

    “那是闻到了餐厅的香味儿,饿的!”伙伴慌忙找了个理由。

    “现在才几点啊!都没做饭呢!你还香味!你的身体都那么诚实了,就别嘴硬了。”

    子腾搂过面前心爱的姑娘,带着酸味说道:“赶紧走!赶紧走!我媳妇那么美!不能让别人看去了。”

    出租车缓缓停靠在“山葵家”日本料理店,古香、简约的装修风格夹杂着现代感,自动门一开一合人流不绝,或是刚下班过来吃饭,或是享受一时的闲适,亦或是和朋友图个新鲜。

    款款走向柜台的萧蔷散发着成熟的魅力,掏出手机递给店员说道:“料理预定了的!”

    “哦!萧小姐是吧!您的位子在这边。”说着便伸出右手做出‘请’的姿势,“请跟我来!”

    掀开竹制的门帘,榻榻米散出一股草的芳香,暖光的氛围带来浪漫温馨的感觉,实木家具透露出自然、原始之美。脱去沉闷的鞋子,舒展的双脚格外畅爽。

    “等啥呢!坐啊!”子腾指着对面的两座说道。

    “要不还是我和雨熙一起吧!”一旁的萧蔷起身挽起雨熙的胳膊,“喏!你坐这!安宇。”

    跪坐的侍者将饭菜一道一道地摆上木桌,肉、壳全分的酒蒸蛤蜊,章鱼烧颜色鲜艳,酱汁浓郁,米饭包起海苔简单精致的双拼寿司,自然,主菜寿喜烧牛肉火锅,新鲜食材挑逗着味蕾,盛有清酒的陶瓷印花酒盅散发出醇香。

    看了一眼手机,假装出去的萧蔷使了个眼色,子腾微微点头跟了出去,“那个,我们出去再点几个菜啊!”

    “看你都嘴角沾上酱了!”雨熙递过纸巾笑着说。

    安宇匆忙接过,胡乱地往嘴上擦着,疑惑地问:“没有啊!”

    “对啊!为什么没有呢?因为我在骗你啊!”

    两人目光交接在一起,笑了起来。

    “这几天都没见你。”雨熙的耳根有点变红了,轻声地说道:“看起来怎么有点不开心呢?”

    意料之中的问题,哪怕想好了对答,却还是把安宇拉回到了痛苦的回忆。

    鸭舌帽下,黑红色的头发被风高高吹起,安宇发现自己的手染满了鲜血,他惊恐地在衣服上擦拭,“水!水!水!”打开生锈的水龙头,‘咕’地一声过后,什么都没有。脸上黏黏的感觉奇异般地消失了,可是干硬的血痂却紧紧咬在皮肤上。镜子里的‘安宇’挑衅似地挑了挑眉毛,眼里尽是令人恐惧的深渊,仿佛无尽的黑暗即将吞噬所有光明。慢慢地,安宇忽然听到了空旷急流的水响,是逃离的希望么?僵住的身体却始终动弹不得,心脏宛如被冰冷的虎钳上下纹拧,手脚被无形的拷索困住,脑回路所有的反射弧都断了线。

    面前的‘安宇’把手指贴在嘴唇上,缓慢地说道······。

    “喂喂喂!醒醒!”全宿舍的人看着冷汗直流、胡言乱语的安宇。‘啪’,大海一巴掌打了上去。

    安宇猛地惊起,紧咬着牙齿,脸色惨白,浸湿的枕头如水洗一般,重重的呼吸在寂静的空间里回响。

    屋外孤单的月亮默默地缩成一团白光,地上的黄叶又多了一层,树皮也被风吹的干瘪了,偶尔亮起的灯,暗示着还有人醒着。

    “你咋啦?哥几个看你有一会儿了!”辉弟递过水杯,指着大海夸奖地说:“要不是那一巴掌,你估计还醒不了!”

    回过神来的安宇看着还穿着睡衣的大家,心头不免泛起一阵酸意,硬挤出一个笑容说:“你们这是干嘛!做个梦而已!都睡了。”

    “你以为看不出来你笑得多勉强是吗?”光着膀子的子腾盯着安宇着急得说道。

    “你以前从来不这样!咱们宿舍就你睡得最安稳。”坐在凳子上的大海附和着说。

    骚瑞推开门,端着一盆热水进来了,放在安宇旁边说:“甭管啥!咱先洗把脸!缓一缓。”

    洗着洗着,抑制不住的眼泪就混在了水里,强行忍住那股喷薄的感动,拽下毛巾盖在了脸上,“咦,这不是我的吗?怎么有股酸味?”

    “你手太快,其实是我的,颜色都差不多,拿错也是挺正常的吧!”基哥不好意思地抓抓了头发。

    恍然大悟的子腾突然想起了什么:“哦!昨天你洗脚的用的那条……”

    马上要脱口而出的话被基哥用手捂住了,“不是!真不是!”

    “解释和动作完美地出卖了你,啊!基哥,咱们好像很久都没有找点乐子了!”一脸奸笑的大海,“还等啥!开他吧!”

    已是深夜的604传出连续不断的爆笑,少年的纯真好久都没听到了。

    “安宇!安宇!想什么呢?”雨熙娇嫩的手掌晃来晃去,不得已沾点水,弹溅了过去。

    突然的凉意让安宇睁开了眼睛,急忙放下拄着下巴的手臂,抱歉地说:“对不起,走神了,这两天可能有点累,所以总是昏昏沉沉的。”

    “是没休息好吗?”担心的雨熙坐了过来,试了试额头,疑惑地说:“不烧啊!有没有哪不舒服啊?”

    “没有!什么事都没有!放心哈!”

    “才不是!你知不知道我很担心!”泫然欲泣的样子惹人心怜。

    “要不要和上一次一样,跳给你看。”安宇手撑在地板,微笑着说。

    ‘扑哧’,雨熙破涕为笑,尖尖的小虎牙雪白雪白的,“不用,很傻哎!”说着就抱住了男孩的胳膊。

    女孩的手指修长、细腻,淡粉的指甲丝毫不需要装饰,雕镂纤巧的七彩手链晶莹剔透,犹如拨动盈盈秋水的明眸善睐,安宇竟有想要吻下那鲜润红唇的冲动,雨熙感受到一丝变化,缓缓闭上了眼睛,欠过身去,胸口‘砰砰’直跳,罔知所措的安宇,碰掉了桌上的酒杯,尴尬地咂了咂嘴。

    女孩直起腰来,满脸通红,摸着发烫的脸颊说:“对不起!我去卫生间!”

    “好——好!”安宇用力按了按眉心,打结的舌头结结巴巴吐出几个字。

    熟悉的脚步传来,子腾探过头边眉飞色舞地说:“效果不错啊!我本来还想教你小子几招呢!这下可省下口水吃饭了,再让‘老大’说说,这事就算成了。”一边打着响指,一边晃了进来。

    并不想解释的安宇喝尽杯中辛辣的液体,重新倒入一杯,端起来笑着说:“干了吧!”

    “哇!老哥!饭都没吃两口,空腹就喝啊!”胡乱吃了几口的子腾,混着食物喝了下去,“你尝尝,这肉卷弹性超好!”

    光滑的镜面映出雨熙姣好的面容,素颜的真实散发随和的气息,“看,他对你做什么了?脸那么红,像朵红云似的!”靠在墙上的萧蔷看着镜子里的女孩,嬉笑着说:“怎么!吻你了?左脸还是右脸?”

    洗完手的雨熙搞怪地把水珠甩溅给了萧蔷,“那么美的小女孩,不能八卦!”。

    “呦呦呦!挺开心啊!二人世界挺和谐嘛!”

    “至少距离更近了,虽然他没有……,但我能感觉到。”

    萧蔷两指做了个敬礼的动作,拱起鼻子说道:“说话说一半,不过我懂的!”

    回到包间的四人围坐在一起,火锅咕嘟咕嘟冒出的热气在灯下慢慢弥散,酒杯相碰的脆响引出放声大笑,多起来的话语那是朋友间的情谊。

    在你最好的年纪,有那么一群人在你最失意、最得意的时候,陪你哭,陪你笑,能够像相信自己那样地相信你,这大概就是青春了。

    夜晚是街边小摊活跃的黄金时辰,来自全国各地的小吃,都可以在这儿找到,西安驰名的肉夹馍,羊肉串带有遥远的新疆味道,裹上辣椒的油炸臭豆腐吃出地道湖南味,鱼龙混杂是少不了的,就像打着苏杭名号,皮厚没馅的小笼包。热闹得活像一条美食街,看到最多的动作就是‘吞口水’,然后不自觉地掏出手机扫下二维码,生怕老板听不到似的喊道:“这个!记得多放辣子!”

    时间给大家添了件衣服,十一月的天气你总是捉摸不定,也许就在起床去厕所的时候,看到窗户蒙上了一层细珠,打颤的双腿告诉你:“真的冷了!”。呼出的气竟然可以看到了,鼻子变得皱巴巴的了,手揣进口袋里了。很久没有经过的小路,惊奇地发现银杏叶落满了一地,从秋来,风起,叶落,禅意,你又能领会怎样的意境呢?

    “安宇,你送雨熙回宿舍,我和萧蔷再去玩会儿!”子腾指着熙来攘往的街说道。

    “行!带点东西回去,不然哥几个得有意见了!”

    看到子腾的手掌举过头顶挥了挥,显然已经知道了。

    “我们走吧?送你回去!”即便是平常的对白,听到这句话,雨熙依旧开心地笑了起来。

    一对对男女互相依偎着走过,甜蜜的幸福洋溢在发丝之间。再回看‘这一对’,男孩只能尴尬地把手交抱在脑后,四下乱看着,娇小轻盈的女孩偶尔揪下一片树叶,二十厘米的距离却从未缩短。

    “嘿!雨熙,你今天很漂亮啊!”经过的男生停下打了声招呼,警惕地打量着安宇说:“这哥们谁啊?生面孔!”

    看来男生是对雨熙多少有点喜欢。

    “看不出来吗!”安宇迎上他的目光,故意噎他一噎。

    男生突变的表情和口袋中拳头的印痕更加印证了猜测,安宇明白,男人吃醋都这样。

    互不相让的两人让雨熙左右为难,只好连忙解释道:“我们班长,这是我朋友安宇。”

    也许安宇给他的印象就是个小白脸,男生挑衅地扬了扬下巴说:“怎么样!敢不敢来一场男人间的较量。散打对你来说太过暴力,我怕你承受不来,篮球吧!顺便问一句,会打吗?”

    “呵!”此刻也顾不得形象了,安宇抽出一颗烟,叼在嘴边,边点边反问道:“你说的!别后悔。”

    “君子一言,多少马都甭想追上。”男生显得信心十足。

    雨熙挥了挥面前的烟雾,有些心烦地说:“要不我们就先走了,我看你挺匆忙的。”男生的卫衣灰色帽子还半掖在外套里面。

    “行,这不是导员给我打电话,让我立刻过去。”男生随后狠狠地瞥了安宇一眼,蹦出几个字:“经管,乔飞。”

    安宇‘嗤’了一声。

    不知怎的,只想把脚步慢下来,因为宿舍就快到了,雨熙背过手去一扭头,发丝飞扬了起来,“就送到这吧!再往里,阿姨会说的!”

    “当然!这不写着呢?”安宇指着标有“男生慎入”的蓝色标牌微微笑道。

    旁边依依不舍的另一个男孩含情脉脉低说:“这就走了?还想再看你一眼。”

    女孩从台阶上跳了下来,‘啵’,飞快地在男孩脸上亲了一口,“算是补偿喽!”

    “哪次都来这招,谁让我哪次都中招呢!”男孩温柔地刮了刮女孩粉嫩的鼻子。

    雨熙拽回被黏住的视线,心里痒痒的,很是羡慕,“那我就上去了!”

    看着回身上楼的雨熙,安宇喃喃地说:“对不起!真的。”谁知道像是被听到了一样。

    “你能不能答应我件事?”

    安宇被急转的画风弄得不着边际,“啊?”

    “少抽点烟。”

    “原来是这个!我还以为……”松了口气后。继续说:“我会的!放心。”

    也许猜到安宇想说什么,雨熙走了下来,吻了男孩温热的脸颊。

    这一次,安宇没有避闪,任由静电擦出火花蔓延全身。

    “你好好想想,没别的了?”

    “问的怎么样,有没有有用的?”秦亮粗重的嗓音可能是烟抽的太多了。

    “全是些琐事,跟案情没什么关联!”舔了舔发干皲裂的嘴唇,大壮喝下一口茶水,接着说:“郑晓波,化工系大二的学生。”

    坐在铁椅上男生使劲皱着眉头,感觉脖子上的肌肉都抽搐了起来,用力掐手背上的肉皮,回想那天晚上的事,“那天下午八点社团值班,因为器材比较贵重,就直接睡在了那里,一直没走。”

    “这一点,监控可以作证,楼层里的画面显示郑晓波进入房间后,直到十二点十分都没出来。”雨桐用钢笔敲打着桌面,肯定地说。

    “那是我接到我女朋友的电话,她很着急让我过去!”

    “等等,他值日的地方在哪?”秦亮并未接着雨桐的话说下去。

    “进校门左转,十一号楼三层,距离现场很近,不到一百五十米。”

    “啊!你们不是怀疑我吧?”起身的男生把水杯撞得晃来晃去,颤抖的手指不听使唤。

    大壮的拳头叩了叩桌子说:“那就好好想,每一个细节,先说说电话内容,不然怎么洗脱你的嫌疑?”

    “这事挺操蛋的!也怪在自己倒霉。一时冲动,擦枪走火,这不是常有的事吗?我女朋友那天晚上试完验孕棒,居然是两条杠,所以她就非常着急地给我打了电话,一开始,我还有点侥幸,觉得她在开玩笑,等她哭了我才知道,真事儿。我当时也懵了,就和她说等我一会就过去了。”

    “是的!我当时怕死了!只想赶快让他过来。”陈琳,郑晓波的女朋友,同系同班。

    “林良,的确有早期妊娠反应,这一点她没说谎。并且她们宿舍的人可以为她做出不在场证明。”把报告卷成筒的高法医向上推了推眼镜。

    “经比对,那枚“潮流前线”的扣子的确是这小子外套上面的,足迹也能对的上。”大壮指着男生穿的蓝色外衣。

    “不过他应该不是凶手,首先被害人死亡于十二点以前,而且他身上也没有血迹,贾菲菲脖子上的印痕也没有符合项,那种是双排纽扣,而郑晓波外套上的是单排。还有现场发现的泥状足迹对应的嫌疑人特点,身高还是体重,他都不符合。”看来雨桐还是做了一些功课的。

    秦亮微低着眼,思索了一会,手指轻挥示意继续。

    “那个!因为比较着急,一直盯着手机,就没注意脚下,再加上走得太快,在那个路口摔了一跤,疼死我了!你看这里,能证明吧?”撸下袖子的郑晓波露出红肿的胳膊。

    “也就是说你走的是餐厅东侧的那条路!对吧?”大壮直视着男生的眼睛。

    “你住在几号楼几层?”林良看着抹眼泪的陈琳,递过去张纸巾。

    含糊不清地哽咽道:“六——号,一层。”

    林良试探性地问:“你们大概聊了有多久,他有没有什么异样?”

    “我怎么会去注意这个啊?异样?这混蛋居然直接让我打掉,真的,没事的时候,恨不得永远不松开,有事了,责任推的比谁都快!”根本抑制不住情绪的陈琳狠狠地抓着头发。

    “那他为什么离开了?”

    “哼!谈崩了,心里愧疚呗!”

    男生赶紧摇了摇头,“是餐厅西边的小路!一直跑到食堂,啊······是······哦,西南角的十字路口,再向东拐弯的时候摔的。”

    “真的不是他,那个足迹确实是脚掌东南朝向的,然后朝相反方向被拉长的,也就是他说的那样摔倒,才会出现。”林良从那边问不出什么了,所以来这边看看,“不过我有个疑问,你怎么记得那么清楚?啊?”

    “谁还没看过几部刑侦剧?别吓我行吧!”男生态度突然强硬了起来。

    “不是!开个玩笑嘛!缓解下气氛。别认真,喝口水。”林良推过杯子笑着说。

    “之后你往南去了南苑二期宿舍,二十二分的时候出现在了监控区域内,再转向去了你女朋友所在楼,待了近二十分钟就离开了,对吧?”大壮朝男生努了努嘴。

    稍微冷静的郑晓波握着杯子说:“是!我们发生了争吵,这她们宿舍的都知道,我觉得呆不下去了,就走了!”

    “你在这十二分钟的路程中,有没有见到什么人,或者听见什么声音,总之经历了什么都说出来。”敲击着太阳穴的雨桐起身活动一下腰肢。

    “警察姐姐!我真想不出来了,心思全在她怀孕那事上了!”

    “你这样想,如果你提供了重要的线索,那么你就是最重要的证人啊!你女朋友说不定也会回心转意呢!”女警的话语散发着一种难言的迷幻。

    “可我真的什么印象都没有,能不能别逼我了?”

    “大家都累了,就到这,先缓缓吧!”随手拿起烟盒,秦亮抽出一支,吸了一口。

    袅袅升起的烟雾充斥着会客室,雨桐想说些什么,但却只是走了出去。

    烟这种东西,有人喜欢,有人讨厌,习惯了它在肺叶里翻滚的快感,或是从鼻腔喷出的畅爽,那么恭喜你,成功地为烟草大国建设添砖加瓦。其实有时并不是想吸,只是感觉少了点东西,抽出一支烟填充寂寞的空虚。

    定睛想了一会后,男生腾地一下从椅子上蹦了起来,“我想起来了,当时就是有一股刺鼻的烟味。”

    “你确定吗?在哪个位置?还有没有别的!”林良投去犀利的目光。

    “我很确定!就在食堂西边的小路。因为我从不抽烟,所以对烟味很敏感。”

    “查不查?”几乎所有人的眼睛都汇到了秦亮身上。

    其实破案一开始就是站在十字路口,太多的方向扰乱你的思想,可当所有的路都被堵死的时候,你怎么办,凿啊!就顺着这一条线索追查到底!

    “抽完一支烟大概需要四到六分钟,既然在现场闻到了味道,那就说明凶手极有可能把烟头留在了附近。”大壮恍然大悟,说道:“再通过DNA检测,这案子有希望了!”

    所谓烟蒂分析。即检测人员会先剪下烟头外圈的水松纸,放入清水,再滴入‘chelex’试剂,它会把除DNA以外的蛋白质和物质分子都包裹起来,沉到底层。将取到的DNA提纯后放入PCR仪器里,‘引物’会像剪刀一样,剪取设定的基因片段,仪器再进行上百万的复制,得到大量目的性DNA。

    再次回勘,果然,时间怎么会等着你!警戒线耷拉着‘脑袋’似的,蒙上了薄薄的尘土,一层层的叶子为大地铺上金黄的被褥,干枯弯曲的树枝像是在挽留着什么,时时打着卷的秋风拍打着。脚下发出阵阵碎裂的声音,秦亮等人找寻着每一处‘蛛丝马迹’,移开搁置的砖头,饮料的包装盒静静地“躺”在那,摸索走道坑洼的两边间隙,发现还真是不少,老旧的一毛钱硬币,吐出的彩色泡泡糖,还有许多被塞起来泛黄的卫生纸。

    光是烟的牌子就有十几种,知名的国家级香烟,中华、玉溪、红塔山,外国牌子居然都有,七星、万宝路,各色各样的烟头,黄色、黑色、蓝色、红色,粗细也是各不相同。对不吸烟的人来说,根本无法相信,这居然是另一个世界!

    忙碌的身影随处可见,细纹的白色手套翻动着脏污的角落,欣喜和失落在脸上交替着。“都好几天了!就算有,能找到吗?”有人在心里嘀咕,但却加快了手上的速度。有时候我们抱怨,并不是要放弃,更多的是不甘。

    “秦队,快来,有发现!”叫嚷的林良俯身弯腰,摩拭着水泥墙,说道:“这是什么痕迹!像不像还燃着的烟被灭掉留下的!”

    “最重要的!是这个!”秦亮捏起一个奇怪的烟头。

    细长的焦痕呈水平划向,距离地面大约一米二。一般人熄烟,会习惯性地丢在地上,用脚碾灭,或是像用烟缸那样,这个却通过墙和烟的相对运动,有点不同。我们会选择较为舒服的位置进行动作,这个地方就是胸口附近,由此推断,烟头的主人170左右,和凶手可能是同一人。之所以说奇怪!是它被掐去了滤嘴,这样就失去了脱氧核糖核苷酸检测的物证。还有,紫外线侧光照射后也没有指纹。

    “芙——蓉王!可这下面的是什么?”林良辨别着烟体上的品牌,眯着眼也看不清那一圈细小的标记。

    “给!”后面递过来放大镜,高法医笑着说:“还是得靠家伙!”

    凸透镜下,一串黑色的数字抑住了所有人的呼吸,“51537。”

                                (二)

    空无一人的阶梯教室,黑板上凌乱地写着气体分子的平均碰撞次数Z=2^0.5*π*d^2*v*n公式,并且用大大的圆圈标了出来,物理老师也许还说:“这就是考点!背下来哈!”。连着的书洞里,还可以看到用完的废纸和纸巾,空的饮料瓶,甚至还有某个粗心大意的学生遗落的课本。

    完全展开的窗帘依然给刺眼的阳光留下了一线生机,透过小小的缝隙,洒在不锈钢笔尖上折射到刷有红漆的讲桌前,一抖一抖地像婆娑的树影。偶尔有几个女生从门口探出头来,可能在找朋友吧?看了一眼就离开了。桌上刻的印记,有名字、有感情、有回忆,就连考试小抄都用密密麻麻的铅笔,整整齐齐地藏在靠背下面。

    孤单的少年放下黑色钢笔,伸出手去,无形的光柱覆盖在手心里,指关节的脆响已没有了痛觉,“果然!什么都感受不到!麻木了已经!”

    看向那片遥远的光斑,视觉神经传输的图像仿佛被截断了,大脑一片空白,不由自主地合上了眼皮,再猛地睁开,阵阵晕眩如鼓点般袭来。少年把脸深深地埋进手掌里,发狠似的搓着,脱落的皮肤角质慢慢地漂浮,‘砰’,双拳砸在了桌子上。

    “滚!”,急促的呼吸冲击着胸膛,夹着纸张的书飞向了静立不动的墙壁,‘沙沙’的声音过后,散落在地上,蓝色的封皮,‘高数考研复习大全’几个大字让人恶心。

    嘴唇上一排清晰的咬痕,甜腥味在舌尖感受器上徘徊不去,少年眉尖上渗出几颗滑落的汗珠。椅子‘垱’地一声复位了,抓过挂在一旁的深蓝色书包,越来越小的背影,最后不见了。

    风吹起草稿的正面,平滑流畅的笔迹清晰明朗地记着推算过程,收尾却是三个连续的问号,最后拉长的笔画戳穿了纸张。

    阴沉的灰云遮盖着本该高悬的日阳,被水洗过的蓝天已经消失不见,楼表的墙皮死鱼般外翻着“肚皮”。长椅上,几片落叶卡在缝隙里,难上难下,已穿上冬装的女孩,深色打底下露着白皙纤细的脚踝,拿出口袋里的白色手机,说了几句后,一双大大的眼睛立刻闪出幸福的光亮,踢嗒着的双腿来回地“欢呼”着,嘴角洋溢的甜蜜给世界涂上了一丝色彩,不用说,百分百的男朋友,左手中指的铂金戒指就已经表明了。

    垂下脑袋的少年单手提着包,拖着繁重的步子,仿佛系上了铅块。走在幽深蜿蜒的小路,青色的草依然绿着,但却盖在了干黄的榆树叶下,抬腿踢飞脚下的小石子,它渐渐失去了速度,不甘地停了下来,走近后,再踢,再踢,仿佛回到童少时期,这是少年最喜欢的游戏!最后踢进了进湖里,激起一层水波。

    “就这样!逃了?”少年蹭蹭了鼻子,看向了远处交接的地平线。

    荡起的涟漪都平稳了,却没有得到任何的回答。黑白相间的喜鹊像跳水运动员一样,跃下“跳板”,张开双翅,滑翔过少年的头顶。校内的小湖,看到一两条斑彩的鱼儿,“吻”过水面后,匆忙回到安全的地方。偶尔出没的野猫不好好走路,脚步轮番踩在两脚之间的直线上。

    “要不回去把书拿上!”凉意抚上面庞,好似清醒了许多。

    第一步往往是最难的!它总是需要一个绝对的理由来说服自己,决心有了,剩下的就是坚持,哪怕你走得很慢,只要是走着,那就没有到不了的远方。

    “拿了又能怎样!你还能改变什么?”

    “可我——还是想……。”少年垂下刘海,喃喃地说:“试试!”

    蓝色连帽衫的男孩俯身拾起地上的书本,抖落下白色的粉笔末,随意地拨开扉页,‘0866,楚非’的字样映入眼帘,“跟我一级呢!就是系别不一样!”虽然没怎么有印象,心里还是升起了一阵亲切感!

    “就放桌上吧!说不好会有人来找。”男孩捡起凌乱的纸张,夹在了中间。

    男孩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善骂道:“这家伙!真的!迟到大王!又不是周末,找个空闲的教室容易吗?”长时间的等待让他似乎有些不耐烦了。

    “我跟你说,就再等五分钟!来不了,不伺候了!”拔掉音乐播放器,一屁股朝讲台边坐了下去。

    透亮的窗户外传来轻缓的脚步,像被惊起的兔子一样,男孩躲到门后,“大爷的!一听这丝毫不着急的声响,就知道是你!看我不吓死你!”

    拐身走进教室的少年,双脚并拢停了下来,倒不是被出乎意料的喊叫吓到,只是出于本能的防卫。

    “这就把你吓——,那个······”还没说完的话,男孩给吞了回去,他感觉到自己认错了人,瞠目结舌地苦笑着说:“我以为是我朋友,抱歉哈!”

    少年转过勃颈,洒了层灰的黯淡眼眸,就像深深的黑夜蒙上寂寥的薄雾,冰冷的语调没有起伏:“没关系!”

    “哎!同学,你是来找书的?”为了缓解尴尬,男孩故意找着话题,“放在那了!”

    踏上油红色的讲台,少年袖口上反射出刺眼的阳光,男孩盖住双眼,透过指缝看到两枚银色的纽扣摇晃着。把书默默地放进包里,“谢谢!”同样的口气让人不舒服,错开两臂,虽说不上俊秀,脸庞的轮廓还是蛮清晰的,耳后一颗黑痣若坠入清水里的墨滴,舒展开来。

    男孩盯着头也不回的少年,手猛地一挥,“切!拽啥呀!”

    几乎同步的上、下楼声,沿着扶手来回反复,眼光抛去楼梯间,散动着的头发让少年心一缩,惊觉地调动起全身的感觉器。来人注意力只在台阶上,并未察觉少年的存在,准备就此擦肩而过,没有交流,对视,打量。

    悚然响起的电话铃声让其停了下来。

    “知道了!就到!”挂断后习惯性地向上抬了抬头,两双眼睛对在了一起。

    低垂的睫毛再三掩饰,却依然闪过丝丝点点的肃杀和漠然。两人都知道,这是他们的第一次近距离相遇,仅仅四个台阶的高度差,呼出的二氧化碳都可以撞到。少年并不想理会,提了提背包,收回自己的视线,准备离开。

    “等等!我上次就想和你认识认识了!机电系,安宇。”来人礼貌地伸出右手。

    少年径直走过,当作没听见。

    安宇悠然一笑,一点都不觉得尴尬,反而是在意料之中。

    无法忘记的,是那抹夕阳下的黑红,还有直逼灵魂的寒气,“安宇!”少年在心里重复着!微微起伏的嘴唇无声地说:“看来,下一次也不会远了!”。凹字形的教学楼被十三点方向的太阳从对角线分割开来,一半明暖,一半阴凉。肠道蠕动发出的‘咕咕’声,提示着少年该去吃饭了,与拥挤高峰期故意岔开,是楚非的习惯,太过嘈杂的声响会感到心烦,不必排队也是晚去的来由,往往是站着十几分钟,最后剩下的都是汤水了。

    “阿姨,鱼香肉丝配一碗米饭!”楚非总喜欢来同一个窗口,要同样的食物,倒不是它

    有多好吃,只不过没有别的想吃,也懒得换了。

    “又来了,小伙子!”正嚼着馒头的阿姨,拿起饭勺,盛起饭菜递了过来,“嗯!还没凉!

    挑一个没那么起眼的位置,把餐盘放了上去,到移动餐具车抽出一双筷子,在温热的水流下冲一冲,甩去多余的水渍。

    夹起黄黑相间的菜肴送入口中,感受着厨师烹饪时的情感,也许太过无聊的工作充满了机械感,走了神的躯壳遗忘了细微的改变也会影响本身味道,太过浓郁的收汁,盐和糖的比例严重失衡,嘴里的食物仿佛火烧一样,楚非依然动了动喉结,和着米粒咽了下去。

    尽管时间指向了一点多,三期食堂还是零零散散地坐着几个‘迟到’的,门口西侧一对情侣相望而坐,男生拣出没有丁点脂肪的瘦肉,拨进对方的碗里,女孩抬起头傻傻地笑着:“你吃!”,说着喂给男生一块酥脆的鸡块。被掀开的棉帘,进来一个胖胖的男人,看起来三十岁左右,下巴留有麦芒似的胡须,脚下趿拉趿拉的,是双黑色的凉拖,白色的对号显出了价格,打完饭后,拿过两双一次性木筷,可能准备回到电脑桌前,继续堆积腰腹部下垂的“肌肉”。校外人员也是可以在这用餐的,衣服上沾有油漆的装修工人,把扎眼的黄色安全帽丢在一旁,对他们来说,这就是最舒适的时候了,没有风雨的冲刷和烈日的暴晒,白色的毛巾渐渐泛黄了,留下浸透了的汗水。

    与你无关的人,都会以自己特殊的方式好好活着,所以不需要我们。

    保洁大爷换下满当的垃圾桶,不慎滑出的豆浆盒掉在了地上,黄色的南瓜粥溢了出来,拖把上脏兮兮布条拖过的地面,又一次光洁如新。

    掏出手帕擦擦嘴,楚非整理好东西,走了出去,地板砖映出的人影越拉越长,下了台阶后,不见了。

    真正的冬天是在某一天突然就来临的。两点的深夜寒流吹过,虽未叫醒熟睡的人们,但起床时就会发现,再三坚持之后,依然败下阵来,“太冷了!我再睡会!就一会儿!”的话语劝告着自己补个回笼觉。

    七点已经大亮的清晨,女孩不想让修长的双腿变得臃肿、笨重,只加了件外衣,公交车站牌前,随处可见带着医用口罩的男女,有的聚作一团。叽叽喳喳地疯笑着,疾驰而过的电动车早就围上厚厚的挡风被,偶尔停下,对着路边的快餐店喊道:“一屉包子,还有豆浆!”,这应该是赶着去上班,不得不只能在路上解决早餐。打算抢点生意的出租车,希望有几个撑不住的能坐进来,故意往前停了停。

    远处一摇一摇的红色24路有点醉意似的,缓慢地迈着步子走了过来。

    “来了!”贴有优惠信息海报的玻璃橱旁靠着的男人,抬肘碰了碰同伴说道。

    “好!接下来就是你争我抢的‘战争’了!”说着便摘掉了头上的耳麦,摩拳擦掌,真有点上前线的样子!

    司机师傅按下绿色的键,“卟”,前、中两扇门同时开了,上了公车的人四下搜寻着空座,可惜赶上早峰期,只好握紧抓手。

    “都往里挤挤,别堵在那!”前方传来乘务员烦躁的喊叫。打完卡后,‘啪嗒’,女孩棕色的钱包掉在了地上,蜂拥而至的人群根本没有停下的势头,后面的只管向前排空多余的间隙。

    “你们等下一辆!好了!关门!”车子有点承受不了似的,启动时,吱呀吱呀地诉说着自己的疲累。

    “你好!请让一下,我的东西掉了!”女孩尝试着往前,铜墙铁壁般的人墙却包围了她。

    “你看能动的了吗!下车再找吧!”冷漠的语气不知从哪过来的。

    “可那上面有对我很重要的东西啊!”

    清晰脆亮的嗓音响起,“没关系,我捡到了!先帮你拿着。”一只挥舞着的手臂让女孩稍有些感动。

    “清河站到了,请各位乘客后方刷卡下车!”音响里的女声不断提示着,一大半的人呼啦啦地都下去了。

    女孩张望车厢内,急切想找到那个人,时间一分一秒地跳过,心情坠到了山谷。说重要,不是那几张钞票和银行卡。

    母亲的合照还在里面,那是唯一的想念。

    十岁那年,父亲外省跑车,高速上由于疲劳驾驶,冲破了防护板,离开了。母亲考虑到女儿和自己的生活,不得已改嫁了,继父对这娘俩一开始还是蛮关心的,直到传言在村里蔓延开来,“两年了都没怀上,这突然肚子就起来了,你还记得吗?上次,有一拨人来咱村放电影,说不定就那时候跟别人搞上了!时间也对的上!”

    女孩继父瞒着大家去省里最好的医院,做了检查,结果显示,无法生育。双重打击击垮了这个瘦弱的男人,从此酗酒晚归,沉闷少言。

    眼看临产期越来越近,男人的恐惧感愈来愈强烈,他知道如果不是自己的孩子,那么就是养了别人家的野种,怒目圆睁地咬着牙:“决不能让这事发生!”。这天,男人喝得死醉死醉的,回到家,喘着刺鼻的粗气指着女孩母亲骂道:“你说,你肚子里的是不是野种?”没等女人回答,‘啪’,耳光就打了上去,母亲保护孩子的欲望恳求着:“能不能让小希先进去?”

    看到母亲被打,女孩直冲冲地扑向了男人,用尽力气不停地拍打着,却被束起手脚,扔进了反锁起来的里屋。

    男人的妒恨燃烧着理智,解下封了很久的腰带,把女人压在了下面。

    “求你了,别!”女人的眼泪流了出来,紧紧拽着男人的衣角哭着说:“他还没出来!”

    就像放任欲望的雄性野兽,男人脑子里就只剩下肮脏的性欲,撕下女人的衣服,狠狠地摔在地上,空荡的房间里,女人掐咬着男人的肩膀,却根本无法阻挡,下面的沙发垫染上了殷红,发疯的男人更加强烈了,仿佛他蹂躏的只是一件玩具,鲜血大量地流了出来,女人停止了挣扎,脸上的两行泪痕风干了,只剩眼睛死死地瞪着,男人发泄完怨恨与自卑后,瘫软地坐在了地上。

    等救护车赶到,女人已经失血过多休克了,还没进医院,就离开了。

    女孩对母亲最后的记忆,就是那张笑的很开心的照片。十二岁开始,独自流浪,在垃圾堆翻过食物,街头冰冷的长椅还遗留过体温,甚至和天桥下的流浪汉住在一起。慢慢地,女孩学会了很多生存技能,捡饮料瓶、端盘子、洗碗,生活也许正在变好!

    直到那一天,白色的面包车停在路旁,就像是在等着女孩。

    “哎呀!我的闺女啊!你就跟妈回去吧?”突然冲出的中年妇女抓住女孩的手臂,苦苦哀求着。

    “你认错人了!”甩掉她的手,女孩继续向前走着。

    “你这孩子!你妈都给你认错了,还犟!我打死你!”四十多岁的男人一头麦茬,扬起手掌就要打上去。

    妇女抱住男人的腰,带着哭腔说:“别打!要打,打我吧!”

    没过多久,就吸引了大批的路人围观。

    “跟你爹妈回去吧!你看大人鼻涕一把,泪一把的!”

    “就是啊!养你容易吗?”有的人直接把女孩推向了男人。

    “叛逆是叛逆,可最后还得靠父母不是?”

    ······

    “我不认识他们!我爸妈早就去世了!”女孩发颤的声音开始哽咽了。

    “你就别闹小孩脾气了!妈那样说你,是怪我!”中年妇女故意提了提声调。

    男人一个巴掌丢在了女孩脸上,“怎么说话的?”

    熙攘的人群让女孩感到头晕,站都开始站不稳了,顿时感觉天旋地转,‘嗡嗡’的声响回荡在耳廓,嗓子被捏住一般,哑口无言。

    任由他们架上车里,‘砰’地拉上车门,迅速启动的引擎冒出阵阵黑烟,扬长而去。

    刚才人群里大声喊叫的,也趁乱假装成亲戚混上了车。

    “这一票!干的漂亮!等会我请客!”领头的男人竖起大拇指晃了一圈。

    被蒙住头,胶带缠住嘴巴的女孩胡乱踢打着。

    “把她的手脚给我捆上。”男人重重吐出一口烟。

    渐渐地,女孩安静了下来,感觉到自己是被拐了!动一动,完全挣扎不了,只好把脸朝下,用力咬动着胶带,唾液让它失去了些许黏性,女孩依稀可以较为舒畅地呼吸了。

    “哥,这一票,那边给多少?”副驾驶上染着黄头发的小青年,抬起印有纹身的手臂指着后车厢。

    “还能少了你小子的?”后座的中年女人笑着捶了捶青年的靠背。

    男人扫视着说道:“你嫂子说的没错!每个人都有份。”

    “还是老地方交货?”

    “咱们现在的任务就是,把这小妮子送到接货人那儿!”驾驶座上的秃头拿过空矿泉水瓶,嘘嘘后打了个激灵,美滋滋地说:“爽!”

    道路变得崎岖了起来,尖锐的沙石碰撞着橡胶轮胎,女孩被颠簸得滚来滚去,‘砰’地一下,额头磕出一个红肿的大包,幸亏肚里没什么东西,不然非得吐了。车估计已经开出了市里,窗外不再出现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取而代之的,是稀疏的树木和废弃的厂房,重叠的行驶轨迹交叉成一条山路。

    渐渐暗下来的天色,追逐着面包车,想要将它一口吞下。大灯打向道路深处,看不到尽头的深处,时间一点点地流逝,女孩心里开始畏惧了,但坚忍的性格没有让她的泪腺决堤,紧锁的手腕,上下来回地摆脱着,麻绳擦破了皮肤表面,像粗盐一样撒在伤口上揉搓,手掌用力向外撑了撑,貌似有了一些活动空间,渺茫的光照亮了女孩的眼睛,可突然,身体向前滑了过去。

    “妈的!咋开车的?”男人给了秃头一拳。

    “到——到了!”

    男人跳下车,用脚狠狠地碾灭了烟头,“这一路!靠!把小妮子弄下来!”

    “辛苦!各位。”推门出来的老头子,堆满横肉的脸上有一道狭长的刀疤,抱拳说道:“劳烦!把货存到车后面的仓库就行!”

    女孩被一头一脚地抬了出来。

    “你别说!这小妹还真有点肉!”黄毛边说边摸了上去,下身顶起了牛仔裤拉链。

    女孩声带里怒吼的‘放开我’,到了嘴边,透过胶带,却剩下了‘呜呜’的低鸣,只有扭动的手脚还有本能地反抗着。

    “大爷的!还挺野!”黄毛咽了咽快流出来的口水。

    老头子递过一支烟,“你这小弟,很久没开荤了?”

    男人接过烟后,快步走到黄毛跟前,喊道:“过过手瘾行了,把你老二收起来!”随即朝黄毛裤裆踢了上去。

    黄毛急忙拿手护住,求饶道:“别别别,不摸了!”

    女孩的头部失去了支撑,沉重的闷响后,昏了过去。秃头赶紧把手指搭在她的鼻子下面,“就是晕过去了!”

    “用你说啊!就这么高,还能摔死啊?”男人怒火中烧,无奈地看了看背过手去的老头子,说道:“六叔,这次让您笑话了,四万拿走,剩下的您老收着!”

    “客气了!”说着从外套内,抽出四打纸钞,戳着男人肩膀,“忠告一句,货动了,就不值钱了!”

    “懂!下次带个活好的妹妹过来,包您满意!”女人故意扭着屁股走了过来,把钱收进包里,“那,没别的问题!先走!”

    “那我这把老骨头也就不留了!”

    两束光柱下,飞扬的尘土折射出一条明亮的通路。白色桑塔纳像惊慌的老鼠一样,逃得无影无踪。

    “哎!这钱包你的吧!”有人在后面追了上来。

    两眼无神的女孩依旧走着,没听到似的!

    “小心点!看不到车吗!”蓝色的单车拉掉了女孩的背包,右臂倏地一疼,让她醒了过来。

    走过来的男人哭笑不得,“喊你!你听不见,这可怪不了我!”

    “喏,给你!下车的时候,把我挤下去了!”

    女孩几乎是夺了过来,失而复得的心情在眼眶里打转,“我真的,没把您弄丢!”

    照片里,母亲温暖的笑容,就像告诉女儿:“没事了!你看,妈妈就在这。”

    袖子蹭去眼角的泪水,女孩强行堆起一个笑容,紧紧地攥着钱包咳了几声说:“真的感谢!”说着呈九十度为男人鞠了一躬。

    “我想,我们可以认识一下!”男人轻快的语气后面,仿似掩盖着什么。

    硬币在四指并拢的第二关节上,以平行于指缝的直径为轴翻转着,从食指到无名指,循环往复。

    “现在,各位想想办法,看怎么彻底杜绝这样的事?”会议桌的尽头,身着纯黑西装的男人,看起来已过不惑之年了,双手呈金字塔状放在鼻前,像位即将出征的将军,挑选着得力的左膀右臂。

    下午两点,校内高层更新了一条通知:年级以上领导,请于四点,至翰林楼二十六层会议室开会。

    巨大的落地窗如鹰的眼睛一般,足以察觉任何的风吹草动。从湖里抽出的激流,源源不断地灌溉着嫩绿的垂柳。操场上,看起来应该是刚跑完步,几个女生把脚踝搭在单杠上,一边压腿,一边笑着聊天。原来从未注意过的小路,居然和奇形怪状的鹅卵石组成了大大的五角星。换个角度,图像不一样,感受不一样,世界,也不一样。

    陆续进来的人轮番打着招呼,往日的老友一眼就知道站在窗边的那人是谁,高理。

    “这两年来,哥们挺担心你的!”倏然一笑的男人伸出硬壮的拳头。

    “这不回来了吗!”高理以男人同样的方式回了过去,说不出的话,都交织在那双对碰的拳头里了。

    男人很清楚那件事对高理的打击,如果说现实是忽左忽右的天平,那对高理来说,它再也不会摆动了。涌到嘴边的安慰话,难以启齿,只好尴尬地吸了吸鼻子。

    高理感觉到朋友的踌躇,把手塞进裤兜,故作轻松地笑着说:“快走出来了!放心!”旋即回身,拉过一把椅子,努嘴道:“坐吧!”

    干净整洁,宽敞明亮的房间,十分简约纯粹,椭圆形的实木会议桌,正式、庄重、严肃,中间位置的凹槽里,绿植加增了几分生气,雪白的墙壁斜挂着三幅装裱考究的字画。

    “人齐了!可以开始。”站在一旁男秘书凑到陈辉校长耳旁说道,油光锃亮的头发和皮鞋遥遥相应。

    “不用我强调!大家也都知道是什么事了吧?”沟壑相间的眼角轻微地动了动,陈辉困顿的脸上还有一些没洗掉的油脂,“这段时间,校内网站和贴吧,以及各种群聊,铺天盖地的全都是‘青科学生被杀案’,社会不仅仅对刑警队施压,要求他们一个月结案,我们也被各种舆论压得喘不过气了。”

    “毋庸置疑!校内安保工作有很大的漏洞,有些摄像头只当做是摆设,就连录像也是应付上级用的!”

    “对!这样下去,学校的形象将会蒙受巨大的毁坏!”                                                                                                                                                                                                                                                                                                                                                                                                                                                                                                                                                                                                                                                     

    “下一届肯定会错过许多优秀的生源!”

    ······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着,一个坐下了,另一个紧接着起来发言,可没有一个人提出解决方案,都是在抱怨哪里做的不好,哪里会受到影响。其实这都是想推卸责任的借口,自己站起来说点什么,就觉得已经尽力了,有一种“我不去做,会有人做”的心理,由此造成集体冷漠的局面,很典型的“责任分散效应”。

    摸了摸新长出一茬胡渣的下巴,陈辉神色凝重训斥道:“开会是为了解决问题,不是让你们重复!”

    “陈校长!您消消火,别把身体气坏了!”温和的话语下狡诈的念头蠢蠢欲动,心里无所顾忌地发着牢骚:都五十了!还不退休?折腾什么?

    跷起脚的女人,珠光宝气的模样,好似打了好几层的粉底,让人很难估计年龄,过于浓厚的妆发甚至都看不到表情的变化,只听见尖锐的声带振动出一丝不屑的意味。

    这真的是没有硝烟的交锋!有的想奋力向前夺得帅旗,有的会假装受伤,躺在地上假死,有的甚至连兵戈都握不住。

    外面悠扬的音乐似乎是上课铃响了,楼道里电梯上行停止的声音也清晰了,手指一下下有节奏地叩击木桌,顷刻间,鼓膜充分搅动着来自四面八方的空气。

    放下把玩着的硬币,“我这有几点不成文的私见!大家听听?”

    “行啊!看我们的大教授有何卓识?”昔日的嫉妒成了嘲讽的讥笑。

    高理没有理会其它人的意思,“第一,更新所有监控设备,扩大监控区域,注意是所有!其次,举办大型校内活动,把学生的心情调动起来,转变他们的注意力。再有,必须加强夜间巡逻工作!对进出的车辆严格记录!别怕费电,营建出灯火通明的感觉!宿舍的检查更要跟上。最后,成立专门的督察组。就这样!”流畅地说完后,拧开瓶盖,仰脖喝了口水。

    相较质疑,不需要说什么,积极向上的状态一样是强力的回击。

    默不作声的人面面相觑,倒不是高理给出了多么完美的答案,而是一概无法相信他真的回来了!那个目光凌厉,自信地骄傲到骨子里的男人。

    “大家觉得怎么样?”陈辉满意地冲高理点了点头,示意他坐下,放松下来的嘴角微笑着,“如果暂时没别的意见,就先这么办吧!”

    夕阳不知何时裹上了一层“外衣”,徐徐地向西边退去了,就好似是玩了一整天的孩童,着急回家那样。柔和的赤霞映照在浓密的云彩上,把它染成了赤橙黄绿蓝靛紫七彩的棉花糖。此时的天空如大海出现的赤潮一般,仔细看,偶尔展翅的鸟,像不像扭动着腰肢的鱼儿。‘咔’,天花板上,圆形吸顶灯倾洒出中性色调的白光,投在明净的镜片,出现了几道炫纹。

    左腕上的手表指向五点半,深秋时候,黑幕降临得总是早一些,直至日夜时长交换的时间,冬至,也就是一年中夜晚最长的一天,自此后,休息够了的红日便开始日夜不停的“加班”。

    “怎么样!咱们喝点去?”厚重的手掌搭上高理宽阔的肩膀,朋友还是那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走吧!我掏钱。”

    高理什么都没说,迈开双腿径自走了出去。

    “你干嘛!去不去给句话啊!”

    “还愣着!不走了?”

    迷惘着的朋友,顿时喜上眉梢,“赶紧!老地方。”

    昔日常来的小酒馆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熟悉的招牌,心底不免泛起阵阵酸楚。憨态可掬的老板又胖了一圈,打过寻常的招呼后,似乎也没有了别的话语。木质的桌椅更加油亮了,坐上去还能感觉到丝丝暖意。店小二已不知换了多少个,呆板的问候夹带着烦躁。

    正是晚餐的时候,店里还是挺繁忙的,仓促撕下的点菜单少了一角,却还是被贴到厨房窗口。挂在墙头上的二十一寸彩电,正重播着曼联对巴萨的欧冠赛,开场十分钟埃托奥就为球队首开记录,有的球迷激动地颤抖着举起的右拳。脖子上纹有红魔弗雷德的男人,一口干掉杯里的啤酒,使劲拍打着额头,嘴里停不下来的,是啧啧啧的响声。

    “简单点行了!一打啤酒,再来点小菜。”高理看了眼老友,“别担心!这次不宰你!”

    “那多上几个肉菜!这个,还有这个,都要了!”

    热烈的气氛逐步消逝了,找不到话题的两人,只好一杯一杯地碰着。虽说酒精含量只有十二度,老友留有青春痘印坑的脸,还是红了起来!

    “你还是那样!一喝就脸红。”

    “可别说我!你也照照镜子,看是不是差不多?”

    “还记得吗?那年咱们班最漂亮的女生,初吻是不是你拿走了?”高理故意揭着老友惨烂的过去。

    “少来!后来还不是让你泡走了?我就当了三个月的饭票。”

    武侠小说里说的后悔药是什么?不就是‘酒’吗?这东西着实能解愁,没喝前,你是全天最倒霉的人,切磋完酒艺,你又会发现自己挺快乐的。另一方面,不愧为传说中的“表白神器”,你再说不出的话,借着酒劲,甭管对面坐的谁,该说不该说的,啥你都敢说敢做,什么“爱你心头,口难开”,这回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彻底打开的话匣子不是想关就关的,盘里的菜几乎没动,两个人就这样喝了两包酒,棕色的瓶子摆得到处都是,桌上,地上,座位上。

    美好的时间总是短暂的。

    “不好意思!二位,已经十点了!”笑嘻嘻的老板,早不认得此时坐在椅子的人了。

    “我跟我朋友聊得这么开心,你告诉我什么?要关门?”满嘴酒气的老友当即翻出三张钞票,“行了吧?别他妈来烦我!”

    高理搀起老友,“好兄弟!确实晚了,今天先到这!”接着把钱递了过去,颇有歉意地说道:“醉了!别介意。”

    “没事!下次注意点!”手下却是把钱猛地抽走了,随即转身的老板不屑地低声骂道:充什么大爷?要不是钱给得敞亮,你能走?

    三步并两步走的高理定下了脚步,很明显地感觉到了老板的脸色,却丝毫没有发作的意思,把老友向上抻了抻,继续朝大门走去了。

    拦下一辆出租车,说了地址后,老友被塞了进去。

    在冷风中吹了一会儿。然后拐进旁边阴暗的小巷,拉过垃圾桶,高理的手指探进嘴里,均匀有节奏地压着扁桃体,很快,排空的腹部传给大脑一阵快感。

    电话簿上X的字母被拨了出去,“可以开始!”点击发送。

    刚亮起的屏幕消失了。

                                (三)     

    “你知不知道学生这类群体被杀,对我们来说意味着什么?”电脑椅上脸色乌青的男人,把红头文件甩了过来,“我办公室的电话就没停过!”

    对面的人毫不示弱,笔直地挺着身子,动手翻了几页,胸口难遏的怒火,像导火线“嘶嘶”地往外喷着火星,“这群人还真敢写!”

    “警队命案迟迟不破,疑似包庇在逃嫌犯!”的大标题超级吸引眼球。

    “算了!我再干喷也没用!这案子挺棘手的,是吧?”

    “嗯!”

    男人知道秦亮不喜欢多言,也就没说什么!

    “这样!那边的压力我来顶住。带你的人,抓点紧!”看来局长真不是白当的,分得清轻重缓急。

    秦亮也很清楚刘局的脾气,最多骂两句解解气,点点头说:“行,尽快!没别的,先回去了?”。

    “等等!哥几个这几天我看得出,挺辛苦的!这个,分分!”说着拉开抽屉,不舍地拿出还剩多半条的云烟,“别让他们老觉得我挺抠的!”

    刚接过来,秦亮摸出一盒,放在桌上。

    “这小子!没白给。”

    指着白板上的数字,秦亮挠了挠额头,“怎么样?发现了什么?”

    刚从痕检室出来的林良,手里的物证袋装着干瘪的烟头,“上面没有任何指纹留下的痕迹。不过我有个问题,你们觉得凶手戴没戴手套?分析一下啊!一般人肯定是用惯用手进行常用的动作,那么抽烟肯定也是。如果戴了,那么不可能不留下血迹。”,稍微停顿后,继续说道:“赤手触碰香烟肯定会留下皮肤分泌的物质,盐分,金属元素等等,但都没有检测到!”

    “你的意思是凶手戴了手套,却没留下血迹。这说明了什么?”大壮使劲捋了捋头发,彼此相连的神经元突然找到了目标,“对啊!只要手套上什么都没有,不就行了。”

    雨桐咬着笔头,一头雾水地问:“刚才师兄不是说了,凶手是用惯用手杀的人和抽的烟,怎么会什么都没有?”

    “你啊!还是年轻!思维定式把你绕了进去,为什么就不能现场出现了两个人呢?”林良一语惊醒梦中人,“一个执行,另一个充当指挥,抽烟的是另一个!”

    “这样的话,真解释得通了!”雨桐惊喜地跳了起来,崇拜的双眸笑靥如花“谢谢师兄!。”

    高法医抽出DNA报告,“加入二苯胺试剂在水浴加热的条件下,没有蓝色出现!这一现象,更是印证了上面的推测。”

    “那对烟体上的51537,大家有何看法?”林良抛出了新的问题,“我们调查过了!芙蓉王这款香烟,学校附近的超市都有的卖。并且数字属实不是烟本身的编码!”

    “字迹这方面,怎么说呢?首先它不是人为写上去的,所以从书写习惯上发现不了什么。经检验,是UV墨水中的颜料分子固化形成的,简单来说,就是打印机造成的!”

    看到这群小崽子的努力,秦亮固然没表现出来,心里还是感到了欣慰,冷冰冰的口气依然改不了,“考虑它的意义了吗?或者换个说法,为什么把它遗留在现场?”

    “也对!我们怎么知道这是嫌犯留下的呢?说不定有人恶作剧,随便写了几个数,还把滤嘴撕了!”雨桐觉得忘了最重要的问题,庄重地说:“如果不是,那所有的推断都不成立了!”

    林良不小心笑出声来,调侃似的看着雨桐,“这样问你啊!是抽之前撕的,还是之后撕的?”

    “应该是之后撕的!烟的前端有燃烧过的迹象,说明是寻常的抽烟方式!只可能通过吸食滤嘴,或者烟蒂和烟体的接触点,但在这个位置没有发现DNA!”

    “很对!凶手应该是灭完烟后,故意撕去了滤嘴。也就是说,他很清楚自己决不能留下DNA,才带走了烟蒂。”林良明晰的头脑让人羡慕。

    停下拇指和中指的摩擦,大壮附和了一句,“有人会追求更大的烟劲,选择不用滤嘴。但不会有人多此一举地吸完后,再撕掉!”

    “再加上那串奇怪的数字,留下这个的人肯定是凶手!”一侧的高法医也说出了看法。

    秦亮敲击着太阳穴,“你们有没有读出凶手的意图?”

    “51537绝对有特殊的含义,甚至会是作案动机!”尽管多次被否,雨桐仍不气馁,抓住每次进步的稻草。

    灵活多变的思路告诉林良,这次遇到的“对手”不简单,“他既然不想留下痕迹,干脆全都带走就行了,何必大费周章?足迹和半截香烟都可以避免的!”随后就说出了两个惊心动魄的字眼,“挑衅!”

    秦亮打出清脆的响指,表示同意。

    “可它代表的东西太多了,房间号,谐音,暗码······,而且全都是单数,是不是又有别的指向,真的无从查起!大海捞针般地瞎撞,完全没用啊!”靠在墙边的侦查员把喝完的水瓶,丢进了垃圾桶,无奈地耸了耸肩,旋即坐在电脑前,打出那串数字,点下了搜索键。

    “所以,不能在这方面浪费过多的警力!等等,烟头和脚印各自发现的地点,相距多远?”大壮想要知道这两件东西是不是属于同一个人。

    林良回忆着当时的情形,摇了摇食指说道:“这一点,不能证实!两点的直线距离是七米左右,也没有多余的线索透露它们之间的联系!”

    “刚才我们说过了,凶手有两个,既然要犯案,肯定有准备。杀人的那个肯定戴了脚套,不然血足印很难处理!也就是用排除法得出,足迹是另一个人的,即抽烟的那个!”秦亮用最简洁的手段,解释了最复杂的问题。

    “此外,凶手接下来一定会有动作,否则会失去了留下‘侦破思路’的希图,他的想法是‘线索给你们,也抓不住我’。由此可以大胆地主观臆想一下,这串数字,会不会是下一个要杀的人。”林良顺着理了下去。

    “通过以上内容!雨桐,描述凶手画像!”莫名其妙的,秦亮说出了这句话!

    蓦地被提及名字,正忖量着的雨桐自然性地抬了抬头,慌忙站了起来,一副“我是谁?我在哪?”的样子逗笑了每个人咬紧的牙根,“啊?奥!”

    “你怎么有一种被腹黑老师提问的感觉?”大壮前仰后合地靠在椅子上,露出了还沾着韭菜叶的牙齿说:“还没搞懂咱们秦队的风格呢?”

    “心思缜密,沉着冷静,但必定是极其自负的人,总觉得没人盖得过自己,有大学以上文化。另外,除了身高、体重,足迹告诉我们,凶手身材匀称,没有跛脚等习惯!还有吗?”雨桐晃了晃脑袋,想不出了。

    “凶手下刀的力度极大,创口表面没有皮瓣,表明是直进直出,没有切的动作。刀伤处所混乱,不固定,且只有一刀插中要害。所以,凶手更像是在泄恨,杀死男性被害人后,没再选择对女性进行侵害,也许是理智恢复了一些,这样说来,他也有正常人的一面。”高法医再次尸检得出了如是的结论。                                                                                                                                                                                                                                                                                                                                                                                                                                                                         

    来回踱步的林良,放下半捂着脸的手,“我想起来了!上次秦队和我讨论凶手和被害人,当时认为是第三层关系!走访后,排除了这种情况,这两人公布恋爱时间很久了,没有纠缠不清的情感纠葛,不存在第三种联系!不相识的可能性又上升了。”

    “读出‘报复’的企图了吗?”秦亮饶有兴致地审视着每个人的反应。

    “报复!对象难道就是那两个学生?”脑细胞挣扎地压榨出最后的“养料”,体壮如牛的大壮早饿了。

    “不一定!再朝大的方向想想!”林良有些惊悚的样子,还是很少见。

    没人愿意说出谜底,惧怕揣度成为现实,无辜的生命会继续离去,秦亮等人只能跟在凶手的背后,帽子下的面孔怎么都看不到。

    翻出放在书包里的饼干,雨桐一人给了一个,“总之先垫垫肚子!”

    轮到林良的时候,多了杯饮料。

    古代军队中,士气的作用不言而喻,它在于持续激发进行意志行为的潜在精力、体力,还有能力,继而不知疲倦。士气强的群体总能拥有较多较大的创造性与持续性。

    飘扬的烟雾里满满的失落,秦亮板下旋转开关,拉开窗子,“看!我们找到这扇窗,真相就如空气般地吹了进来!”

    “哟!咱们头儿还是哲学家呢!”说完,位于三楼的刑侦办公室貌似都被笑震了。

    “敢开秦队的玩笑,服!”

    “怎么?你们都不知道?”

    “秦老黑是文科出身。”

    ······

    你一句,我一句。杂七杂八地说着。

    亲善的打趣真的让士气回来了!

    笑嘻嘻的大壮视线落在秦亮椅子后头,“看我发现了什么?”

    纸盒外红花瓷的外观十分漂亮,超逸的两个繁体文,很容易看得出是软珍云烟。

    “行!会也开了!烟也分了!布置任务。A队继续跟进‘数字’,结果及时报告。蹲点学校及其周围就给B队了。C队联系当地派出所维护监控线路,他兴许会再次犯案。剩下的排查校内有没有因遭受重大打击,产生报复心理的,并且拥有高智商犯罪的能力!”秦亮咬下一口饼干,“出发!”

    它们又来了,就站在床边!

    粘成一缕一缕的长发散在肩上,煞白的嘴唇微微抖着,低诉了什么,听不真切。透过的月光泼在地砖上,衬映出男生脏污隐晦的脸庞,衣角冉冉滴落的,是染红的外套下汩汩流出的血腥味液体,软弱的臂膀向下无力地垂着,勃颈里的吊牌左右摇晃。

    安宇倏忽间意识到,自己是见过的,一张张脸在面前切换。少年套有湿透了的汗衫,人造草地上奔跑的影子,瞬时发力的右下肢,侧转着的足球,守门员错误的判断,球网的一阵起伏,跪地滑行的庆贺,胸前撕下的衣服,刻有“里奥梅西”的坠饰。

    有关少年的记忆明朗了,校足球队中锋。

    那场比赛,最为关键的一球,连突两人的身法,球下击起的橡胶微粒,观众席漫天的尖叫,黄致宇一战成名。

    安宇脚下的地面突然剧烈晃动了起来,风驰电掣间已四分五裂,跌落带来的失重,充盈了空洞的思想,本身的感知骤然觉醒。周围的事物仍然原封未动,天花板上乔丹站在三分线外投篮的姿势定格在海报上,寝室里均匀顺畅的呼吸一起一伏,一时响起的磨牙声,随着转过头后也隐没了。本该出现的两个人影,却只有因未打扫留下的些许杂物。

    发虚似地撑起上身,下了床,惊魂未定地坐着。过多的紧张也使安宇明白,“什么都没有!全是臆度罢了!”没过一会儿,雨熙俏皮的面容跳进了翻腾的脑海,奇怪的是,污浊的浪花都被拍在了沙滩上,水面也逐渐趋于平静。

    软软的那一吻,安宇久久不能忘怀,就像密闭的石缝间流进一束曙光,经久地照耀着心门里最温热的地方。

    连续打过三个哈欠,眼睛也有些干涩的疼痛。

    “昨天又没睡好,是吧!”子腾套上的保暖内衣上,“海绵宝宝吹泡泡”的图案有些招笑。                                                                                                                                                                                                                                                                                                                                                                                                                                                                                                                                                                                                                                                                                                                                                                                                                                                                                                                                                                                                                                                                                                                                                                                                                                                                                                                                                                           

    安于吐出带着泡沫的漱口水,“没什么大问题!几个噩梦而已!也就有点神经过敏。”,随后把杯子放回到了远处。

    “确定?你牙刷还没冲!”大海顶着湿漉漉的头发走了过来。、

    “听说今天上午在操场上有重大仪式,具体是啥?不知道,传单上没写。”正从上铺下来的辉弟,前几天发的东西估计就是这个。

    出了宿舍,才知道这事传播得有多广,楼道碰到的熟人都会问上一句,“知道了吧!看看去?”

    连赶着上课的也会靠在一起小声地讨论:“知道被那啥的人是谁吗?”

    看来大家都避免用太过敏感的词汇。腋下夹着课本的男生摇了摇头,“还记得上次足球比赛,最出彩的那个!”。

    子腾后面窜出深红色运动着装的人,挨个拍了拍正聊得热火朝天的几个男生,“要不要我替你们说?”

    “你谁啊!”领头的男生不服地看了过来,球衣上的黑色数字“7”让他张口结舌,“校——足的啊!”,之后招呼着兄弟,“咱先走!快到点了。”

    传说中的重大仪式应该是黄致宇的“终生退役”。

    黑压压的人群找不到可以挤进去的空隙,只好站在看台远远地瞅着。原有的始发阵容十一人,面面而立,独独少了一人的缺口空荡荡的。黑白照里的笑容格外自然,只是有些孤独和悲凉,叠得菱角分明的10号球服放在旁边。队长模样的少年俨然多了几分成熟,读着事先写好的稿子,大意表达了对同伴的缅怀与期待,激情奋发之处不免令人扼腕,经受不住的女生捂着嘴哭了。和黄致宇熟识的死党们,撕裂的咆哮声响彻整个运动场,双拳疯狂地锤击着草地。

    “你离开了,可你带走了许多!”少年念完最后一句,故作轻松地说:“所以,别怕,都在呢!”

    钢轮摩擦升温,产生引燃火,球衣下摆升起阵阵黑烟,‘啪嗒啪嗒’地,一个个小火球快速地滴了下来。少年强忍着火舌舔舐手掌带来的痛苦,咬死的牙关缓缓挤出两个字,“走好!”旋即把球衣丢入火盆里,背过身去,那些昔日的笑骂,吹过的牛逼,怒挥的拳头像雨后的春笋一样,一个接一个地破土而出。最可怕的不是回忆,而是回忆带来的忧愁和消沉,如头顶上的乌云,没有阳光的驱散,它永远不会离开。

    队员轮番以自己的方式告别着同伴,“师兄,还记得你教我的旋转巫师吗?以前总做不好,现在我想试试。”看起来有些青涩的小学弟,右脚迅速地颠起足球,自左向右地拨至带有一定的自转,稍微僵硬的左脚有些打颤,绕到身体后面,打算脚底朝上接住正旋着的足球,不料角度没把握好,被弹开了!抽噎的嗓子里堵满了黏液,“我真的,真的,会好好练的!”

    “以后,再没人跟我打赌了,我的午饭也没人请了,就连上厕所,以后都得记得拿纸了!没了你,还真他妈有点不适应!”睡在黄致宇上铺的哥们,和往常一样的调子,默默地合上了嘴唇,“你说话啊!我等着呢!我真的等着呢!你平时那么多的废话,我现在想听了!”扭曲的五官挤在了一起,分不清眼泪还是鼻涕,混着滑进了嘴角。

    别具一格的男生盯着照片里的朋友,低声地吐出一句英文单词,“peace!”说完就做起了两人常用的嘻哈打招呼方式,灵活的手腕,清脆的响指,鼓励的对拳,挺上去的胸撞,最后半开玩笑地说道:“肌肉呢?下次记得用点力!”男生捶着本该是肩窝的地方,勉强地扬了扬下巴,“别忘了!”

    “撤吧!”少年不想再说别的话了,心太累了。滚过来的足球碰到了鞋子,失去了速度与方向,停在了脚边,“再踢一场!我是说,为致宇再踢一场!‘送别赛’!”

    低垂的脑袋纷纷抬了起来,每一双眼睛都充斥着期待的光芒,齐声呐喊,“开球!”

    阳光刺透了深灰色的天空,洒向地面,草地显得愈加翠绿了。奔跑的一个个少年,用尽全力,只为一人。汗水打湿了头发,浸透了短袖,就像以前那样,走到中线,直直地躺下去,任凭胸口间的喘息,在脑子里回荡,抬肘擦去嘴角凝结的白色分泌物。被称为内啡肽的“年轻激素”,排遣了哀痛。大家想起的,只是愉快的追思和纪念,想着想着,牙齿不自觉地就露了出来。

    一阵秋风掠过,喷嚏声互相传染似的,接二连三地响着。

    挤得死死的人潮散开了,房后的阴影不知什么时候变短了,餐厅传来的饭香也飘了过来,原来已经中午了。时间过得可真快,也许你记得的,真的就只有开头和结尾。

    子腾习惯性地摸了摸饭卡,打算招呼着安宇去吃饭,往后一瞅,人居然没了!

    只好自言自语地撇了撇嘴,“啥时候撩的?这家伙!”

    掏出裤兜里的手机,上下拨动着屏幕,找到目标后,点下话筒键,过了十几秒。

    “喂!怎么?”对面传来的女声有些慵懒。

    一脸坏笑的子腾,抓了抓鼻翼说:“刚起吗?穿好衣服,带你吃饭去!”

    “就好!过来接我。”夹杂着哗啦啦的水声和趿拉趿拉的拖鞋声,萧蔷肯定是匆匆地跑进洗漱间,一边冲洗头发,一边刷着牙。

    “好嘞!马上到。宿舍楼下等你。”挂断电话,子腾随即转身离开了操场。

    “校报放在哪个位置?”一路狂奔,顾不得致意的安宇,向图书管理员投去急切的目光。

    坐在椅子上的女人可能有些不悦,不慌不忙地用手大概地一指,眼睛从未在电脑上挪开,“那边!”

    安宇没空理会,一头钻进了校刊阅览室。

    “奇怪?这几天对硝酸的消耗量很大吗?”穿着白大褂的中年妇女,拿起塞着玻璃塞子的瓶子,晃了晃略显淡黄的液体,喃喃道:“想这么多干吗?记录完,该去逛街了,好久没去了!”

    另一个房间里,鹤发童颜的老教授,‘唰唰唰’,利索地在黑板上写上“有机合成”四个潦草的字体,呷下几口茶水后,咂咂嘴,“我给出了大方向,具体研究哪个课题,大家讨论讨论!”

    第一排的男生举起了手,“我能不能说一个?”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清了清嗓子,“有没有觉得‘钢和金催化的有机合成反应研究’挺适合的?金催化会出现氧化偶联反应,铜催化呢?发展的是可调控磷化反应,能进一步拓展有机小分子和金属在有机合成中的不同催化性能······”

    突起的唏嘘声打断了继续的思路,男生无奈地看了看导师,耸了耸肩坐下了。

    “小希,前几天,你和我讲的那个,‘理想合成’!”后排头发烫染成黄卷型的小伙子戳了戳前面女生的后背,迎上一副乐观向上的笑容,总是容易让人放松。

    小希并未回头,就像同时失去了听觉和触觉,白皙的勃颈后渗出了绵绵细汗,粘住了几根没被扎起的发丝。细长的手指紧紧抠着座椅,指甲前端微微泛起的白色,与根部的红润形成一道鲜明可辨的分界线。突起的咬合肌和战栗的双腿完全不听使唤,仿似抽离了身体,空洞的躯壳与机器无异,丢掉了灵魂。

    这些都看在镜片后的眼睛里,小伙子惊愕地张大了嘴巴,像个猴子一样,抓耳挠腮地手足无措,盯着桌面上的笔尖,打算猛扎一下小希,希望剧烈的疼觉会让她醒来,可就当出手的那一瞬间,收了回来,盖上了黑色的笔帽,随即扭过了脸。

    “啊!”后背火辣辣的灼痛沿着脊柱神经蔓延到了大脑皮层,唤醒了沉睡着的小希,记忆本能地意识到自己正在课堂上。‘咔’,座板向后弹了回去,翻开的课本依然停留在最开始打开的一页,杯子里凝结的水珠缓缓地滑了下去。后面的清辉往下使劲拽着小希的衣角,警示女孩赶紧坐下!

    “哎!那个女生,你有想法?”老是老了,可耳清目明的长处和年轻时没两样,两鬓斑白的教授,踱着轻捷的步子,站在了小希桌边,大眼一看就知道注意这个女生有一会儿了,“看几点了?还有五分钟下课!你可一直走着神呢!”

    霎时间,小希就成了全场的焦点。其中不乏有不屑、疑惑、同感。

    “切!还以为啥大事嘞!”不以为意的叹息从四面涌了过来。

    脑子里一股挑逗的欲望迫使角落里的痞帅青年说:“嘿,这女孩还挺好看的!得要个QQ。”

    “瞎吸引什么注意!”几个长舌的女同学头靠着头,窃窃私语。

    “抱歉!下次不会了。”十分要强的性格让她直面一切,更不惧一切。

    尽管语气令人不快,可毕竟道过错了,教授也只能背过手去,不好再去说教些什么,“这次就先坐下吧!”

    “你怎么了?没休息好?”存有爱意的清辉把手在包里掏了又掏,终于摸出一条士力架,“给你这个!补充体力。”

    小希只是拿过了零食,什么也没说,可能觉得没必要解释吧!

    婉转悠扬的轻音乐从音响里不断逸出,每个人都急不可耐地,背上早就收拾好的书包。在三分钟内,教室里已空无一人,只剩未关紧的窗子吹进凉飕飕的秋风,未带走的可口可乐瓶子里还留了一口,一块正方形的天花板向下探出了脑袋,摇摇欲坠好久了,却还没有修理人员过来替换。

    短信裹带着两下震动,小希的动作不知为何,有些虚乏,新消息简短得就只有:“DXS。”

    女孩踌躇不决,完全看不到正确的选择,是向右转,走过熟悉的教学楼和林荫路?还是左边,就此踏上回不了头的歧途?煎熬着的内心想退缩了,弯曲的膝盖想脱逃了,静止的视线不想在右侧的柏油路上移开了,脚下不住地奔跑,终于不留神,身体倾斜了下去,重重地摔了一跤。

    梳得高高的马尾顿时散落,小希憔悴的面容被长发遮蔽住了,啜泣声掺杂着浓浓的鼻音,“对不起!是我太懦弱了!”手腕处露出的暗红色伤疤,又一次将她拉回了阴暗、恐惧的那天,瘦弱稚嫩的手脚拼命地拍打着,反锁住的木门却纹丝不动,母亲痛苦的呻吟至今也没有在耳边消逝,又咸又苦的东西仿佛一直都在舌尖逗留。这一刻,小希已被愤恨冲昏了理智,依靠自己的力量慢慢地站了起来,掏出蓝色手帕,拭去了黏在鼻唇之间的涕泪。

    “既有不甘,那就,拥抱‘我’吧!”来自心底的呼喊,像迷宫里接收到的幻听,让小希不经意地就循声而去。

    女孩扬起头面对天空,合上了眼睛,等待源自泪腺的液体回流,同时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再次睁开眼眶之后,犹如雅鲁藏布大峡谷般突兀幽深的瞳孔,本就黯淡的星光彻底湮没了。轻薄如纸的照片里,母亲的笑容依然灿烂,更是坚定了小希的错觉。对这时的她来说,无论什么,只要和母亲有关,都会异化成走向“歧途”的勇气与支撑。

    摇摆不定的天平,明明没有放上砝码,却一边倒似的歪向了另一侧。“好!”小希干哑的嗓音回应着那句话。

    打成旋涡状的树叶失去了衬托,无奈地被刮到了垃圾桶旁边。绿色的环卫三轮,斜着车把停在路旁,可能由于年月太久,掉了许多外漆,显得有些破旧,身穿橘黄色工作服的大爷操起笨重的扫把,一下一下地清扫着地面,拢在一起的破烂,被无聊的秋风肆意挑拨着,气不过的废纸团,连哭带跑地朝草丛滚去了。

    出租车里沉闷、压抑的空气混着劣质香水的味道,简直让人无法喘息。“咱们去哪?”叼着半截香烟的司机拉起手刹。

    “这个地方!”小希找出皱巴巴的纸条,指着上面的地址说道。

    司机扭过脖子,一副市井嘴脸,狡黠的笑容和他的车一样,“哦!有点远啊!小妹妹,你看天都这么晚了!”

    “那我加钱吧!”说着小希利索地掏出钱夹,抽出一张崭新的钞票,只希望他别再磨蹭了!

    “好嘞!就喜欢这干脆劲儿!”大灯‘唰’地一下,照亮了前面奥迪A4的屁股,打过一圈的方向盘,把轮胎别别扭扭地转了出来,驶入拥堵的车潮之中。

    小希轻捏着眉头,摇动式车窗开出一条细缝后,把手就转不动了。喧闹的城市一到夜晚便忘记了一切,各式的霓虹灯闪烁着各样的优惠信息,简直目不暇接。在地灯的照耀下喷泉闪出了绚烂光彩,深情相拥的情侣互相亲吻,男人轻柔地拂拭着恋人发梢,浓烈的爱意如高空瀑布般,一泻千里。不夜的城上面,只有孑然的月牙摇动着“船桨”,航驶在迷失了方向的黑暗。没有什么能够阻止生活进行下去,没错,它总一成不变,那却是因为,你仅仅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在诉说着寂寞。

    时而出现的颠簸感,终于和睡眠需求的频率达成一致,从而引起的共振。促使松果体分泌出了大量的褪黑素。小希到底还是坚持不住了,头靠在玻璃上,睡着了!

    细密的睫毛在两颊投下两道扇形的暗影,随着呼吸均匀地起伏着。厌烦的事情在梦里也纠缠不去,挤在一起的眉心从未展开过,不自觉地冒出几句呓语,也许只有另一个自己才知道是什么意思!

    “这小姑娘,还说梦话呢!”换挡的男人瞬时想起了自己的青春,几声苦笑中,藏有多少无奈与凄凉。换了个舒服的坐姿,一脚油门驶完了最后一段平稳的马路。

    小希被阵阵推摇晃醒了,“到了!”男人弯下腰去,翻找出几十块钱,递了过来,“拿着吧!这段路也就六十!”

    出乎意料的举动让女孩怔住了,虽然不理解为什么,但还是把钱塞进了口袋。

    走在没有路灯的小路,小希担心会被绊倒,只好缓慢地摸索着行进。陈旧的楼号牌依稀还能辨认,蓝色签字笔写下的是九号楼,应该就在前面了。‘啪嗒啪嗒’,四周都是黑乎乎的墙壁,不知从哪传来的水滴声,听起来应该就在附近。抬起湿漉漉的鞋子,小希明白怎么回事了,原来是从楼顶上延伸下来的排水管作祟,致使地面堆积着一大滩污渍。察觉到异样的动静,几只正扒拉着废弃餐盒的流浪狗,警惕地竖起了耳朵,较为特殊的眼球散发出诡异的绿光,待确认安全后,只想迫不及待地继续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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