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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苦难来临的时候,人总有片刻觉醒。
我爷常说,人到二十,三观成。我正好是个例外,虽然我家在农村,但在这之前,我的生活一切顺利,有学上、有饭吃、身体健康、还有意淫未来走上人生巅峰的大把时光。可以说是无忧无虑吧,根本没管三观是怎么发育的。
时间倒是很会掐点,到点就给我上一课。
大病疾来,主治医生冷眼相对
2014年伊始,我21岁,那时正好上大二,临去学校的前一天晚上,我去厕所小解,站了好长时间,就是尿不出来,腹部左侧有明显的阻塞感。我意识到糟了,果不其然,几分钟后我发现尿液中有血色,心想,不会得什么恶病吧!
要知道当恐惧感来临的时候,真能吞噬人心。
显然当时的我已经乱了方寸,有无数个可怕的念头从我脑海中闪过,我还没有大学毕业、我还没有结婚身子、我还没有孝敬父母、这要是癌症咋办?
那晚,我选择了沉默,瞒着父母,等到第二天再看结果。
第二天,还是老样子,仍然小便困难,还伴有出血,我联系了关系比较好的哥们,让他陪我一道去医院检查,说实话,我当时心里很怯。
到了医院我挂号、做尿检、尿检结果是血红蛋白细胞超标,然后做彩超,对了,做彩超的时候,科室里面坐了很多正在排队的大肚孕妇,我进去的时候,对面孕妇扯着嗓子喊:“哎,小伙子,这是孕妇做彩超的地方,你不能进来”,无奈,我只能将手中的体检单给她看,略微尴尬,但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彩超做完后,医生扶了扶眼镜,看着单子说:“小伙子,没什么问题。”,我很无语,说道,“麻烦您再仔细看看,我确实不舒服。”,医生倒是不耐烦了,“说了,彩超结果上没什么问题,实在不舒服就做CT!”。
彩超检查不了了之,花了我80大洋不说,心里的恐惧感却愈发严重。我知道做CT要花很多钱,毕竟是全面检查。年关刚过,我不确定家里是否还有多余的钱可以让我做检查。
我当时身上就带了300块钱,于是还是打了电话给家里:
“爸,我生病了,现在在医院,要做CT检查,家里还有钱吗?”,
“咋了?”,
“我小便有血”,
“唉,咋这么不省心,今天开学了,我以为你去学校了,是这,家里还有2000块钱,我跟你去做检查!你等我一会儿!”
父亲的语气从平缓到严肃,我感受到了他在极力控制情绪。那年家中种了几亩甜瓜,天气作怪,因寒冬,瓜苗被冻死不少,爸妈正为补瓜苗的事发愁,那2000块钱原本是补瓜苗的钱。
我站在门口等着父亲,天公不做美,外面下着立春后的第一场小雨。天空灰蒙,恰似我的当时心情,无望。
远处,我看见父亲踉跄的下了乡村客车,
脚底的鞋沾满了泥巴,估计刚从田里出来。看到我后,他脸色凝重,眼睛从上到下将我打量了一遍,顺手抚去我头上的雨水,说到,“走,赶紧做CT”。
挂好做CT的号,父亲带我去找CT室,好不容易找到后,在外的护士严厉呵斥道.:“哎,那谁,把鞋收拾干净后再进来”,我当时就火了,立马挺身想要掰扯一番,“那谁是你叫的,那是我爸!”,父亲了解我的性格,一面迎合护士陪着笑脸说:"护士,来的急,没注意,我就在外面等,让娃先做检查,行不?",一面拉我到一旁,说到:检查要紧。
那个时候,我全然感受不到身体的疼痛,唯有心塞。
CT检查报告出来了,左侧输尿管结石,长度只有4毫米,之所以在彩超室检查不出来,就是因为太小了。
呵,悬着的心总算落下来,父亲紧皱的眉头也稍微舒展了些。
父亲拿着CT片子与我一起在护士的带领下来到主治医生科室。
“宋大夫,这个小伙子尿道结石,挂的您的号,人我领过来了,这个是CT图”,
眼前的这位宋大夫,肤白脂厚,正悠闲的喝着茶,放罢茶杯,斜眼瞟了我们一眼,慢慢悠悠的说到:
“左侧输尿管有4毫米结石,没什么大问题,先办住院手续”,
父亲问到:
“宋大夫,我娃这病不严重吧,大概啥时候能治好,娃今个就开学了”,
“没啥大问题,住院挂几天扩张输尿管的药,就能好”,
因为之前了解到结石可以用超声波击碎,价钱也便宜,见效也快,我随即问到:
“大夫,能不能用超声波击碎,我明天就开学了”
医生倒是不耐烦了,
“哎呀,小伙子,你这病急不得的,住院挂几天吊瓶就能治好了,去吧,赶紧办住院手续”
说完又慢慢悠悠的喝茶。
我爸劝我说,娃儿,别急,给学校请个假,办完住院手续,就安心养病,屋里的事不用操心。
最终还是办了住院手续,能治病的只有医院,可没想事情并没有那么顺利。
父亲匆忙搭车回去了,留我一个人在医院。
那天带我进病房的是陈护士,同床的还有跟我爸年纪差不多的中年男人,那个男人看样子刚做过手术,脖子上缠了绷带,旁边是他的妻子,坐在旁边,一言不发。
“这个病人刚做过甲状腺切除手术,麻药还没有失效,如果他想喝水的话,就用干净毛巾沾点水滴在唇上,不要给他大口喝水,否则会引起疼痛”。陈护士叮嘱完后,随手拿下我手中的行李,挂在衣架上,说到:
“这个就是你的床位,这几天就住着,有问题,就按下床头的按铃,会有护士过来的”。说完漏出洁白的牙齿,那微笑非常迷人。
陈护士看面相二十七八左右,身材高挑,看着着实顺眼,搞得我内心一阵悸动,此处省略一万字。
“小伙子,起来了,挂吊瓶了”,陈护士推着装满药瓶的推车来到我床前,我抖擞了下精神,起身坐起来,准备挂吊瓶。
陈护士动作干练,邦蹦带、擦药棉、扎针、动作一气呵成,没一会,药瓶上面就冒起泡来。
“打这个药会有干渴感,利尿的,要多喝水”。
我点了点头。
大概过了半小时,尿意来了,我起身拿起吊瓶,去厕所小解,谁知,还是排不出来。这药都打了,还是老样子,怎么会这样,疑问,恐惧又迅速袭来。
一会的功夫,我发现输液管已经变成红色,妈的,滚针了,刚进门的大爷,大呼:“哎呀,滚针咧,赶紧出来”。带着些许不甘,我离开了厕所。此时偶遇陈护士在隔壁病房查房,看见我左手上似红色液标温度计样的输液管子,立马帮我拿起吊瓶,温柔的说到,病床旁有挂架的,以后小解用那个挂吊瓶。
我点了点头。
已经是住院的第二天了,每天都打同样的药,还是不见效果。
下午的时候,我去找了宋医生。
“宋大夫,能不能帮我做个超声波粉碎,实在憋屈的难受”。
“我是医生你是医生,挂吊瓶就能好的病,为什么要用超声波粉碎?”。
“宋大夫,这一瓶药得80块钱,我现在已经打了4瓶了,还是没效果呀!”。
“病哪有好那么快的,再等等,不出意外就快好了”。
“好吧,那就再等等”。
第三天,情况依然没有好转,搞的我情绪十分暴躁。
我径直去找了宋大夫,尽量冷静的说到:
“大夫,我感觉还是没效果,麻烦帮我做个超声波粉碎!”,这次我的态度非常坚定。
“我都说了”,我立马打断了宋大夫的搪塞之语,说到:
“我家没钱了,而且我现在很难受!”,
眼前的这位宋大夫,白眼相对,肚子一起一落,我知道,他娘的生气了。
不过看我态度坚决,便说到:
“做是可以做,不过仪器坏了,正在修,得等明天了”,
无奈,就这样我又等了一天,期间又输了两瓶药。
晚上,同床的病友醒来,见我跟他儿子一般大就问起我来,小伙子怎么了,我如实回答,说实话,我当时没有任何聊天的意愿,我讨厌医院,讨厌那个宋大夫,讨厌这种心理上的生理上的双重憋屈。
聊天中了解到,中年男人姓杨,和妻子育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去年结婚,小儿子今年高考,家里搞了个花圃,生活还算可以。不过小儿子学业不好,可是愁坏了他。一边说一边摇头:
“小孩不懂大人的苦,大人希望小孩能够好好学习,学成之后找个好工作,可他就是不听,不好好学习,上课顶撞老师,晚上夜不归宿,我一辈子没怎么干过的事,他全干过了”。
“你还在上学吗?”,
“嗯,还在上“,
“上大学了?”,
“嗯,今年大二”,
“哎呦,出息了,以后可以挣大钱哟”,
"爸妈是做什么的?",
“嗯,农民,种几亩薄田”,
“哦呦,那是真出息哦,挣大钱,父母就享福了”。
聊天归于平静,面对杨叔的夸奖,我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心中有种难以言说的压抑感,现在想来,大概是愧怍。
第二天早上,我一早就去找宋大夫,询问超声波粉碎结石的事。
宋大夫见我来后,依然慢慢悠悠的品着不知名的茶,说到,这个手术由张大夫给你做,不巧,他媳妇发烧了,今天在家陪着媳妇呢。
我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怒火,瞪大了眼睛问他:
“昨天不是说仪器在修吗?!不是说好早上就能做的吗?!为什么现在又有变数?!”
我起身握起拳头,想痛扁他。
这时,有人从后面扯住我夹克把我拉向门外,我定睛一看是陈护士。
陈护士找了个偏僻的角落,说道:
“小伙子,生病了,火气还那么大?”,
“我不好多说什么,能进141医院工作的,都有些~,他就是那样的人,你的情况我跟他说下”。
陈护士走后,我立马拨通了家里的电话,我爸接的电话,我忍不住喷涌而出的愤怒,大声吼到:“爸,这病我不看了,傻逼大夫看不起人,我不信如果今天是141职工来看病,他也是这种态度!”
久久,我爸只回了一句话:
“谁叫你爸不是县长!”。
这句话我到现在都记得,这句话足以摧毁我所有的懵懂、所有的自信、所有的倔强。
“爸,你别这样说......”,心底瞬间泛起一股酸楚,我强忍着泪水,在冷风中守护我的最后一丝倔强。
夜晚,我做了超声波粉碎手术,第二天,痊愈出院。
哦,对了,出院的时候,我送了一瓶自家酿的蜂蜜给陈护士,当着宋大夫的面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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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观至此立
我的第一个故事就是这样,说实在的,我不承认一纸病例建立起的三观。
可事实就是这样,我确信,我的第二个故事、第三个故事、乃至以后的故事都会与这病历上建立起的三观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那么,在这其中,你看到的是白眼相对的医生、好心相劝的护士、稍显腹黑的自己、还是唯唯诺诺的父亲?
人的基因当中都有自命不凡的烙印,但是在一些事情面前,足以摧毁你内心积累起来的一切。
关于我爸妈,农村人,不晓得我们在一线城市里高谈阔论的人生格局,人生信仰。他们坚守着那片生我养我的土地,在那片土地里刨出我的大学之路。
他们会为几毛钱跟卖鸡蛋的老汉纠缠半天,他们会为萎靡不振的甜瓜价格愁眉苦脸。可比起无病呻吟的大众,他们是我认为活的最真实的人!扎根在土里的人!
是的,我很爱他们!
关于我,我曾把幼稚,冲动当成青春里的理所当然。那时的我无意识、不承认阶级之分,因为我就在农村,我的身边都是农村娃。
我时常把腹黑当厚黑,去挑战、去反击那些不公与冷眼,以便守护我内心的那份倔强。
可是我发现,其实我输了,时间强推着我到了清醒认识周边,小心翼翼过河的年纪。
我爷说的没错,人到二十,三观成,成长需要付出代价,但更重要的是收获。
如今的我,找到了一份还算不错的工作。身边大都是背井离乡来闯荡的年青人,我晓得每个人都生活不易,所以我坚守善良,温柔以待来自他乡的人。
不求以后大富大贵的生活,也不相信寒门难出贵子的消极言论。只求内心的那份善良与刚强永不枯竭。
期待你我都长出丰满的羽翼,守护身边珍贵的人。
最后,有一句话,献给所有逆风前行的人-凡是皆有及困难之时,挺得过的,都是好汉!愿共勉!
我是鱼大坤,深夜写字,白天coding的异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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