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他爸爸

“爸爸，我想喝水。”

“等一会。”

“我都等好久了，现在好渴，我现在就想喝水。”

“现在不行！”

“为什么？”

“别吵！”

嘉浩眉头皱得紧紧的，他朝陈铎瞪了一眼，觉得爸爸今天真是讨厌。早上出门爸爸忘记替带上他平时喝水的水杯，刚才在车上，就跟他说口渴，下了车以为他会买水，到现在他还不买水，还那么凶。

陈铎瞧见儿子瞪自己，狠狠地瞪了回去，不过，很快他把脸转向别处。他这几天不想看到儿子，就是看也是偷着看，晚上睡觉的时候，他盯着儿子看很久，有时候还照镜子看自己，还拿出父子的照片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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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穿着制服的女人走过来将他们领进一间办公室，她递给陈铎一份资料，说：“陈先生，这份资料你看一下，没意见就签字，然后去一楼交费，二楼采血。”

“结果要多久？"

“一个星期。”

“爸爸，基因是什么？”

“别说话！你就在那里坐着别动。”

嘉浩坐在墙边的一个椅子上，两条腿悬空晃荡着，墙上的招贴画吸引了他的眼神。虽然还没有上一年级，但他已经认识不少字，他爸爸从两岁多就开始教他认字，他还会背诵几十首古诗。

陈铎签了名，把资料交换给年轻的女子，又从她手里接过一张纸条。陈铎走到嘉浩面前，把他从椅子上牵下来，一起走出房间。

“等会抽血你不怕吧？”

“为什么要抽血？不是说看牙齿吗？”

“别问那么多了。等会抽血不要哭，知道了吗？”

“唔唔唔，我好怕！”

陈铎知道他这是故意装作害怕，实则他是想让自己夸他，像以前那样夸他。“浩浩从来打针都不怕，每次打预防针的时候，别的孩子打针又哭又闹，你不但不哭，还笑，打针的护士说她从来没看到这么勇敢的孩子。”

见爸爸不说话，嘉浩斜乜着眼看陈铎，哼哼唧唧地道：“唔唔唔，我好怕！抽血好疼！”

“别吵!”

陈铎甩开孩子，自顾率先朝一楼走去，在交费窗口排队。在他前面排队的人不多，等到他的时候，他回头看嘉浩，却不见孩子。

“不好意思，孩子不见了，我先找下孩子。”

陈铎把掏出的钱包塞回口袋，离开交费窗口。

嘉浩躲在一个柱子后面，见陈铎从他身边过去没有察觉，他便偷偷溜到陈铎的身后，跟着他身后，走了几步，便被发现。嘉浩哈哈地笑，刚笑了两声，就哭了，委屈地张着嘴大哭，眼珠一下子就挂满脸上。因为他爸爸打了他，在他脑袋上给了一巴掌，爸爸从来没有这样打过他。

大厅里人不多，孩子的哭声把他们的目光都吸引过来。

“好啦，别哭了。现在就去买水，好不好？”

嘉浩甩开陈铎过来拉他的手，继续哭。

“别哭了，我们买一个冰淇淋好不好？”

嘉浩的眼泪还在往下掉，不过哭声小了一些，正用小手抹着眼泪，这次他没有甩开陈铎拉他的手。

在到达便利店的门口，陈铎停下来，看嘉浩脸上还有泪珠，便从包里找出纸巾，递给他。嘉浩胡乱在嘴巴上抹了两把，便要扔掉纸巾。

陈铎从嘉浩手里一把拽回纸巾，给他擦干脸颊上的眼泪，再帮他把鼻涕擦干净，然后他狠狠地将纸巾扔进旁边的垃圾篓。

陈铎买了一瓶水，让嘉浩自己在冰柜里挑选冷饮。嘉浩挑了几个，一一拿起来问便利店老板价钱。

嘉浩从小买东西就会比较，通常都不会选最贵的，这是他奶奶教他的。陈铎觉得小孩子不必这样，有时候他还特意给嘉浩挑最贵的买。

“别管多少钱，你喜欢吃哪个就买哪个。”

“好吧，那就这个吧！”嘉浩挑定了一个价格适中的。

陈铎付了款，帮嘉浩撕开他的冰棍的包装袋，自己喝了一口矿泉水，说：“你还喝不喝水？”

嘉浩吐出嘴里含着的冰棍，将冰棍递向陈铎，“爸爸，你吃一口！”

“我不吃。”

“你吃一口！”

“我不吃。我喝水。”

“你吃一口嘛！很甜的！”

“我不吃，我牙齿怕冰。”

“你以前怎么不怕？爸爸，那你等会也让医生给你看一下牙齿吧。”

陈铎没有回答，拧开矿泉水瓶盖，喝了一口水，把瓶盖盖上，不一会又打开，又喝了一口水。抬头看看天空，阳光刺眼，他眯着眼睛说：“我们不看牙齿了，我们去书店吧。你上次不是说想买西游记吗？”

“爸爸，你不是说牙齿不看好的话，以后疼起来要人命吗？”

“你现在开始每天好好刷牙，再过两年你就要换牙了，就不会有问题了。”

“那好吧。”

在去书店的公交车上，嘉浩隔着车窗指着不远处的一栋楼房，说：“爸爸，看！那个不就是我出生的医院吗？”

是的，嘉浩就是在那个医院出生的。陈铎带嘉浩来市里玩过次数并不多，因为从县城到省城还要差不多三个小时车程。一次路过医院时告诉他这是他出生的医院，嘉浩便记住了，后来，嘉浩一看到那栋楼房，便兴奋地说他看到他出生的医院。

之所以选择来省城医院生产，是因为在产检时发现有脐带绕颈的情况，她自己倒没觉得怎么样，陈铎则很担心，最后说服她来省城医院生孩子。剖宫产住院了一周时间，基本上全靠陈铎一个人照顾，有一次在坐电梯的时候竟然睡着了。

在书店，陈铎找到少儿书籍区，让嘉浩自己去找他要的书，他自己则随手拿了一本书倚在墙壁上翻看，不一刻，他就眼皮沉沉地打起瞌睡来。

“这是谁的孩子？大人呢？”

陈铎被惊醒，见一个书店工作人员正质问嘉浩什么。

“什么事？"

“是你的孩子？”

“是的，我是他爸爸。”

“你孩子看书不要紧，不能折书页，折了就不好卖了。”

嘉浩分辩道：“不是我折的，本来就折了的。”

“我看到你折的！”

“不是我干的！我是想把他捋平，本来就折了的。”

“孩子说不是他干的，就不是他干的，他在家看书也从来不折书页。”

工作人员神情似有不满，不过她没有再说话，手里拿着书准备离开。

“别拿走！这书我们买了！”陈铎生气地说。

买好了书后，他们在书店楼下的肯德基吃饭，嘉浩迫不及待地翻看刚买来的书，这孩子的确喜欢上了读书。陈铎给他买的最多的东西便是书，这些书都是他每晚睡觉前读给他听的。现在他差不多可以自己看了，陈铎终于可以看自己的书了，不过他有时候又觉得给他读书的日子也挺不错。

她从来不给他读书，也不买书，她只给孩子买吃的买玩具买衣服，每次回来的时候她不顾他的反对，动不动就带孩子吃肯德基。不过过去的这个春节，孩子不像以前那样围着她转讨好她，而是似乎躲避她，几次跟她出去玩回家后都不高兴。

陈铎问他，他说被她骂了，她骂他是跟他爸一样是个书呆子。陈铎知道她骂人那种凶相，不是要吓唬人的那种凶，而是一种仇恨和厌恶，他不明白为何母亲对于孩子会有那种表情。

以前每年暑假的时候，陈铎有两个月的假期，他便带着孩子去她工作的城市待上一段时间，起初几年还能待上一个多月，去年暑假他们待了两个星期就回家了。以前她隔几个月还回来一趟，今年春节他不让她出去打工，他们为此大吵一架。吵架后她一次也没有回，只是每个月和孩子视频一次。

陈铎发信息跟她说离婚，她说可以不过孩子得归她。陈铎没有想到她会要孩子，以为她是借此来要挟什么，可她不说其他的要求，她说除了孩子她可以什么都不要。这句话原本是陈铎想要对她说的。

经过几次交涉后，她说孩子不是他的。陈铎觉得如果她是站在他面前亲口这样说的话，他一定会杀了她的。他问她孩子是谁的，她不说，但是这个答案，他很快找到了。

她并不是说谎高手，想起过去她说过的那些不可理喻的话，想起她有时对孩子涌现的那种恨意，一切早有显兆。可他没有想到会是他，但是现在，他不能不想，无法不想，他的五官的每一个轮廓都深深烙在他的心头。

他有钱，有漂亮的妻子，有两个孩子。他还很有情义，每年春节会招呼高中同学聚会，费用全由他出。他对自己更是大方，每年都私下硬塞一个大红包说带给孩子。

“先生，请问你是孩子爸爸吗？”

“是的，我是他爸爸。”

“能不能帮我们填一下这个问卷调查？我们会送小朋友一个玩偶作为礼物。”

陈铎点点头，接过服务员递过来的问卷，填写完交还回去。

在省城回县城的车上。还没有到发车时间，陈铎头倚着窗户打盹，坐他旁边位置上的嘉浩依然兴致勃勃翻看他今天新买的绘本。

“这孩子是谁的？喂！喂！孩子是你的吗？”

“呃？是我的，我是他爸爸。”

“买票没有？”

“他还不到一米二呢！”

“那他不能占一个座位，你要抱着他才行。”

“这不是有空位吗？”

“一会还要上人的！”

陈铎揽过嘉浩，叉开双腿，分出一点位置，不过不够孩子坐，只好把他抱坐在自己腿上。

“爸爸，这本书上的字我全部认识了。要不要我给你读？”

“好！”陈铎打了大大的哈欠，头倚在车身上眯上眼睛。

“和你在一起真好。”

“我看得见你正对我微笑。”

“清晨，我们就一起计划，今天要做些什么。”

“在公园里你会安静地看着我。”

“别担心，我不会忘记你。”

“我爬到高高的半空中，你总是等在下面，一把将我抱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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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来临，你读故事给我听。我趴在你的大耳朵边上，给你唱歌。”

“我喜欢你给我盖好被子，和我一起期待明天的到来。”

“爸爸，爸爸，你睡着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