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菅田猎 | 来源:发表于2019-07-02 18:51 被阅读25次

    天空显得有些阴暗,夜风呜咽着从树枝间裹挟而来。这片小小的村庄笼罩在夜色之间,枯败的枝叶随意地码垛在墙角,墙体上的干泥巴脱落了下来,露出里面暗红色的砖头。在这些砖缝之间,还长有几株已经没有了生机的小草,在春天的时候,人们曾惊羡它们旺盛的生命力,在不可能出现生命的地方绽放出嫩芽。现在,再顽强的生命力也敌不过四季轮回的绞杀。

    院落里满是枯萎的杂草,在中间是一条踩出来的小路,如果不是以这么荒凉的景色为衬托,那么这条小路倒是别有一番情趣与风味的。环绕院落的围墙坍圮了一块。那里长着一棵小腿般粗的梧桐树。夏天的时候,这里有阵阵蝉鸣,我会在它下面纳凉。一睡就是一个下午。这个院落里有三间房子,一间堂屋,一间厨房,还有一间堆放杂物的储物间。

    在那幽暗的堂屋里,充斥着霉变的味道,灯光仅仅驱赶一小块的黑暗。我看到他往昔苍白的脸庞上泛着病态的黄,两只眼睛无神地盯向高处,似乎想要看透灯光之外的昏暗,想要看明白自己的一生。偶尔的咳嗽声总会咯出一口血,我看到他的手紧紧抓着床单,床单上有血迹,有霉变的黑斑。他嘴角的血迹在昏暗的灯光下异常的鲜亮。我想伸手擦掉那血迹,却只留在周围的人群中,向他投以怜悯的目光。怜悯,所谓的怜悯。

    我默默地退出了人群,顺着墙角走到院子里。院子里很黑,隔壁的窗户洞里渗出来一抹亮光。我听到有人在说话。窗户上映着剪影。原来隔壁的娃娃也想像村里的许多老人一样过来瞅瞅,那娃娃的奶奶一边揪着他,一边嘟囔道:“小孩子去什么去,人临死前的最后一口气很脏的,不能去。”听着那越来越低的声音,我或许能想象出那娃娃困惑的小脸,或许他还在为什么是死困惑呢。我摇摇头,无耐地走开了。

    隔壁的娃娃和他很亲,他喜欢抽一块五一包的烟,每次都是那娃娃去帮他买的。他给两块的票子,零钱就给了那娃娃。小孩子嘛,谁对他好就对谁亲。一来二去,两人就亲了。他看向那娃娃的眼神里总带有那么一点伤感。

    一个多月前,他似乎就感到自己时日无多了。他从裤兜里抠出一张皱皱的二十块的票子,让娃娃去买了店里最好的烟,最好的酒。那天夜里,在一支一支烟的明灭中,我似乎看到他眼角有浑浊的泪。

    我记得他上次抽这么好的烟是在他的媳妇跟别人走了之后,他一个人在瓜架下坐了一夜,烟头的火星从远处望去就像跌落到人间的星星。那时隔壁娃娃还没出生,他从杂货店那个肥胖老板娘厌恶的眼神中接过烟和零钱,低着头走了回来,腰越走越弯,从此也再也没直过来。

    那个跟人跑了的婆娘给他留了一个儿子,在那以后的三年里,那是他全部的希望。在那个小家伙刚满三岁的时候,一个人在家去够放在灶台上的开水瓶,开水瓶整个砸落在小家伙的头上。他那个瘫痪在床的哑巴母亲从床上滚落下来,拼了命地向前爬去,可惜也没能爬出几步。只是将指甲深深抠进土里,啃了满嘴的泥巴。我找到正在干活的他,咬住它的裤脚想把他拽回去,一次、两次……他怒了,飞起一脚将我踢飞……

    在那个深秋,平野上又多了两座新坟,一大,一小。他坐在坟前,我跟在他的后面。没有眼泪,他的目光越过这两座坟,望向很远,很远很远的远方。在他的眼睛里,我看到了将落的太阳。

    他从此就很喜欢喝酒,喝很烈的酒。我也因为饿极了去很远的地方偷东西吃被一个大汉用木棒子打折了后腿。

    不知从那一年开始,他喝酒过后便开始咳嗽,再然后开始咯血,咯出的血就着酒又咽了回去……我只是静静地看着,有时舔舔那只被打断了的腿……

    终于,他躺在了他的母亲曾经躺过的床上,没力气去喝酒,甚至无力去擦掉嘴角的血迹。而那些此时围在他床边的人,平时我一个都没见他们踏上门。尽管脸上都是同情与悲伤,但是看着那些伸长的脖子,仿佛一只只被人攥起脖子的鸭子……

    我再回来的时候,果然屋子里空空荡荡,能拿走的都拿走了,就连放在院子里的酒瓶子,也只留下几个碎掉的,那些玻璃碴子在阴晦的月光下竟也是亮幽幽的。或许明天在哪片荒地里,会码起一座新坟吧,这些人也算尽了道义。我小心地避开那些玻璃碴子,走向墙角我睡觉的地方。“明天我也该离开了吧。”我无耐地摇了摇头。

    “砰”,我眼前一黑,在我失去意识之前,我仿若听到,“哈,炖狗肉配烧刀子,这冬天过得够味,啧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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