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时青言
“不论哪里,不论何时,人总是留下自己的一部分离去。”01
我今年32岁了,拖曳着肥胖臃肿的身体来到了10前的校园,我要见的人是个24岁的姑娘,她美丽极了,可我说的不是她,而是透过她脸上胶原蛋白看到的“她”。
风吹的枯木吱呀吱呀响,就像脚踩在回忆干涸的地方也会发出空洞清脆的响声,甚而能震碎那里最后一根神经。
很多事情我都记不清了,就像那个飞扬跋扈的少年,打完篮球,出了一身汗,把所有烦恼一股脑儿扔在场地上。可我还记得那个素颜的脸庞和那一抹安静的笑容,仿佛她就站在不远处,侧身翘首以望,我痴痴地咧开嘴笑了,朝她摆摆手。嘿,棋子,我心爱的姑娘。
02
我是怎样招惹到棋子的呢?
我记得那是个昏暗的小巷子,夕阳的余晖被房檐遮的严严实实,不远处有野猫发情的叫声,尖着嗓子,凄厉的吓人。巷子的尽头是堵红砖墙,犄角旮旯处堆满了破烂杂物,垃圾粪便随处可见,苍蝇发出嗡嗡嗡的声音,享受着它的美味。当然,在那脏乱的墙角,还倚靠着一个长相白净的男人,衣衫凌乱,嘴角流着血,眼眶淤青,眼镜被打落在地,扶着墙,退无可退,瞪大了眼睛,惊恐地看着四周。
他四周围着一群男人,七八个的样子,发型和穿戴都很像街头少年,更准确一点,像混混。无一例外,他们手里都拿着家伙,类似铁棍的东西。为首的男人上前,把脚踩在那个人的腿上,往他脸上吐了口唾沫,狠声道:“你他妈的活腻歪了是不,敢和我兄弟作对,借钱不还,也不打听打听这一片谁说了算,撒泼尿瞧瞧自己那熊样。”
说话的这个人正是12年前的我,被圈子里“尊称”为混世魔王,他们叫我卫少或晟哥。
自行车的桄榔声划破了偏僻之处的死寂,一个身着白色连衣裙的女人“横冲直撞”地奔了过来,她把自行车扔在一边,大声喊了句:“秦朗!”
作为头头的我和她有了正面接触,不得不说,即便素颜的她也长的十分好看,乌黑顺直的长发刚刚垂肩,即便恐惧也试图装的很淡定。她开口说话了。原来她是在拖延时间,因为除了自己,她还带来了警察。
警察局里,我依旧翘着二郎腿,我行我素。我爸是当大官的,他们拿我没办法,往往到最后,还是毕恭毕敬地把我送出去。我是这里的常客,他们见到我很头大却又不得不“满脸堆笑”的例行公事。我在审讯室里被苦口婆心地教导,可我脑子里过滤了一次又一次那女人的脸,琢磨着怎么搞她,我这人记仇,在报复这件事上,从没含糊过。
简而言之,秦朗招惹到了我朋友,我招惹到了棋子的男朋友,棋子招惹到了我。然后,谁也不再是谁世界里的匆匆过客,虽打马而过,却也是四年漫长又充实的青春岁月。
03
我去了C大,一天的时间里,成了不折不扣的跟踪狂,我打听到了这个女人的名字,她叫棋子。从教室到食堂,这次“摸底”在校园隐蔽的林荫路上戛然而止。
我躲在一棵树的后面,又见到了那个被我打的满地找牙的男人,而他的怀里抱着的女人是棋子。两人不知在谈论着什么,有说有笑的。男人先是咬着棋子的耳朵,而后去亲棋子的嘴,他的手也不安分地探进白T恤的下摆,隔着布料,能清晰地看着那两只大手是如何在乳房上肆虐。
我低头向下看了看,胯下的东西不知在什么时候起了反应。那晚睡觉前,我用手给自己解决了一次,满脑子里装的都是那姑娘。
我从初三开始,身边就不缺女人,太妹型、乖巧型、淑女型、泼辣型、熟女型……她们和我上床,我给她们长期的物质回报。她们让我爽,我给她们高潮。我以为,这些就是爱情。
我妈死的早,目前在职的是个信佛的年轻后妈,整天早晚对着菩萨神神叨叨。我爸是个当大官的,整天忙于应付官场的尔虞我诈,也没时间管我。我仗着有钱有势,挥霍青春,在道上被叫“大哥”,在校园里被叫“小霸王”。
只要是我想要的,还没有得不到的。唯独对棋子,我整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我不自觉地开始对棋子展开猛烈攻势,送礼物、表白、跟随……可她都视而不见,依旧和秦朗你侬我侬。
有一天,她忍无可忍,终于主动和我说话了:“卫晟,我有男朋友,我不喜欢你。”
听到拒绝我竟然开心的像爆米花一样,“我知道,可我不在乎。”
她翻了个白眼,“有病,咱们井水不犯河水,我不管你什么居心,都请离我远点。”
“我哪有什么居心,我就是喜欢你啊,遇见你,我才知道心动是什么感觉。”说这话的我,现在想想,真像是个孩子。
因为喜欢,就来追了,哪有什么复杂的理由。她笑起来的样子,能把我的魂勾走。
近两个月,范小子老拿他的手,摸我的额头,“我说,晟哥,有病咱去医院瞧,老去C大折腾个什么劲儿。我看棋子那妞,主意正着呢,你就是追半辈子,也追不到手。”
“那我就追一辈子。”
“……”
04
这样的拉锯战持续能有半年多,我成了十足的好学生,因为我翘了G大的课,跑去上C大的课,一节未落,我对棋子同班同学的议论纷纷视而不见,因为我眼睛里只能看见棋子。
道上的哥们说我中了邪了,在床上等着的辣妹一大把,不去上,偏偏跑去啃硬骨头。范小子去寺庙溜达时,好心求和尚帮我卜了一卦。回来神神秘秘故弄玄虚,说:“晟哥,不得了,大师说,你有红颜劫!”
我勾手,又进一球,“我喜欢醉卧美人怀。”
“拉倒吧,半年多了,你连碰都没碰人一下,还美人怀?我倒是只看见你在苦水里扑腾。”
这些天,一回家,我就常见父亲和韩叔在书房里讨论事情,往往一谈论就是一下午。好像是在说什么买卖地皮。我就是在这种环境长大的,家境优越,不缺钱,没人管,在青春叛逆期拐了个弯,然后就跟脱缰了的野马一样,撒了欢,再也没拐回来。
大二上学期,C大的校学生会策划举办一场“校园十佳歌手大赛”,G大(音乐学院)的乐团有幸受邀友情出演。忘记交代了,我身上标签多,别看我平时吊儿郎当不正经,搞起音乐来,可是认真的近乎发狂。Driver摇滚乐团在C市都是小有名气的,拿过大奖,而我就是这个乐团的领头老司机,吉他手兼主唱卫晟。
时常和哥们跑到荒无人烟的楼顶,烧烤加啤酒,吹着流氓哨,叼根烟,拨动琴弦,吉他、贝斯、键盘和鼓,再加上撕心裂肺的呐喊,我也不知道用叛逆的嗓音喊出来的正义该给谁听。
而在G大的舞台上,我要喊给棋子听。一曲终了,下边的妹子们尖叫声不断,我紧握麦克风,“棋子,我知道你能听到这段话,说话的这个男人叫卫晟,他爱你,他想和你在一起。”
此刻的棋子,在台下远处不起眼的角落里,纤细的手被秦朗握着。她明显能感觉到手上的力度忽地一紧,她踮起脚,转头亲了上去。
她和秦朗是高中同班,决定和他在一起,也只是因为秦朗说了句:“我懂你的疼,我肩膀不厚,但永远为你敞开。”那年是高二,棋子的父亲遭遇飞来横祸,双腿高位截肢。
05
一个月后的酒吧里,棋子抱着我痛哭流涕,你永远预测不到人生的下一秒会发生什么,就像此刻,我看着怀里的她,竟口吃地说不出话。
“秦朗和我分手了,他不要我了,他怎么能不要我,他那么爱我,他怎么舍得?”
棋子真的哭的很伤心,到后来就是自顾自地呓语,我能做的只是不断用手安抚她的背和用心聆听。
“那年,我父亲被车撞了,开车的人是个高官。命保是保下来了,可双腿没了。狗娘养的高官派人去医院,给我们额外甩了100万元的封口费。”
“我爸的腿值100万呢,你知道么?我把那几个人骂走了,钱还是接下了,平民百姓,我们能有什么办法去伸张正义。”
“就是那时候啊,秦朗出现了。”说这话时的棋子,眼神忽地变的非常柔和。
“他也没做啥惊天动地的大事,也没有多直接的表白,他就是安安静静地陪伴,直到我能开口说话。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你就这样陪我一辈子吧。’”
棋子又猛灌自己一口酒,“他家庭状况也不好,单亲,母亲在他上高三时,患上了尿毒症,可这些我都不在乎,真的,我就是觉着和他在一起,我很快乐,很踏实,会很幸福。”
那晚棋子喝多了,我也喝了不少,我扶着她去了宾馆,她好像把我当成了秦朗,扯我衣服,胡乱地吻我。一个你爱的女人在你面前这么主动,哪个男人能把持住?可从第二天开始,一想到这事,我就不停地骂自己混蛋。这事,我确实对不住她。
我记得,她穿着白色的长裙,声音软软糯糯的,肌肤滑如凝脂,我吻上了那张在梦里吻了无数次的脸,用舌头撬开了她的贝齿,她不再拒人于千里,热情地回应着。我把手伸到她背后,拉开拉链,大手游走于她身体的每一寸肌肤。我在那红色的樱桃上轻咬了下,她猝不及防娇喘了声,双手抵在我肩膀,想逃跑。
我进入她的时候,感觉受到了阻隔,可被欲望冲昏头又一年没碰女人的我,哪里会多想,一个挺身,棋子本能地想推开我,眼神迷离却又喊着“痛”。
她喊:“秦朗,我痛。”
听到这话,我像是惩罚一样,毫无怜爱地用力冲刺。棋子的眼泪簌簌地从眼角淌了下来。意乱情迷的一夜,无梦。
第二天,我起来的时候,棋子人已经不在了。我看着白色床单上红色的血迹,愣愣地发呆了半响。
秦朗是绅士,我,他妈的是混蛋。
06
我是怎样和棋子在一起的,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就记得自那天之后,我像一个做了错事的孩子,成了棋子的跟屁虫。只要我有时间,就会来C大,早上等她下楼,晚上送她回寝,白天和她一起上课、一起自习、一起吃饭。她从没推开我,我也乐得“鞍前马后”。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两个月后,有一天,她主动拉起了我的手,她说:“卫晟,你这个人其实本质上不坏。”所以,真的,究竟是怎么在一起的,我也糊涂。棋子这女人看起来柔柔弱弱、冷冷淡淡,但其实也是个敢爱敢恨的主。
接下来的一年多,可能是我这辈子为数不多的幸福时光。
棋子是个学霸,我是个学渣,她和我在一起,好像啥也不图,名牌包包、衣服、首饰等都被她原封不动退了回来。被碰了一鼻子灰后,虚心向我的“御用狗头军师”范小子求救。
范小子说:“晟哥,对待这类人,你就不能犯俗气,大金链子往脖子上一套,人家看你跟看哈巴狗似的。”
“要我说,送的礼物不在价位,在这。”范小子右手成拳怼了下我的左胸处,“在是不是花了心思。”
棋子在图书馆学习的时候,我就在一边陪着,十年前还没有智能手机,百无聊赖的我,就拿MP3打发时间。
棋子撅着嘴抬头迎上了我的目光:“你总盯着我看,不累么?”
“不累,我家棋子好看,养眼。我多看你几眼,你在我记忆里就跑不掉了。”那时候的我,还挺痴傻的,唯独对棋子这样。
我经常在她楼下等她,宿管大妈都认得我,这里的一草一木,这里的春夏秋冬,所有的细节都一笔一划镌刻在脑子里。无聊时,就翻出来消遣以打发时间。
夜晚,我在寝室公寓楼旁的路灯下,亲吻棋子,手有意识地隔着衣物偷袭到棋子的胸。她脸红的跟火烧云似的,骂我流氓。她说,被熟人看见不好。我可爱听她骂我流氓了,做爱时,她也这么骂我。
情人节的时候,我送了她一首摇滚歌曲,自己花了一个月创作的,歌词里的女主角是她。我把整个driver乐团搬到了C大的操场上,搭了一个简易舞台,周围用玫瑰花和气球装饰了下。贝斯手是范小子,他一张苦瓜脸从见到嫂子前就没恢复过正色。他说:“晟哥,你有病!情人节又不是你一个人的,哥几个还过呢。”
随即,又嘟嘟囔囔道:“我女朋友还在床上等我呢,春宵一刻值千金嗳!”
“不是你给我的建议,送礼物要花心思。”
“……”
07
这样相处大概一年半后,也就是大四初,我和棋子出问题了。秦朗一直未曾消失过,他母亲尿毒症晚期,住院了。她二话没说跑去照顾,把课余时间都扔在医院。我醋意大发,吼她:“你就是对旧爱念念不忘,你把我当什么了?”
忙的焦头烂额的她回了句:“我就念念不忘怎么了?卫晟,你无理取闹!”
半年后的某天,我去了酒吧,以“报复棋子”的心理在那里物色猎物,最终,我在舞池里碰到了要找的人。炫彩的灯光和嘈杂的音响撕碎了人的一层皮,欲望盘旋在头脑上空,蠢蠢欲动。她穿的很少,乳房躲在黑蕾丝抹胸后,娇羞羞地笑着。我用下巴抵在她裸露在外的香肩上,精致的锁骨,小巧的耳朵,白皙的皮肤散发着沁人心脾的芬芳。
我的手从她的背部渐渐下移,在臀部试探地抓了一下,她媚眼如丝,在我耳边吹了口热气。我知道,这事,成了。
我已经很久没碰女人了,同棋子上床还是半年前。
眼前的女人迫不及待地缠上了我,我们从路上亲吻到宾馆的床上,我把她的抹胸掀到了脖颈,“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浑圆乳房,让我彻底硬了起来。我做足了前戏,她很满意,可她呻吟的样子不如棋子好看。我抓着她的乳房,要进入的时候,突然觉着哪里不对劲。
她骂我有病,因为我提上裤子在桌子上扔了500元钱后很潇洒地走了。如果一个女人能让一个男人对其它女人都熟视无睹,那这个男人是有多爱她。
凌晨的街上,有些冷清,风把马路上的纸壳吹的翻了好几个滚,我拿着一罐啤酒走走停停,脑子里甩不掉的是那张素颜的脸庞。
“小子,你听着,你要是再他妈的不长记性,不搬家或再上访,小心下次,我让你脑袋搬家。我只给你五天时间……”不起眼的角落里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响声,心脏一紧,我麻利地躲进一侧的木栏后。
前前后后总共出来了五个人,都是一袭黑衣,为首的那个……“韩……韩叔”,我条件反射地拿手捂住了自己的嘴,那是父亲的心腹之一,我常看见父亲和他在书房内议事。我惊恐地咽了口唾沫,待他们走远后,便向发出声响的角落处走去。
08
角落里躺着一个男人,面目被打的有些模糊,呼吸微弱,呜呜地哭着,我听到了绝望,眼泪混杂着血液在脸上划出了两道痕迹,他的手是颤抖的,徒劳地挣扎着一分钟,也没站起来。即便这样面目全非,可我还是一眼认出了他——秦朗,四年前,我也带着一帮哥们揍了他一顿。
我鬼使神差地跑过去,并扶起了他。看样子,胳膊是折了一条。
医院,挂号。
我没告诉棋子这事,我怕她一个心疼,旧情复燃。我自私自利惯了。
我这个衣食无忧的公子哥在医院里听到了一个很绝望的故事,听着听着,就犯恶心,我猛地站起来,扶着晕乎乎的头,就从这间白色的病房逃了出去。我逃到了医院的室外休闲区,开始大口大口的呼吸新鲜空气,可还是不够。抬头,阳光刺的眼睛生疼,然后,我竟然也哭了。
秦朗家境贫寒,住在A城的棚户区,算城市贫困人口中的一员。是单亲家庭,和母亲相依为命,母亲于五年前被查出患有尿毒症,如今已到晚期,卧床不起。
生性坚强的他,在上学期间会同时做两三份兼职,在社会以及亲朋好友的救助下,日子过得虽然紧吧,倒也能维持。
然而,半年前,突然有消息说,这片棚户区的地皮被某个房地产商买下,要拆迁,三个月内必须全部撤离。可问题是,房地产商给每户的补贴太少,几乎一半人都不愿意搬。似乎该房地产商的背后势力很强大,一开始还好言相劝,后来就是言语恐吓,更严重的是,三更半夜,去惊扰还没搬走的钉子户,打砸的事隔三差五,时有发生。
很多人拗不过势力,受不了长期惊扰,也就搬走了。秦朗是那边少有的学历高的大学生,身怀正义,也被生活所迫。就开始带动当地剩下的钉子户同“恶势力”做斗争,集体上访了无数次,想了各种办法去曝光这个恶劣事件,可都被强制压了下来……
这事我不能当面去问父亲,可我知道这事同父亲肯定脱不了关系,我深深吸了一口烟后,把它捻进泥土里。四年前,秦朗管我朋友借的高利贷,怕是也是急着为了给母亲凑齐住院费吧。
这六年,我拎着铁棍在道上四处给人伸张正义,可到头来,才发现,正义是啥,自己都摸不清。
09
破败阴暗的角落,血肉模糊的身体,放声痛哭的男人。这一幕,竟成了我摆脱不了的回忆。该怎么面对秦朗,该怎么面对棋子,该怎么面对父亲,该怎么面对自己,该怎么面对曾经建立起的无坚不摧的认知?
我在医院和秦朗聊了很多话,发觉秦朗这人真不错,适合女人托付终身。
他说:“大二开学后不久,你不是在十佳歌手大赛的舞台上,拿着麦克风和棋子表白么,从那时开始,我就琢磨着怎么推开棋子了。我看人很准的,觉着你本质不坏。”
“棋子跟我,注定会遭苦受罪,我身上的包袱太重,爱她也爱的很卑微。他就是我手心里的宝,伤她,我都舍不得。我看中了你,希望你能给她足够的幸福。这两年,我也看在眼里,棋子目光里流露出的,是幸福。”
……
我开车回家,把自己能周转的钱,都转到了一张卡里,有老头子平时给我的,也有自己瞎折腾赚的,一共12万。
医院。
“秦朗,这钱,5万当我是爱心捐助,7万无利息借给你的,这7万你得还,拿去给你母亲治病吧。生你养你一回,即便是绝症病,没咽气,能治也得治。”
秦朗拿大手捂住眼睛,我知道他又哭了,这几天,我见到很多次这个男人的眼泪了。生活这么操蛋,该哭。
“卫晟,这大恩大德,我秦朗此生不忘。”
我用男人之间的肢体语言,回复了他,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了句,珍重。
当时,我的心里活动是这样的:不用谢我,我爸造的孽,我帮他弥补。还有,替我照顾好棋子的后半生。
出了医院后,抬头,明明是蓝天,可怎么觉着眼前的世界这么昏暗。
“喂,范小子,这两天我不在C市,棋子要是出什么状况,你帮我照看下。她要问你,你就说不知道我哪去了。”挂掉电话,我导航了目的地,普渡寺。
10
我后妈,很年轻,大我十岁,据说是被我父亲抢亲抢过来的。也是,我爸那势力,啥样女人要不来。可这么年轻的女人信佛,这事就蹊跷了。
如果没记错的话,后妈是从六年前开始信佛的,我记着那阵子她经常神情恍惚,做恶梦。信佛后,每隔两个月,必定会来普渡寺待上一个星期。
我们两个平时是没有交集的,这次贸然来访,自然使她吃了一惊。
“有事?”
“嗯,有事。”
我迫切进入正题,“我想知道我父亲的一些往事,被隐藏的,我不知道的。”
“你知道,我为什么信佛么?”
“我身心不安,觉着自己‘助纣为虐’,知道真相却张不了口,连自己都是被迫囚于你父亲身边。”
“6年前,我亲眼目睹了一场车祸,开车的是你父亲,我坐在后边,被撞的人应该是个和你差不多大的女孩子,但他父亲眼疾手快,把女儿用力推开到一侧,自己却被撞的血肉模糊,车子从他的双腿压了过去。”
“我当时吓坏了,张大了嘴,不敢出气。甚而,我现在还能清晰地记得当时那场景,那女孩踉跄地摔在地上,惊恐地瞪大了双眼,看着血泊里的父亲,无助地嘶吼,一遍又一遍地喊着:爸爸!爸爸!”
“事后,你父亲,给人家100万,把这事摆平了。”
“可我于心不安,夜夜噩梦。你父亲啊,丧天良的事做的太多了……”
那天晚上,我睡在了寺庙里,可怎么掖紧被子,我都觉着冷,睡不着。
棋子,我对不起你。我替我爸,跟你说声对不起。棋子,我现在真的好想你。
知道无助这个词么,我想,用它形容那时候的我最贴切了,一点儿也不荒唐。
11
七天后,再回到C市,我好像变了一个人,看什么都觉着和以前不是一个样子了。
范小子说,我失联的这几天,棋子问过他,也找过我。他说:“这丫头在电话那头哭了,成天黏着她的卫晟,突然不见了,她担心你出啥事。”
我去C大见了她,像往常一样,我在寝室楼下等她,还是那一袭白裙,见到我,眼眶含泪却还是咧着嘴给了一个阳光的微笑和大大的拥抱。
“卫晟,你别赌气了,我挺担心你的,我这人有原则也知道自己的心,和谁好的时候就是和谁好,不朝三暮四。秦朗对我有恩,没他,当时,我走不出那个怪圈。”
我用力紧紧地把棋子圈进我的怀里,生怕下一秒她就消失了。
那天晚上,我们做了,半年了,竟然是以这种告别的心情再次进入她。
她说:“卫晟,你流氓。”
我说:“我只对你这一个人,这么流氓过。”
我细致地吻遍了她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像是一种仪式。事后,我从她背后轻轻抱住了她,脑袋深深地埋进她的头发里。
棋子,你以后一定要狠狠的幸福,我那份也给你。
第二天,我先走了,留了纸条,上面写着:我们分手吧,去找秦朗,他是个有担当的好男人。
我删除了和她所有的联系方式,然后只身一人,去了普渡寺。我在那里待了将近半年的时间。我没有跟她解释所有的因果,她不必知道真相,我也不想让她因为什么恨我,这些,都让我承担吧。
我还是会在午夜里哭醒,想起她素颜微笑的脸庞,一袭白裙,像在春天,柳树的枝桠在溪水上没方向的摇摆;像在冬天,第一抹阳光普照大地。
这个姑娘啊,我心爱的姑娘,她教会我何为人以及如何做人。要是有下辈子,我还会去缠着她,希望我出生在一个好家庭,然后早点遇见她。
后妈信佛,我也信了佛,父亲仍旧逍遥法外,这是人生,人生如戏。
阿罗古说:“分离就是轻微的死亡,是为了所爱的死亡。不论哪里,不论何时,人总是留下自己的一部分离去。”
所以,那个任性不羁、爱过棋子、年少的“我”也死去了。好在,他长不大,在回忆里的一隅,永远年轻着。
12
年轻的姑娘很聪慧,看出了我的情愫,她使出浑身解数想让微笑从我脸上浮出。我从始至终都没有意识到自己陷入情绪的漩涡里无助了这么久,还沉迷其中不想出去,甚而觉着这小丫头太聒噪。
只是因为,我还想再多看她一眼啊,我怕再过些年月,自己连她的脸都记不清了。
我也结婚了,也有了自己的孩子。这十年,我回来了无数次,只是在梦里,还是少年模样。梦里的我会小声啜泣,肯定是因为她的影子又模糊,我抓不到了。
这丫头说我太严肃,不平易近人,她说,完全看不出我十年前会是个那么深情的野小子。
图书馆还在那,十年前,你坐在那学习,我坐在那看你,阳关透过落地窗照进来暖烘烘的,我竟也不觉着无聊,甚而思绪纷飞,想了无数次的一辈子。
有些墙拆了,有些路扩宽了,有些建筑新砌了,这个校园变大了,墙壁有些老旧,天气也有些阴沉,我拖着无尽思绪离开了。车站还是那个车站,世界和信息相对闭塞的十年前,它盛满了期待。
那年,我还是个高冷的小混混,胳膊上有刺青,染着黄色的头发,在街头吸烟,在天台喝酒,带着一群哥们去打群架,在舞台上一门心思捣鼓乐器,好像有用不完的精力来折腾这个世界。而你,是我苍白回忆里的一抹嫣红,是这个混小子心里曾经的牵挂。
可是,再见吧,棋子。
也再见吧,那个“我”。
原谅这个曾经招惹你的少年。
作者简介:时青言,爱讲故事的90后,某重点高校某硕士在读,自称不是风一样的女子,是风也喊不回头的女子。我执笔,陪你买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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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ND —
也许你还想看(点颗心再离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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