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回到家已是凌晨了,实在忍不住睡了个懒觉,到局里上班已经十点多了。迈进办公室,竟没有往日的嘈杂,一个个都表情严肃地看着大屏幕新闻。原来是幸存的难民发起了游行,对港口火灾的调查结果表示不满,一边要求重新调查一边要求赔偿平权。
“当初真不该放这帮白眼狼进来。”我听见灰狼说。
“谁批准的游行?”我问,引得几个人纷纷回头看我。
“你来了。”贝贝轻声说,花队撇了我一眼,没有出声。
“谁知道,我最近抓的那些难民,就没一个好东西,不是偷就是抢的。”灰狼略显无奈,但以我和花队目前所知,难民入关这件事远没有这么简单。
新闻播放完毕,大家都各自散开忙自己的去了,我有太多疑问,但如果花队不想说,问也是白问。
突然,老四眼出现在了办公室门口,他轻轻敲了敲门,见我和花队注意到他,便轻轻向左偏了偏脑袋,消失在了门口。
我和花队几乎同时起身跟了出去,来到了走廊尽头的楼梯旁,老四眼掏出一个迷你追踪器,压低声音说:
“我试着跟了张伯伦最后那通电话,被通讯公司分向了其他终端后又绕了好几个伺服器到了一个终端,和黑进咱们系统的那个终端是一致的。”
“那个终端的地址在哪里?”花队问。
“我还没能解密,给我点时间。”
“我猜就是朗山吧”,我说:“验证了地址,我们就有实际证据可以逮捕安迪了。”
“这顶多证明他黑过我们的系统,杀人的事怎么算?那些消失的遗体我看都被他搞去做研究了。”花队低着头,眼珠转得飞快。
“普爱医院最近没动静,我会继续跟,就是告诉你们一声。”老四眼收起了追踪器。
“你还要出去吗?”花队看着他,眼神里似乎有一丝担忧。
“对,走了。”老四眼没搭理他,径直下了楼梯,楼道里回荡着“嗒嗒”的脚步声。
我实在不知道接下来应该做些什么,正准备张嘴问,花队的电话响了,她接起了电话,没听几句,脸色突然大变。
花队生父的墓地被盗了。
我立马开车带上花队赶往朗北陵园,花队一路面色铁青,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事儿是谁干的。但到了陵园,管理人员除了不停道歉并提出赔偿,提供不出任何有效信息。
陵园报了警,同行们也很快展开了工作,可山上的墓葬区没有监控,山下建筑群里的监控没拍到任何异常。我支走了陵园的人,好让花队清静一下,她一直一言不发,到了以后,就看着空空的墓塚发呆。这种时刻总是让我特别瞧不起自己,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劝解她,脑海里连句像样的话都拼不出来,一张嘴就是个蠢问题:
“花队,你既然早知道自己是……这样的情况,为什么没早找海豚组织?不像你的性格。”
本以为等着我的会是她的暴怒,没想到她相当平缓地说:
“我答应了我爸不碰这事。”
“哪个爸?”
“两个都是”,花队蹲下,抓起了一捧土:“就他妈不该听他们的。”
花队说完,像下定了决心似的从我口袋里掏出车钥匙转背就走,我急忙跟着她,一路响着警笛来到了电视台,安迪正在这里准备接受采访,我紧紧跟在花队身后,生怕她因为冲动办出什么不合规矩的事来。
“阿尔法先生,哦,不对,安迪先生。” 演播厅里人来人往乱糟糟的,花队不开口喊他压根没有人注意到多出了我们俩。
“花警官?”安迪的表情流露出了一种鱼儿上钩般的惊喜,他仿佛就在等着我们的到来。
“旧港市城北分局侦探大队重案二组花海”,花队掏出了警官证,边向舞台那边走去:“现在有起案件想请你回局里协助调查,跟我们走一趟吧。”
“你是谁呀”,一个尖利的女声伴着高跟鞋摩擦地面的动静飘了过来,是电视台的女主持人丽雅,这声音也让花队暂时停住了脚步:“我们这儿准备录节目呢,你什么人?”
“刚才说过了,你是聋还是瞎?”花队又晃了晃她的警官证。
“什么事就要把我们嘉宾带走?”
“警察办案用不着跟你解释。”花队冷冷地说。
“嚯”,丽雅白眼一翻:“你们听听,就这么跟纳税人说话,你什么职位啊,敢跟我这么说话,我可认识市长。”
“我还认识总督呢”,花队凑近了丽雅身边,锐利的双眼直盯着她:“你能把我怎么办?”
周围的人开始骚动,我赶忙过去把花队向后拉:“小姐,警察办案按规定无需向与案件无关者解释或透露相关信息,如果您有不满请打投诉电话吧。”
“你骂谁呢!”丽雅生气了,张牙舞爪地要扑过来。
“好了好了”,安迪这会儿才慢悠悠地从舞台走过来,拦在花队和丽雅之间,语气暧昧地安慰着她:“警察都来找我了,一定是大事,访谈咱们可以再约,不要生气了。”
“但是……”丽雅还想说些什么,安迪冲她摇了摇头,她只得愤愤地离开了。
“带路吧?”安迪转过身来看着我们,仿佛已经等待多时。
回到局里,花队直接把安迪揪进了审讯室。我很是担心,虽说请市民协助调查并不违规,但如果上面追究起来,我该准备什么说辞?
安迪从坐进审讯室就闭嘴不讲话了,完全没了之前那个得意张狂的样子,花队也没说几个字,两个人就这么沉默地对峙着。过了一会儿,花队又朝我做了那个惯用的姿势,我关掉了审讯室的监控,花队开始在安迪面前走来走去:
“半夜去挖人家的墓,挖得开心吗?这下确定老头死透了吧?”
安迪叹了口气,左右转了转脑袋拉筋,然后直视着花队,还是不说话,这态度让人愤怒。
“玩没有律师在场就不说话的把戏是吗”,花队抽开安迪面前的凳子,坐了下来:“那你就听着。你知道老头怎么死的么?自杀,还不光自杀,自杀前他还自宫了。我现在算是理解他了,谁他妈希望自己的种变成你这种变态?你给我等着,我会让你死得明明白白。”
“花姐姐”,安迪又露出了那副狡猾的面孔:“这么跟我说话也太让人伤心了。”
“大兄弟”,花队的眼睛冒着火:“我们永远不会是姐弟,我保证。”
旧事重演,审讯室的门又一次被粗暴地撞开,曹副局带着几个西装革履的人走了进去,看样子是安迪是律师。
“花海啊花海,你是永远都学不乖是不是。”
“安迪少爷”,领头的一个一脸谄媚:“你们警察是怎么回事,诬陷忠良,等着收法院传票吧!”
“你是傻逼么,我绑他了捆他了,如今我们警察都不能请人回来喝杯茶了是不是?”花队不甘示弱。
“你闭嘴吧!”曹副局恶狠狠地对花队说。
“没事没事,我是自愿来的”,安迪又换了张面孔,显得亲和力十足:“配合警察工作是公民义务嘛”,他拍了拍曹副局的肩膀,又看向了花队:“需要我的时候,随时召唤。”
“不送。”花队恶狠狠地说。
这群人一个个从审讯室出来,花队走在最后,侧身靠在了墙上,看着曹副局等簇拥着安迪走远,可没走多远,安迪突然独自转身回来了,一手摆弄着西装的领结一边凑在花队耳旁压低声音说:
“真是希望你懂我的良苦用心,你比那些人聪明多少倍,为什么要受他们牵制?这个社会太可笑了,正确的人只有在正确的位置上才能做正确的事。”
说完,他再度扬长而去。
安迪这番话竟让我生出了认同感,他们拥有同样DNA的花队却是如此鄙视安迪的所为?
花队感觉到我在看她,没好气地说:“看什么看!”
“没什么”,我急忙说道:“就是觉得他太膨胀了。”
“让他膨胀吧,膨胀才越容易露出马脚。”
话音未落,她手一摆,往办公室走去了。我刚准备跟过去,就接到了城东分局前战友打来的电话,他们已经解封了张伯伦的住处,但还没有通知家属,如果我需要过去找线索就得尽快。我本想叫上花队同去,但转念又希望自己能自己有所发现,于是决定自己去。我一边思索着怎么跟花队请假一边慢慢向办公室挪着步子,可就这么一会儿花队就又不见了踪影。也好,我向来不擅长说谎,省得我一通尴尬了。
跟灰狼交待了两句我就匆匆赶往城中那幢高档公寓,来到张伯伦家门前的时候门是虚掩的,我以为是城东分局的兄弟还没走,便大剌剌地撞了进去,不想在屋子中间转悠的却是花队。
“你怎么跑来了?跟得够紧的呀。”花队说,我感觉脸颊发热,头顶冒汗,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能摸着脑门傻笑,花队窃笑一声接着说:“良副队这是要出师啊?”
“没有没有”,我赶忙摆了摆手:“不过你怎么会在这儿,还不带我。”
“这些违规的事儿,我想还是不带你的好”,花队把额前的头发往后撩了撩:“但看样子我这些坏毛病你都已经学了去了。”
我冲她挤出了一个笑脸,嘴角十分僵硬。
“有什么发现么,你对这里应该挺熟悉的吧。”我一张嘴又是说完就后悔的蠢话。
“不熟”,花队的脸色一沉,双手叉腰:“他搬过来之前我们就分开了。”
屋里的气氛又降到了冰点,花队不再搭理我,我们各自在屋里寻摸着。张伯伦的衣柜里挂满了高档西装和衬衫,领带也摆得规规矩矩,整间卧室透着一股成熟男人的气息,我心里生出了醋意,得是这样的男人才能让花队青眼有加么?这妒忌心让我有些焦躁,手脚也利索了起来,恨不得马上发现些什么料。
这时,屋外的门铃响了,我走了出去,花队也从书房探出身来,一脸迷惑。
从屋内的电子监控里,我们看到一个打扮入时气质出众的的中年女子,手里还举着一个信封样的东西,等待开门的瞬间,她还对着旁边的电梯门理了理头发,花队于是打开了门:
“你是?”
“哟…”,中年女子看到我们有些吃惊:“这家,换主人了吗?”
“不好意思”,花队掏出了兜里的警官证:“我们是警察,正在办案,你认识这家的人?”
“对”,女子怯怯地说:“我住在隔壁单元,经常在会所见到小张……他出什么事了?”女子试图伸头往屋里看。
“死了”,花队没好气地说:“进屋聊吧。”
中年女子简单描述了下她和张伯伦在小区会所认识的经历,说自己是刚度假回来,听到张伯伦死了的消息她显得十分难过,没说几句话居然眼泪就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哎,这好好的人,有什么过不去的,怎么就自杀了呢……”
“你找他什么事?”花队问。
“哦……”,女子这才恍然大悟般地擦起了眼泪:“抱歉,这个……”,女子把信封递到了我手里:“这是小张的,我们的地址门牌号就差一个数字,可能他留错了,以前就有过这种事……”女子说着又呜咽了起来,花队满脸的鄙夷,我只好硬着头皮劝她,女子情绪好些后,大概也觉得自己很失态,匆匆离开了。门还没关紧,就听见花队鼻子底下“哼”的一声。
“怎么了?”
“又是张伯伦的姘头。”花队说。
“你这又怎么知道的?”我很怀疑花队是因为醋意而瞎猜。
“她没进来前那个期待的眼神,女人谈恋爱才会有那种表情,所以刚才在门口才搔首弄姿的。张伯伦这房子电梯入户,没有指纹或者业主授权她就算住隔壁,然后第一道门禁碰巧没关,进了电梯她也摁不动楼层键,张伯伦既然给她授权很显然是为了方便走动,要不她怎么上来的。还有你家死个普通邻居你能哭成这样?”
“你说的都有道理,但都算不上直接证据。如果他俩真有暧昧关系张伯伦干嘛不直接给她做指纹锁还用得着摁门铃么?”其实花队已经说服我了。
“你太嫩了良希德,有些事情不需要证据,需要的是直觉。再说,”,花队一手叉腰一手搭在了我的肩上:“张伯伦的情人太多了,最后这道门不关紧可容易出乱子。”
花队一下靠我这么近,我又不自觉地脸红害臊了,还好她及时收回了手,拆开了那封信,神色又凝重了起来。
“走吧,看看去。”
那封信是一家叫“点点诺言”的烘焙工坊寄来的,里面都是张伯伦学习做蛋糕的照片,看来是店家的客户服务,把客人的照片做成卡片和明信片留念。这年头纸价昂贵,看来这家店的会员费不便宜了。
花队一路上都不太高兴。
“点点诺言”果然如我预想的一样高级,整体淡蓝色的装饰氛围让人很是愉悦,我们亮明身份向店员询问张伯伦的有关事宜,前台的年轻小伙儿听闻张伯伦已经死了一脸惊讶难过,看样子他平常给这里的员工留下的印象很不错。
小伙儿让我们稍等,不一会儿他叫过来一个主管样子的微胖女子,她自我介绍姓林,是这里的主管,林主管和小伙儿一样,知道张伯伦的死,十分惊讶。
林主管说,张伯伦在他们这里学习糕点烘焙前后有三、四年了,只是不常来,但大家对他的印象都非常好,半年前,张伯伦说想要送女朋友一个小狗造型的翻糖蛋糕,这半年才来得比较经常。上个礼拜才做好小狗的造型,但因为小狗的名牌需要特殊模具,他们需要另外采购所以还差这一步没有完成,没想到人就这么死了。林主管的语气满是遗憾,说完后深深叹了口气,花队也一直半低着头安静听着,我很是好奇张伯伦这个蛋糕到底是要送给哪个女朋友,毕竟从没听说他有个正式女朋友。这沉默被前台小伙儿打破了,他拿着个包裹,一脸沮丧地说:
“主管,张先生的订的狗牌模型到了……”
“哎,放那边吧。”林主管说。
“我看看。”花队拿过了小伙儿手里的包裹,拆开一看是个模具和一些材料。
“这是做什么用的?”我问林主管。
“张先生那个蛋糕就差这个狗牌了,我们定做的模具,小狗叫做Rookie。”
听到Rookie这个名字,花队突然眼睛张大:“那个蛋糕在哪里?”
“跟我来。”林主管对我们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们跟着她到了另一个房间,只见立式冰柜的中间一层摆着一个造型十分可爱的小狗,还挺逼真。
“是史宾格吗?”我问。
“对,张先生说女朋友是属狗的,最喜欢的也是史宾格犬,就做了一个史宾格造型的翻糖蛋糕。”林主管按下了几个按键,冰柜打开了门,小狗被推了出来。
“这么放着不会坏么?”我低声自语。
“当然不会,我们这里可是有专业的锁鲜技术,我们这可是能储存半年的。”
花队还是没有说话,只是在观察这只小狗,看了半天,她突然停下来问:
“如果他一直不来取,这东西你们怎么处理?”
“这……”,林主管显然被花队问住了,想来他们是根本不曾考虑过这个问题:“我们的确,没这么考虑过……,不过,因为这个蛋糕是张先生准备送给他女朋友的,所以给我们留过他女朋友的地址。因为得用我们的冷链配送……稍等我去找找……”林主管说着,退出了房间。
虽然觉得没什么大用,我还是掏出了手机想给这小狗拍几张照片当做备用线索材料。屋里光线不算太强,所以手机自作聪明地自动开了闪光,拍下照片的一瞬间,我觉得不大对劲。
“再拍一次。”花队也发现了不对劲,于是我再次摁下快门,这次看得仔细,发现是小狗的左眼反光,而右眼则没有。回看照片,发现虽然不明显,但小狗的左眼瞳孔的地方的确有个不大的光点。这小狗的造型是卡通化的,瞳孔应该是巧克力做的,不该反光得这么厉害才对。花队没什么耐心了,直接抠下了小狗左眼瞳孔的巧克力片,发现左眼那片另一面是凹进去的,原本被巧克力片盖住的凸起是一个黑得发亮的小点,抽出来,是一个胶囊形状但比普通胶囊纤细些的黑色小圆柱,这是个纳米存贮器。
“找到了……”这时林主管拿着资料回来,看到已经被挖了眼睛了小狗有些愕然。
“这个麻烦你冷链送到我们局里,它现在是证物了。资料呢?”花队说。
“哦……”,林主管愣愣地站在原地:“这里……张先生的女朋友叫田以敏,电话是……”
“叫什么?”花队显然是知道这个名字,蛮横地打断了林主管的话。
“叫…田以敏…”林主管有些害怕花队了,我赶忙走了过去,拿过了林主管的资料,让她去安排送货了。可看到资料,我也吃了一惊,这田以敏的联系号码,居然是我的手机号。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