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阿成

喂，妈。最近家里还好吧？

很好，没什么事，不用担心。哦，对了，前几天阿成死了，你知道吗？

是吗？

你爸他们去帮忙了，把他装进用木板钉成的小棺材里，在山腰上随便找个地方埋了。

哦，死了啊。

阿成从小就没有爸妈，不知道他从什么时候开始没有爸妈的，打我记事以来，就没有见过他爸妈。阿成其实是个挺可怜的人，没有人养，没有人教，一生都是在靠自己。虽然这一生也太过短暂，才活了40年。很多事都没有经历过，很多好吃的都没有吃过，虽然碰过女人，但是还没有结婚。

夜晚，在这座小县城幽静的街道里，肯定出现过阿成的身影。站在街边的姑娘看到阿成走过来，“大哥进来玩玩啊”姑娘挤眉弄眼，虽然阿成假装不好意思，但还是任由姑娘拉着他，走进了那个泛着媚俗街灯的楼道里。阿成在那里留下了宝贵而疯狂的第一次，以及后来无数个第二次，第三次…

阿成工作时的收获，决定了他去找姑娘的频率，但是阿成的工作又全凭运气。如果工作长时间没有收获，那阿成只能自己满足自己。多数时候都是这样。

说起阿成的工作，熟知他的人都嗤之以鼻。

阿成很小的时候就到街上混了，跟着几个小混混，最后混成一个有点专业的扒手。整天游走于街上和菜市场里，眼睛总是盯着别人的口袋，俨然觉得别人口袋里的东西本该是他的。阿成看准时机出手，速度要够快才不会被发现。上了年纪的老人和粗心的人是阿成的主要下手对象，虽然旁人都会善意的提醒这些不好好看管东西的人，但都是在阿成得手之后才说出的。有时候，在街上看到阿成鼻青脸肿的到处晃悠，出来混，迟早会有失手的时候。听说，这次阿成当场被抓，被狠狠地打了一顿，弄了一身的伤。都说他活该，确实也活该被打，做什么不好，偏要做贼。

但是阿成从来不敢偷村里人的东西，想必是村里的人警告过他：要是偷村里的东西，被发现的话，把你打死我们也不负责的。阿成对村子也没有多大坏处，最坏也不过是说这村子出了个小偷，但是很多村子都有这样的人，所以大家也不是特别介意。

因为多年没有回家的缘故，很久没有见过阿成了。最后一次看到他还是上高中的时候，放假回到村里，闲着无事到处逛，经过阿成家的时候看到了他。阿成家门前的空地上长满了野草，他家看起来到处都是破破烂烂的。阿成坐在长了青苔的石阶上，皮肤黝黑，人很瘦，感觉骨头快要挣破那副皮囊跑出来。真的是贼眉鼠眼，让人觉得小偷就是他那般模样。

你是双吧？这么久不见，哥都快认不出来了！还认识哥吗？竟然长这么大了，真是太快了。

嗯，我是。很久不见了。

按照辈分来说，我是要叫哥的，但是我没有这么叫过阿成。跟阿成没有多说几句就走了，回头看了一下，阿成正看着我笑，这笑容竟然是我看到阿成的最后一眼。

阿成到底还是走了。没有亲人哭泣的送别，没有人帮他选个风水好的地方安葬，连棺材都是临时用木板钉的。离开这个世界时是如此草率、匆忙，就像来的时候一样。

在村里，年过六十的老人去世时，要用红色的棺材下葬，不到六十岁的成人要用黑色的棺材下葬，但是阿成连个像样的棺材都没有。

有人给他安葬就很好了，棺材肯定是没有的，谁会出钱买。老妈直接坦率的说明。

要不是怕影响，而且都是族里的人，不然谁会给他安葬。

人情世故，要是阿成死在外面的话，怕是没有人帮他料理这些了。

回家的时候，看到阿成家的院子荒废了，房屋破败不堪，野草更是疯狂的生长，一点人的气息也没有了，好像一切本就该这样。

阿成葬在哪里了？

喏，就在山腰那里，靠近那块白色的石头。

一阵风吹来，阿成家门前的野草倒向一边。

似乎听见阿成的声音。

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