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个漂流瓶,在岁月的流里漂流着。漂流瓶中藏着无尽的秘密和曾经美丽的心情,它的表面波澜不惊,却掩饰着深处的波澜起伏。
岁月无痕,风景依旧。蓦然回首,尘封的往事一幕幕,是那样清晰,仿佛昨日发生的一样。
(一)
时光回到上个世纪80年代初。
初中毕业,安静考到了这所全市唯一的师范学校。
这是全市第一届由初中毕业升入师范学校的,全市只招收40人。难度之大可想而知,能考上这所师范学校的都是学校的尖子生。毕业以后就有正式工作。有了铁饭碗,农村户口的马上转为城市户口,这是每个家长、每个学生都羡慕不已的。
犹如她的名字,安静外表给人的感觉柔柔弱弱、文文静静。除此之外,还带着一丝忧郁。
来到这所学校,并不是安静的初衷。她的理想是当作家,其次才是当老师。原本想上大学,可家里姊妹多,父母想让她早些工作,减轻一下家里的负担。
既来之,则安之吧。
(二)
“安静,你好,我叫李爱新......”
一个衣着红色格格“的确良”衬衫的女生,来到安静面前。李爱新,一个大大咧咧的女生,说话总是大嗓门,红色格格“的确良”衬衫使她更显眼了。“的确良”,可是当时稀有的,能拥有一件“的确良”衣服,成为当时许多民众的衣着追求。不过安静觉得那件衣服并不好看,尤其是颜色,有点俗。
片刻的碎语,或许过客,或许盈然于心中。生活就是这样奇怪,没曾想这个衣品有点俗,胖嘟嘟的李爱新竟成了日后安静最要好的朋友。
(三)
学习生活平淡如水,有了一份平静 ,少了一份嘈杂,但总感觉缺少了一点激情 。一个学期快要结束了,安静适应了这里的一切,适应了十二个人一个房间的集体宿舍,适应了这里的一个月每人30斤饭票的伙食。李爱新耐不住寂寞,有些时候安静一个人去去学校的图书室、阅览室借阅图书,倒也挺美。
安静在这里读了《高山下的花环》、《赤橙黄绿青蓝紫》、《今夜有暴风雪》、《人生》等经典作品,记住了李存葆、蒋子龙、梁晓声、路遥等名字,领教了《收获》、《当代》、《十月》、《中篇小说选刊》等大型文学期刊的分量。她如饥似渴,徜徉在文学的世界里,品尝着文学盛宴带来的精神欢娱。
安静在阅览室经常见到李爱新念叨的同学秦健,确实如李爱新所说,秦健英俊挺拔,很帅气,安静知道秦健拒绝了李爱新。80年代初,男、女同学见面连说话都不好意思,像李爱新这样主动表白还是班里头一遭。不过李爱新倒不受影响,照样我行我素,继续找寻她的白马王子。
不知为什么,安静每次见到秦健心都会咚咚跳个不停,也许他的帅气外表是任何一个女生都抗拒不了的。阅览室要下班关门了,秦健都会朝安静笑笑算是分别。此时,安静期待着明天的再次重逢。安静摸着自己发热的脸,这是什么?我是喜欢上他了吗?我喜欢他什么呢?
(四)
期末来临,这次《文选与写作》这门课全市统考,安静竟考了全班第一。这也让同学们刮目相看,羡慕、崇拜,没想到这个文文弱弱的女生有这么大的能量,这么了不起。
“听老师说咱班要举办文学沙龙活动。”百事通李爱新眉飞色舞,“活动期间还要学跳集体舞哦。”
......
飘雪的冬天很美,窗外白茫茫一片。窗内12个女生、28个男生热情洋溢,各抒己见,侃侃而谈。40个同学谁都不想失去这个机会。文学沙龙这可是个新鲜事物,况且还有学跳集体舞。
“80年代的文学为什么会出现伤痕文学和反思文学,我先说下我的看法......”
“80年代中篇小说为什么会如此繁荣?”
“文学即人学,创作的时候应注意什么?”
“怎么理解文学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
“什么是无病呻吟的写作?”
......
秦健那扬起的唇角,那暖暖的笑容,那深刻的见解,那潇洒的谈吐使安静再也忘不了。
哦,漫天的雪花会将我变成白雪公主,你可是等待我的白马王子?
《青春友谊圆舞曲》欢快的旋律响起,安静仍在想着刚才的情景出神。
“想什么呢?开始跳舞了。你看大家都已经排好队,就剩你了,哦,还有秦健,他刚才去给老师送发言稿,你俩一组吧。”
安静的脸“刷”的红了,秦健也是手足无措。轮到拉手的时候,安静轻轻地把手指递过去,就这样,秦健轻轻地拉着安静的两个手指飞舞着,旋转着,双方没有话语,就这样沉浸着,陶醉着......
(五)
文学沙龙活动将冬天的寒意一扫而光,每个人的脸上洋溢着欢快的笑容。回到宿舍,安静拿出日记本,写下这样一首诗:
暗恋
那年秋天
你的莞尔一笑
仿佛柔柔的春风拂过心田
从此我的心中偷偷地编织了一张情网
网住了那个洁白的身影
开始留恋你的身影
追逐你的身影
学校篮球场
阅览室
………
无数“偶遇”
每次擦肩
都使我的心在狂跳
却装着波澜不惊
烟雨黄昏
缠绵梦里
徘徊的都是你的身影
总想牵手共舞
醉红尘
可敲开春天的大门
真的很难很难
风萧萧
雨瑟瑟
消瘦了红颜
独自默默地一遍一遍吟着你的诗句
在青春的记忆里
将你埋葬
当温暖的文字从指尖流淌,载着秦健特有的气息漂流在心上,安静好像看见了那熟悉的一幕,她会将所有关于他的回忆都封存起来,如同一个漂流瓶,在岁月的流里沉沉浮浮。
(六)
宿舍只剩李爱新和安静两个人,其他同学去饭堂打饭了。
“安静,给你说,成珂对你有意思,他知道我和你的关系,托我告诉你。成珂不错哟,音乐方面也精通,听说他爸爸和咱们市教育局长是同学,毕业分配的时候可以帮得上忙呢。”
成珂,怪不得几次三番的要自己的作文,说要学习学习。可安静觉得他有点傲,对他没感觉,况且比自己小一岁。
(七)
日子在不经意间悄悄地溜走,如此的风平浪静,却不知有人的心里早已思念成殇。
转眼间,到了最后一个学期。老师让每人讲一节课。
成珂讲的是南宋诗人林升的《题临安邸》。
“我先简介一下诗人,林升,南宋诗人,字里不详,他的字是里不详......”
“字里不详的意思是他的字和居住的地方不知道、不清楚。并不是他的字叫里不详。”
听了秦健的解释,同学们哄堂大笑。
安静讲的是李煜的词《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时了》。
别看安静平常文文弱弱,可一到讲台上,立马变了一个人。她今天衣着一件浅蓝色“的确良”连衣裙,更显得幽雅、飘逸、温柔,楚楚动人。她把这首词的凄婉、哀怨、缠绵的情感通过创设情境、通过诵读、通过赏析传达出来,感染了每个人。
安静讲完,老师欣喜地评价她是同学中最具老师气质的一个。
(八)
微雨轻洒,落英缤纷。三年同窗,分别在即。
“安静,咱出来走走好吗?”
也好,跟他讲清楚好了。
学校外边一条小巷,寂寞而悠长。
此刻,安静多么希望陪在她的身边的那个人是秦健。
“我已经准备留校了,你呢,用不用给你说一下?”
“谢谢你啊,不用,我去哪儿都行。”
“你看,马上就要毕业,没有时间了,咱们是不是?你知道我对你的感情。”
“成珂,你看我比你大。”
“我不在乎。”
“我希望你找一个比我更好的女孩。”
“我不找,我就喜欢安静沉思的女孩,聪慧,内心有主见。我就喜欢你。”
面对成珂赤裸裸的表白,安静有些脸红了,她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她想赶紧结束这场谈话。
“我太累了,我回去了。”
说完抬头,小巷尽头,一个熟悉的身影,迎面走来,是秦健。安静的心跳起来了,他看到了她和成珂在一起。秦健走近,看了他俩一眼,没有说话,回学校去了。
安静懊悔不已。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
此刻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雨后的鸟儿飞来飞去的身影,把心事留在这寂寥的小巷,她的世界留下的只是那耐人寻味的一瞥。罢了罢了,从此春风不渡。
人生如果必须用一个词来做总结这段美好的时光,请选择无怨无悔吧!无怨的青春!无悔的年华!
(九)
两年后,安静坐在一个礼堂认真听老师讲授《文学概论》。工作闲暇,她自费来学习。无意间回头,呆住了,是他!秦健!心跳加速,原本以为时光如流水,能冲淡一切。可现在他竟又出现在她的生活里。
......
“这次我不想放过你。”
“我也是。”
他拥她入怀。
淡淡的来,默默的去。翻阅昨日,仍有温度。今天,是求了多少遍上苍,才遇见了你,才没有让我们擦肩。这大概就是人们说的缘分吧。
阳光下,一个满载青春情愫的漂流瓶熠熠发光,温柔了岁月,温暖了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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