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姗姗,她正在一群客人中间陪酒。
简陋的KTV五颜六色的光线打在她有点花了妆的脸上。是一些液体让她脸上的粉底慢慢脱落,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
那是一个有点伤感的毕业季。一群不大不小的孩子就要走出校园,不管是参加工作还是继续用知识武装自己,总之,我们都要迎接新的考验。这是对天真的孩童时代挥手说再见,也是对即将到来的未知生活的迎接。这是结束,也是开始。
校门口开始出现三三两两的几个学生,脸上都或多或少的带着点泪花。学生们都企图在即将离开的校园留下点什么。有的人在打最后一场篮球,把汗水留在操场;有的人在围着一个小圆桌喝酒,喝得动感情了就把泪水和呕吐物一起留在操场。
我和几个哥们在几天前就计划好了,在毕业的那天尝尝当一回成年人的滋味。
中国是一个自古以来就生活在性压抑的国度。对于大学生也不例外,当时的女大学生们往往浓妆艳抹,谈吐非凡,然而处女却还是很多。这是至少十年以前了。要是现在,处女恐怕都要去幼儿园找了。
我们几个小屁孩连恋爱都没谈过,只知道每天喝着啤酒吹着牛逼,都想着在毕业那天沾一沾荤腥。
站在时光KTV的门口,只觉得这一定是一个很破烂的地方。因为连牌子上的“时光”俩字都写得歪歪斜斜的。站在门口的流浪猫嘴里叼着恶心的鱼骨头,几个垃圾袋乱糟糟地堆在外面。
从正门进去,一个像是老妈子的中年油腻妇女笑脸盈盈地向我们走过来。
“几位来些什么服务?”
我们几个的带头大哥走上前去,伏在老妈子的耳边悄声说:“有没有......那个?”
老妈子掩着嘴巴笑了两声,风骚地说:“跟我来吧。”
桌子上摆放着一张白纸,上面写了各式各样奇怪的名字,好像是把姑娘们当成货物,让不怀好意的男人们随意挑选。
我的几个朋友都选了“夜来香”,“牡丹花”,“蒙面女郎”等等奇怪的名字。
“姗姗吧。”我指着那张白纸上一个唯一正常一点的名字。
老妈子装模作样的摸了摸脑袋,小声地说:“不好意思啊,这位姗姗正陪客人喝酒呢,您要不再等等?或者再挑个别的姑娘。”顺势又把那张白纸递了过来。
几个哥们搂着他们各自选的姑娘冲我露出嘲讽的笑容,慢吞吞地走进了包房。
我挥挥手,独自一人走进了那间黑黑的小屋子。
十来分钟以后,一个花了妆的女子提着一个小篮子走了进来。腼腆地冲我笑了笑,细声地说:“不好意思啊,我来晚了。”出于是第一次来,我有点紧张,手心里全是汗。但我必须故作老练,否则被眼前的失足女瞧不起。
见面还没说一句话呢,姗姗就先过来脱我的衣服。我下意识往后躲了一下,不争气地道:“等一下。”姗姗愣在那里,然后礼貌地向后退了一步,问我:“怎么?要不然你自己脱?”当时我的心里七上八下,脱也不是不脱也不是,尴尬的要死。只好愣愣地答:“我只是说等一下,有点太快了吧?”
姗姗笑了一下,好像一眼就看出我还是个处。我又想不能这样下去,于是先开口问:“你们这里,还有什么服务?”
“半套150,全套200,包夜300。你要什么服务?”
“有没有......聊天服务?”
“啊?”
姗姗有些惊讶的表情显然是没有见过我这样的顾客,我又补充道:“你先陪我聊聊天吧。”
姗姗点点头,有些结巴地说:“那......好吧,你多大?”显然是也被我弄乱了阵脚,有些手足无措。
“我今年二十,刚大学毕业。”
“大学生啊,了不起。”姗姗的这句话是实话,十年以前的高中生的质量足以抵得上扩招之后的两个大学生。要是大学生就更厉害了。
姗姗冲我眨了眨眼,“我比你大十岁,你得叫我阿姨呢。”
“姐,别闹!”
“大学生就是会说话。”姗姗捂着嘴巴乐了。
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聊了一会就聊出感情来了,因为我们发现我们俩都是东北老乡。老乡见老乡,可聊的话题就更多了。姗姗说她以前也是个高中生,也总考全班第一呢。说到这我想到为什么说宁娶妓女从良,不娶红杏出墙了。有些妓女是真比某些所谓良家妇女优秀啊。
“姐,既然你以前这么优秀,为什么还选择干这行呢?”说完,我意识到自己似乎问了不该问的话,现在收回已经不可能了,只能尴尬地看着姗姗。
“为了生活呗。”姗姗的表情轻松的很刻意。
是啊,谁不是为了生活?
“喂!你到底做不做,不做我可招待别的客人去了!”姗姗有些撒娇地对我说。
“姐,你舍得找别人啊?”
姗姗俏皮地笑了,说:“这大学生,说话就是跟那些老流氓不一样。”
那是我的第一次,不到两分钟就缴械投降了。完事以后坐在床头闷声抽烟。
“诶呦,我还以为大学生就是大学生,办那事也和别人不一样呢。还不是和那些肾虚的老流氓一个样子?”
“姐,你说什么呢?信不信我再来一次,一定比上次时间长。”
“姐不招待了,再做就得加钱了,我的傻弟弟。”
“那......好吧。”我不情愿地穿上内裤,掐灭了烟,穿上拖鞋就要走出去。
“喂,你等等!你就真这么走了?”姗姗的身体还是裸着的,用诱惑的眼神看着我。
“再做不是要加钱了吗,我没带那么多钱。”
“傻瓜!”姗姗赤裸地走过来,把我的内裤慢慢地褪了下去。
走出那间暗暗的小房子,顿觉神清气爽,打了二十年光棍终于品尝了一次成人的滋味。朋友们已经在外面等我了,一个个都用疑惑的眼神上下打量我,纷纷对我伸出赞叹的大拇指。“可以啊小风,平时看你体格这么瘦弱,没想到持久性这么强?”
我自豪地伸出两根手指,用不屑的眼神看着他们。
“二十分钟?可以啊兄弟!”
“错!我做了两次。”
“两次?吹牛逼的吧,你啥家庭啊?啥背景啊?趁狗逼啊?多掏了多少钱?”
“就掏了一次的钱,你们也看到了,就带了那么多钱。”
大家纷纷目瞪口呆,不一会就发出一声声佩服我的声音。“诶呀我去,小风,你是咋做到的?”,“风哥,太强了!”
我有意无意地向大家笑笑,心中怅然若失。
吃散伙饭的时候,我们一个个哭得都像是傻逼一样,那些年身边不务正业的二逼青年们以后都会有自己的事业,自己的老婆孩子以及自己的家庭。再犯二的青春也不得不从一而终,追求人生的安稳。再也没有人跟你扯长篇大论,讲一些自己胡诌的至理名言,还假装的很有道理。再也不会有人陪你在熄灯后的宿舍一根一根的抽烟,一瓶一瓶的喝酒。
记得那天我喝了很多很多的酒,不只是因为散伙的感伤,心中好像始终有一些别的东西,很压抑也很郁闷。
从那以后,朋友再叫我出去旅游吃饭我都不去了。包括去KTV去酒吧我也不去了,他们对我说:“你就放心吧,这次不是去护失足了,咱们是正经去唱歌!”我还是拒绝了。朋友们都说我魔怔了,说要来我家看看我到底烧没烧。
一天,以前哥们里的带头大哥找到我家,见了我就摸我的脑门。嘴里还振振有词,“这也没烧啊,你到底是咋了?晚上去KTV你去不去?”我摇摇头。大哥又说:“我靠,你小子不是上次回来了以后怕自己得了不干净的病了吧。”
“没有,你想什么呢,就是不去了。”
“得嘞,不去就不去。那明天轮到你请吃饭了,你请不请吧!”
“不去!也不掏钱!”我回答得很干脆。
又见到了那间简陋的包房里昏昏沉沉的光,照的我眼睛生疼。姗姗倚着门框,玩味地看着我。
这次是我主动。我火急火燎地冲到姗姗身边,脱下她的衣服。
“干嘛啊弟弟,这次不聊天了!”
“快点吧姐姐,我都攒了一个月的钱了,就等这一天呢!”
姗姗推开我的手,“你呀你,你傻不傻啊?你家也不宽裕吧,一个月也没怎么花钱吧?”
我没有说话,表示默认。
姗姗的样子看起来很生气,不知道是装的还是真的,总之她不许我碰她了,每次我迎上来她都躲着我。
“你干嘛啊!”我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大,吓了姗姗一跳。
姗姗也不动了,就沉默着站在原地,不一会几滴眼泪就跑了出来。
当时是欲望控制我的脑子,我把姗姗轻轻地按在床上,温柔地做完。姗姗还是没有止住哭泣,她对我说:“以后你不许这样了,为了我饿了这么久不值得的。”
“姐啊,要我说这也值了,我这就叫冲冠一饿为红颜,以后你就是我的红颜知己了。”
“瞧你,还贫呢。姐能当你的红颜吗?”
“当然能了!”
“我的意思是,姐,不脏吗?”
珊珊说完这句话,我们就都沉默了。
再走出那扇小屋的门时,我特意回头望了一下,姗姗正慢慢地收拾用过的套子,整理着凌乱的床单。
“你回来!”姗姗在里面叫我。
我再走进去,粗暴地抱住了姗姗。“诶呀,你想哪去了,这个给你。”然后把什么东西塞进了我的口袋里,快步走出去了。
一摸口袋,两张一百元的钞票。一次的钱。
走出了时光KTV的大门,眼泪夺眶而出。冲进了最近的一家超市,二话没说拿起啤酒就开始喝。店员都看傻了,要上来问问我什么情况,被一旁的大叔店主拉回来了。我一瓶又一瓶地喝着,眼泪也随着酒流进我的眼睛里。喝完了整整三箱罐啤,又去打开一旁的白酒。“喂!这位顾客,那是茅台贵宾酒!很贵的。”“多少钱?”“一瓶50。”“我掏得起!”又打开两瓶白酒,匆匆地灌下去。
像条狗一样趴在地上,慢慢地挪到大马路上,扶着路灯就开始吐。二百元,全换成了酒,又被我吐了出去。等于什么也没换。
我这回终于知道这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到底是什么了。其实我发现自己喜欢上了姗姗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可我总是选择性地逃避这件事。一想起姗姗心里就像是被针扎了一样。
以前的我就是个小屁孩,根本就不懂爱一个是什么体验。总感觉爱一个人需要充分的理由,还要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去爱那个人。
想到了大话西游里的菩提老祖跟至尊宝的对话。
“爱一个人需要理由吗?”
“不需要吗?”
“需要吗?”
爱一个人根本不需要理由。我爱她就是爱了,那么我的全世界都是她的。
可是,当时的我没有那么勇敢。
直到那天,我家的门铃被按响。打开门,是姗姗熟悉的笑脸。
“傻弟弟,一个月没来我还以为你走丢了呢。”
“没有,我胃出血,在医院住了一个月。”
“喏,给你。”姗姗从包里掏出一盒药,就像是以前掏出避孕套一样的动作。
“原来你知道啊。”
“我怎么不知道?那天是谁跟傻逼似得蹲在大马路牙子上呕吐。你呀,真傻!”姗姗假装地掐了一下我的胳膊,我装成很疼的样子,捂着肚子。
“诶呀,对不起啊,你胃又难受了?对不起啊。”姗姗在一边傻傻地站着。
我憋不住了,笑出了声,“你真笨,掐一下还能把胃掐疼了?还正经高中生呢,还大学漏子呢!”
姗姗发觉被我骗了,真使出了劲掐我的胳膊,我疼得叫出了声。
姗姗的肉体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暖,我趴在她的胸口,让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
“小风,你哭什么啊?”
“没有,我就是想你,想你很久了。”
“想我为什么不来找我?让我等了你一个月。”
我没有回答,继续趴在她温暖的胸口上哭。
姗姗穿好衣服,像以前一样收拾我家的床单。我说:“没人让你收拾啊。”姗姗停下手,“也对,习惯了,习惯了。”
我下了床往客厅走,珊珊从背后抱住了我。
“小风,再让我多抱一会儿,我就走了。”
我没有拒绝她,连空气在这一瞬间仿佛都凝滞了,两个人都仔细地享受着跟所爱的人亲密接触的时光,尽管,这时光不长。
把姗姗送出了门,回到客厅一根接一根地抽烟。不一会就抽没了一整包。
那年,家里在东北老家给我安排了一份工作,我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姗姗,有好几次站在时光KTV的门前都犹豫着不敢进去。
因为我害怕。
害怕再看见珊珊。特别是她的眼泪。
我知道。这本就是一场不该有结果的爱情,她是失足妇女,我是应届大学生。本就门不当户不对,我有什么可悲哀的呢?
我壮壮胆子,还是走进了时光KTV的大门。
再见到姗姗时,她正坐在吧台无所事事,老妈子跟她说着什么,她摇摇头。看样子已经拒绝了很多客人。
见走过来的人是我,她的表情变得很惊喜。
“傻小风,我就知道你会来。”
“姐啊,你这生意还是得做的,不要因为爱情冲昏了头脑哦。”
“别臭不要脸了,谁爱你啊!”话虽然这么说,姗姗还是抱住了我,像一只找到主人的小白兔。
“告诉你件事呗,我找到工作了!”
“真的啊!不错啊你!在哪里啊?”
“在东北,咱的老家!怎么样?”
我看到姗姗的眼睛里略过了什么东西,然后就被喜悦代替了。
“恩,挺好的。”
“我会常回来看你的。”
“说什么傻话,姐不用你回来看我,你安安心心在那边上班就行了。”
记得那一天,我走出时光KTV的时候眼睛里全是泪花,可我就是不让它们流下来。和姗姗告别了以后,我在街上像是只没头的苍蝇一样乱逛。逛来逛去还是来到时光KTV的门口。
当时,我多么想一无所顾地冲进去,抱着姗姗说一句:“别干了,跟我回去吧,以后我养你。”然后姗姗会大哭着扑进我的怀中,我们一起买好回家的火车票。我们会成为一对名正言顺的恋人,谁也拆不散我们。
可是,现实毕竟就摆在我们面前。我是个连自己都养不活的人。
我恨我自己,恨我自己的懦弱。
也恨我在错误的时间爱上了正确的人。
以后,我的一生都将错过这个对的人。
登上了回家的火车,才发现记忆中的故乡也不是特别遥远,不过三个小时的车程。隔着模糊的车窗,明明知道不会有送我的人,我还是鬼使神差地看向站台。
人群中有一个花了妆的姑娘很面熟,是一些液体让她脸上的粉底慢慢脱落,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
以后的以后,我们都不会再见到彼此。
我知道,我们本就素不相识。
我们甚至都不知道对方的真名。
可是我宁愿相信你的名字就叫姗姗。
永远在我心里的姗姗。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