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眠千年,如果我的记忆还能存活,我一定会问一句:“爱一个人真的有错吗?”
永远记得你复仇的眼神,如燃烧的熊熊烈火,但是那一刻我的心却如止水般平静,若然能死在你的手中,死,变的那么不可怕。我看不到你眼中的半丝柔情,那把钢刀就这样很尖锐的插进了我的心脏,我可以听见血液汩汩流动的声音,在我的胸膛里。眼中的你开始溃散,我不记得有多痛,我只记得有一滴泪水落在刀柄上的脆响,我笑了,终于让你全心全意的恨。哪怕付出屈辱和生命的代价。宁愿让你恨,也接受不了在你的生命里不留痕迹的宿命。
你知道爱的彼面是什么吗?有人说是淡漠,可是我固执的认为它始终是恨,恨到刻骨才会铭心。
不知道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你的心里对我,除却恨,还有没有半丝的怜惜。
下一世,我要第一个遇见你。那个时候我要做漂亮温柔的小家碧玉,不会半世流离的被变卖做奴做婢,可是下一世,下一世到底如何,好像我自己做得了主似的。我在无限的痛苦与悔恨中倒在了血泊里,如花似玉金雕玉琢般的人儿,就这样被一刀两断,漂亮的头颅滚在祭坛前,香烟缭绕的供桌前,我满含热泪的看着自己的身体被残忍的摧毁,看着那张英俊的但是被仇恨扭曲的变形的脸孔,那张黑色的眸子依然那么明亮,一如当年刚入阳谷县时那般英姿。只是,此刻的我们,心中只有仇恨,当初对他的爱,是那么的深刻,深刻到鬼迷心窍的激起他的仇恨,殊不知,英雄的心中除了爱,更多的是,道德、人伦。是责任和气概。
大郎的确是一个老实的持家的男人,他可以给我带来安稳的一生,平静的像春季的雨丝落进池塘般的细无声,曾经的我,也想过这种得过且过的日子,人的一生说到底也就求个“平安”二字,即使辜负了如花红颜,落尽此间白发,也不愿面对不堪的过往。
只到遇见了他,只一眼,使我看穿了前世来生。
但是,那么高高在上的英雄只配我多看几眼吧。楼下的王婆总是用如此凌厉的眼神看我,浑身如芒刺般关上窗子,心却突突的跳个不停。厨房的蒸笼里还有昨天卖剩的烧饼,肚子有点饿了,只想赶快填饱来打发这顿无聊的心思。
有人在敲门,看看时辰,刚好是大郎回来的时段,像以往一样的掀开帘子,打开门闩,一眼却看见了那个高高的、眉眼清秀的年轻人,微笑的那么清淡。是他。
刚刚街上沸沸腾腾传扬的打虎英雄,一眨眼的功夫竟出现在我的眼前,是在做梦吗?我完全呆住了,几乎停止了心跳。
耳边响起了大郎憨厚的招呼声:“兄弟快进屋吧,娘子,这是俺兄弟。这是你嫂子。”
“嫂嫂。”他眉眼带笑,一股亲切的感觉顿时溢满脸庞。
“好。”我竟木然的不知所措,心中竟有很大的暗喜,但却不知这喜从何而来。大郎看出端倪,竟毫不避讳的直言:“兄弟,你来了你嫂子脸上都有光彩多了。”我拿过灯盏,以袖拂面,可是发烫的脸颊怎么也掩不住的尴尬。我以为你懂的。
从此,我心里就多了这么一个人,孜孜不倦的操持着家务,从清晨到薄暮,窗外是大雪纷飞,早已温好酒坐在摆好饭菜的餐桌旁,我一杯一杯的品着自酿的美酒,等着你的归来,对不起,我已经无法抑制的让自己去想你,那种滋味如鱼饮水冷暖自知,我没有办法告诉你我思念你的苦,只有让这坛忘情水麻痹我的心。
不知多久,一股冷风吹来,吹散额前的发,几分清醒迷醉,朦胧中,你走来。我以为这是个梦,美丽的那么真实。为什么梦中的你依然那么严峻,冷漠的让我通体寒彻。我试图接近你,第一次那么大胆的想摸摸你的脸。摸摸你黑如玉石的眼睛,它们曾经是那么炫目的闪着英气。
可是当我真的伸出手,一阵天旋地转,我已重重的倒在地上,冰冷的地面磕着了下颚,刺破的皮肉微微的疼,终于醒了,这不是梦,这不是梦。
是你,是你用力的推倒了我,毫无怜惜的破口大骂:“你这个娼妇,我武松乃顶天立地的汉子,绝不做那苟且之事,若再如此,我眼里虽认得嫂嫂,拳头却不认得嫂嫂。”
清醒了却心如死灰。羞怯和耻辱如一团污垢马上封锁了我早已空白一片的大脑。泪水更是毫无节制的一直流个不停。
千年以后,有人告诉我爱一个人是无罪的。
但是,现在我错了,错在我爱上了一个令我失去自我的人。无关他的身份,只是这个人,上天注定用来结束我的一切痴迷。
从此,使我变的放荡不羁。
他借口出公差的机会,故意远离,走的那么远那么远,远的我连思念都鞭长莫及。
临别那天,他跪在我和大郎面前,冷峻的脸上是我看不懂的表情,但是那种疏离和陌生使我心寒,可笑,那句:”篱劳犬不入。”忽然的一支毒箭直指我心。
武二,即使你恨我一辈子,总比你忽视我一辈子的好。
你说我是荡妇,你说我不知廉耻。你说我是猪狗。哈哈,何必担着这个虚名呢?
后来发生的一切......
我承认我变的不太善良了。和西门庆的那出戏是演给世人看的,是演给千里之外的你看的。我没有办法让你爱上我,但至少我可以让你恨我,以这种刻骨铭心的恨来放我在心上,此生足矣。
不得不说,我上当了,上了王婆和西门庆的贼船,毒死了大郎。
在杀我的时候,我是那么的希望你能有那么一丝犹豫,那么一丝不舍,哪怕是一抹悲痛的表情。I
我恨,真的,武松,你妄为英雄,却不懂得人世间最平凡的一颗真心。或许你故意选择了漠视,对你来说,名誉远远大于一切,爱情算个什么东西,心胸能装的下天下却装不下一个不知礼教的女子吧。
很多年很多年以后。
再次见到那张尘世中的脸,这一世,没有太多的自负与不可一世,却依然傲然冷峻。
前世,我拒喝孟婆汤,跳入忘川河,等了上千年。
等来了今世与你再一次的重逢。
在看到你第一眼的时候,我抑制不住的放生哭泣。如果今世是前世的重复,我们又能如何呢。我们只是上帝指间的两枚棋子。该走那一步,悲伤或者幸福,都由不得我们说的算。
这一世啊,你仍是那么优秀,那依旧是一个让人纠结动荡的社会,风雨飘摇。这一世啊,我仍然不是个很清白的姑娘,我的出生不好,是个孤儿,很小的时候就被送入舞蹈学院学习。
没有预料,我仍然出落的那么美,亭亭玉立,清丽脱俗。让任何男人见了都会心动。这样的美丽却遭致了灾难的开始。
我十六岁的时候,就在洁净明亮的校长室里,那个肥胖黑矮的院长要了我的第一次,我哭着看着光洁的地板上污秽的一片,眼前一黑,是院长的婆娘拿起的鸡毛掸子狠狠的打在了我的后脑勺。
后来,我竟被诬告勾引校长而被开除,下放到偏远的工厂里做工人。我一个女孩子在这个黑白颠倒的乱世,也只能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走的那天,下着很大的雨,我穿着一双从垃圾堆里捡到的破鞋,告别了我生活了十年的地方,告别了我最热爱的舞蹈,未来是什么样子的,我无从得知。
就在那个最偏远最荒凉的小厂房里,我看见了他——武龙。
第一眼见他的时候,竟有片刻的昏眩,那么熟悉的面孔,熟悉到他的笑容里有前世的味道,仿佛在很久很久以前,他这样的对我笑过,在很久很久以前他这样的凝视过我,在很久很久以前他这样的被我深刻记忆过。
可是他是那么优秀,就像天上的星辰,只能仰望。全国的劳模跟一个声名狼藉的女人......
我深入骨髓的自卑。
只到有一天,我实在抑制不住对他的好感,原谅我,我只是看见他驰骋球场的鞋子那么破了,只是心疼他的脚趾头露在寒风里,所以亲自给他做了一双,在夜幕降临寂静无人的时候偷偷的塞给他,我低着头没有看到他脸上何种惊讶的表情,只是自己窘的满脸滚烫着跑开了。
谁知道,这件事情就这样传开了,上级领导找我谈话说我乱搞男女关系,那些老嚼舌根的妇女更是背地里散布我以往那些不堪的过去。武龙在批斗会上被迫着搧了我两个耳光。
我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面目俊朗,眼神迥异,只是过于为难的举起颤抖的右手,这次,我看清了,他神情中的痛惜。为什么啊,前尘如梦。今世,你终于袒露了真情,可是,我已经恨你了。
“我恨你。“我咬牙愤愤的对你说。
那一巴掌还是落了下来,很轻,但是却痛在了我的心里,撕心裂肺。
我看见你脸上的泪水,你也会心疼吗,你也会不舍吗?
你颓伤的低着头看着路面,拨开人群,径直走去。或许你是不想让围观的人看见,你对这个女人,心生怜悯。
命运的齿轮又一次轮转了,我将面临着失业,无处安生,无依无靠。
你再一次的选择保住了你的名节却将我全部的感情视作粪土。
后来我遇到了武汝大——一个靠卖烧饼起家的暴发户。他说他想娶我,愿意给我物质上全部的需要。
流离半世,漂泊的心。我想是累了才想要一个平静的家。
我嫁了,安安静静的嫁了。跟爱情无关,跟思念有关,因为思念一个人的滋味很苦,也很累,只有要自己死心才能停止对他的幻想。
于是,我选择了婚姻。
武汝大在物质上给了我想要的一切,想过我的人生就这样安静的结束。
再也不想见到那个人了,再也不要了。
冥冥中,上苍就是如此狡诈,在那个阳光温和,天气晴朗的慵懒下午,我再次看见了他。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样子仍然没有变,俊朗,坚毅。
他走过来对我微笑:“好久不见。”
我的眼前一片昏眩,转而苦笑:“我们认识吗?”
我看见他略带惊异的眼神和唇角若有若无的牵动。我挽住武汝大的胳膊有意或者无意的偎在他的怀里,撒娇。对我少见的热情武汝大受宠若惊,而我在意的是身旁的那个人的反应,然后便听到一个似曾熟悉的声音,一个穿越的几千年的封印,依然心有所悸:“大哥,大嫂。我先把行李提上去了......”语气里带着哽咽。
再一次听到那个预言:“如果今生是前世的重复。”
武松,如果今生是前世的延续,那么我们能放下那么多,那么多吗?
后来发生的一切真的不是我的意愿。
是的,今生是前世的重复,那么我愿意舍弃除了和你在一起的时光,带我去天涯海角吧,我累了对于这样的命运,我不要下辈子了,我比较喜欢这样的收场
我听见你说:“我爱你,我们重新开始吧,我带你走,我们会幸福的。”
那个时候你已经奄奄一息。
够了,也许今生的错遇只不过是为了等这么一句话。
那么让我们一去下一次的相遇吧,我希望那个时候,我们会是相亲相爱的那一对。
过人世间最最平淡的生活。
后记:看李碧华《潘金莲之前世今生》,结局,武龙和玉莲在一团火光中双双殉情的场景,不禁泪流满面,我想,上苍,你终于成全了他们,即使是这样一种别样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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