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周君实胡乱吃了点东西,就早早地来到方家媛住处,见他们母女已吃过早饭,正在收拾屋子。周君实殷勤地对方母说:“大妈,您好不容易来市里,也不出去逛逛?听家媛说,您以前在Y市住过,不想去看看它的变化?趁今天天气好,我们出去转转,好不好?”方母说:“你们工作人,忙得很,耽误不得。”“今天是星期天,不上班的。”方母望了望女儿,方家媛说:“周同志说的是真的,今天不上班。走吧,去看看城市的变化。”两母女收拾打扮了一番,便随着周君实出门了。周君实悄悄地方家媛说:“今天你少说话,我来陪老人家多聊聊。”
三人出大门,走过云集路,搭乘公交车,来到了解放路。周君实是一路走,一路给老人介绍。方母的眼睛也没闲着,走走停停,四处张望。她对周君实说:“以前这儿不叫解放路,是叫通惠路的。”周君实说:“您老说的是,解放后改的,为了纪念解放嘛。”他又对身边的方家媛说:“《左传》有务财训农,通商惠工一句,用通惠命名,是有发展商业的用意的。所以,这一条街上的商店就多,人流量也大。以前人们说上街,就是到解放路来。”方母说:“我记得这街上有个叫什么美的电影院的。”周君实说:“哦,有的有的,叫莎乐美,现在叫解放电影院。”他把手往前方不远处一幢建筑一指,“你看,那不就是!”来到电影院,几块大幅的电影宣传画映入眼帘,有《庐山恋》,有《待到山花红叶时》,有《巴山夜雨》,有《芙蓉镇》等等。周君实说:“大妈,晚上,我们来这儿看场电影,好么?”方母嗯了一声。
从电影院往前走不多远,向南拐又走了一程,就来到了江边的九码头。方母望着那宽宽的柏油马路和江边那一字排开的高楼大厦,惊叹道:“认不出了,认不出了!以前这都是茅草屋,要不就是些破破烂烂的板壁屋。路也是些泥巴路。”周君实说:“十年前,您老说的茅草屋还在,现在都是钢筋水泥房了。”想到老年人走远路受不了,他们又搭乘公汽,径直来到福绥路口。站在路口,放眼望去,最引人注目的是前方那天主教堂穹顶的十字架。周君实问方母:“这个天主教堂有印象吗?”方母伸出手掌,放到额头,遮住迎面的阳光,望了望,说:“嗯,过去看看。”周君实对方家媛递了个眼色,方家媛会意地点了点头,搀着妈妈,跟着周君实往前走。此时的方母,似乎来了精神,一边东张西望,一边加快了步伐,让方家媛都有点跟不上了。当走到天主教堂时,方母对女儿说:“你看看,那写的是几个什么字?”她指着门前墙上嵌着的一块黑色大理石说。周君实说:“不用看,是圣玛利亚教堂。”方母“哦”了一声,说:“再往前走。”只走了一二十米,就来到了周君实和方家媛六年前探访过的一栋上海库门式小楼跟前。周君实回过头来,指着小楼问方母:“大妈,这儿有印象吗?”大妈把女儿的手放下,径走到栅栏外伸头探脑地往里张望。周君实走到门前,见大门紧闭,拍了拍,也无人应答。正在这时,一个路人走过来,说:“别拍了,文物局在搞修缮,不让人参观的。”没有办法,三个人只好在栅栏外观望观望了。
在阳光的照射下,小楼的面貌清晰可见。墙上爬满了绿苔,斑斑驳驳的苔痕填满了砖缝,上面还有一痕痕的水渍,像一幅无意间勾画的山水白描。青灰色的墙砖生长出来的草在墙头上安营扎寨,绿的新草就盖在已经枯了的草丛上,竟也有几层了。一群小鸟儿在这里悠闲地飞来飞去。一处房子的阳台上,一丛月季花顺着栏杆爬满了半边墙,纤细的藤上几朵花懒懒地靠在墙边,如一位半醺的少妇,斜倚窗前,眺望街口,几分娇媚,几分寂寥,几分惆怅……
看着望着,瞧着瞄着,方母不由得泪水双流,几十年的委屈与怨艾都随着泪水从心里溢出。就在这小楼里,有过她的甜蜜,也有过她的辛酸,几十年过去了,却始终不能忘怀。方家媛强忍住心中的悲痛,安慰起妈妈来:“妈,莫难过,都过去了,都过去了……”方母把眼泪一擦,十分肯定地说:“走,回去吧!”周君实见状,立刻跑到路口,拦了一辆的士,直接回到了文联。
周君实长舒了一口气,终于帮方家媛了却了她母亲的一个心愿,自己也感到了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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