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极度的空清,极度的散闲,才能获得自由。且是安静的自由。 像远足便不行,他像是仍有进度、仍有抵达点。必须是信步而行,走到哪里不知道,走到何时不知道,那种信步而行方能获得高品质的自由、心灵安静下深度满足的自由。
——舒国治《理想的下午》
文|陆小墨
初中那年,我总幻想着拥有一间大大的书房。
一张红木书桌,一排白色书架,上面摆着一本本整齐的书。我就那么席地坐在干净的地板上,盘腿坐着,背靠着书架,一页页地翻看着。
天色暗下来,饭菜的香气飘进了书房,母亲的叫唤声也在耳边响起:“囡囡,快下来吃饭咯!”
然后合上书本,在门口穿上鞋子,一步趋两步地小跑下楼,心情愉悦地哼起胡乱编造的小调,满脑子却还想着书本里的奇妙故事。
等慢悠悠地吃完饭,洗碗散步,就又会溜进书房,找个舒适的角落,再看上个把小时。直到整个小镇都安静下来,身畔的呼吸声开始绵延,我才会打开沉闷许久的窗户,望着黑夜里的几盏路灯,一脸的惬意。
我曾在梦里无数次勾勒过这样的场景,那是一种理想的生活。
有一次家里来了几个装修工人,母亲说要把店铺里的构造改得清爽些,我人前人后端茶送水,心里却惦念着,要不给我打个书架吧。
小房间里的临时书架早就摆不下一摞摞的书,还有几个大纸箱装着,这样的场景,怎么也美观不起来。以至于儿时玩伴来做客时,我就总想关上房门不让参观。
母亲答应地爽快,说,我也总想着给你弄个书架,这次一起弄了吧,不过得摆在楼上,等到时候咱们搬上去住时,也省得再张罗你的书房。
我早就高兴坏了,忙拉着装修师傅讨论书架的模样,母亲却在一旁戏谑说,你个姑娘家的,读那么多书作什么,可别以后成了书袋子哟!
后来就自然而然又有了一张米白色的大书桌,搁着一块透明玻璃,铺上一层绸布,两边各自摆上一盆母亲栽种的兰花,还有一盏护眼的台灯。旁边放了两把椅子,一个小沙发,还有一把直立的电扇。
加上原本的米白色书架,就这样,构成了我现在的书房。
整个书房也不过15平米的大小,却安放了我七八年的青春时光。我在这里写过十来本日记,看过上百本书籍,构思过几部小说,谈过几首吉他曲,跳过几段古典舞,睡过无数个午觉。
也在这里,安慰过焦虑、迷茫、痛苦、怀疑甚至厌恶的自己。
记忆里,好像那一笔一划的痕迹还印刻在墙角的某处,等着好奇的客人前来寻找。
每一本书都被标记了编号,红色的小标签上落下蓝色钢笔字,贴在书的左侧。把书擦干净,按照类别分好,少女踮起脚尖摆上书架,十足像个小图书管理员。
妹妹看了故意说,姐,等你走了,我就把它都打乱。
那我就锁起来。
这样的画面,总是会在片刻间跳出来,然后忍不住笑出声来。
还有一次,有个调皮的小孩闯进来,穿着鞋子满屋子跑,踩了几本地上的书,黑色的小脚丫就这样留了下来。以至于每次阅读那本书时,都会想起那个早已长成初中生模样的毛孩子。
一点也不可爱。
也有过特别难受的时候,会锁上门,拉上窗帘,关上灯。然后一个人躲在墙角里,一边捶打着自己,一边又会不断告诉自己:别怕啊,别怕,这里谁也没有,谁也不会伤害你,谁也不会逼你,谁也不会瞧不起你。
然后一点点舒展开紧握的拳头,一点点放松下来,一点点看着书架反光镜里的自己发呆。
我好像能和自己对话。
后来我总会给自己寻找一处地方。在这个角落里,我愿意卸掉所有的伪装和防备,换上一件舒适的居家服,泡一杯淡淡的花茶,从书架里随意拿出一本书,掀开厚重的窗帘,让阳光散进屋子,我就窝在沙发上,一页一页地翻看。
心,莫名地就会静下来。
我一直都很喜欢这样的小空间,就像C小姐喜欢下雨天听电台FM。她说,听电台FM就像是自己走到了另一个世界,没有爱的纷争,没有利益瓜葛,没有冷嘲热讽,只有自己和音乐。
如果这时候能够躺在床上,然后慢慢地就进入了梦乡。
等到梦醒的时候,就能勇敢面对这个世界了。哪怕是催人泪下的苦相思,遇到爱就要大胆追;哪怕是糟糕透顶的人际交往,硬着头皮也要闯;哪怕是畏惧未来,也不能过分迷恋过去。
C小姐说,等雨停了,我就又开始前行,一路的阳光明媚。
我虽然不喜欢下雨天,也不怎么听电台,可我知道,C小姐和我一样,都在寻找一种安放自己的方式,让疲倦和劳累的自己能够休息片刻,而不仅仅是身体上的休息。
年幼的时候其实并没有太多的烦恼,除了学习和人际交往,最多就是有个暗恋对象可以写些日记。可渐渐的,我们就有了太多的东西想去追求,有时甚至会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像现在,我已经很久没做梦了,也已经很久没找到自己了。
可每当我再次回到那个能够安放自己的角落里,我就能够重新发现自己,找到自己在这个世上存在的位置。
也许没有那么重要,也许没有那么卑微,也许也不会那么遥不可及。
我们总是需要有那么一个地方,用来安放渺小而又脆弱的自己。希望你的角落,足够让你卸下所有的悲伤和痛苦,当你走出那道门的时候,你能看到不一样的自己。
带着温暖和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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