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住在入黄草供销社的入口,母亲从老家的政府部门转到供销,一直和父亲住在一间单身宿舍中,当时房子紧缺,后来隔壁不知什么原因空下一间房,我才被父亲接过去跟父母妹妹一起生活,而兄长依然在老家上学;我对父母是陌生的,以前不是在奶奶家就是在外婆家,母亲总是很忙,忙的不歇气那种;父亲骑着单位上的自行车每天下乡。
我们住在二楼,是一间早晚门市部的旁边,零时搭建的木板房,人从楼梯上下整个房子能听得到声响,厨房在楼道下,不到五平方,柴火堆在外面的大坪边上。
刚接触母亲总感觉不是那么回事,声音嘹亮的每句话象打雷,刚知道她的人以为在凶人,声音大的人语速反而慢,字字清淅。后来才知道我妈声音大是文革中喊口号,唱红歌锻炼出来的,为了又红又专,把嗓子献给了革命事业。
有个汝城老表来此做木匠,听不懂黄草话,总认为我母亲在骂崽,于是问做饭的大师傅说我是不是我妈生的,大师傅每次见我妈指责我,就会开玩笑说,汝城老表问你,儿子是不是你生的?我母亲听一回笑一回,习惯了,知错不改。
父亲在家是个闷葫芦,什么事都让着家里的家长,在我们面前很少摆出家长的派头,家庭中大小事一概甩给母亲,母亲也乐意承受。
在那个家中,最令我留下记忆的是我从楼梯顶部摔到楼梯下,把左手跌成骨折,花了当时农村三百个工分,折合时价三十六块钱;一个月时间那个当过地主看家护院的打手,跌打草药医生成为了父亲的好朋友。
黄草正中心,公社对面的供销旅社两层楼建好后的秋天,我们家才有四间象样的单房子;母亲掌管着旅社兼小卖部,发挥了她声音的特长,二楼二十多间房有什么事,母亲直接从楼下向楼上喊,每次站在她边上,那似高音喇叭的电流声,让人有种高山仰止的觉悟。
我哥那年因在老家爬货车,从车上摔下来,把左脚跌成骨折,到县医院医治月余不见好转,接到黄草;县医院只发现踝骨开裂,却没检查出腿骨折断,经过那位草药跌打师一摸腿骨,腿骨已经缝合长了嫩骨头,重新压断腿骨,我哥疼的浑身是汗,却憋着没有哭出声音,从始留下后遗症;就这样我家五口人才团聚在了一起。
黄草赶集就在旅社前的公路上,刚掀起可以私人做买卖,什么都平宜,口袋里钱也少,熟人赶集没卖完的农付产品经常有人送到我家来,母亲总要将一两盒火柴或一小把糖果作为回赠,在这点上母亲还是挺逗人喜欢。
集市上买的新鲜货基本上是跟着季节走,赶集时汝城的货郎担,周边公社有事的人都会聚集到此来,形形色色的人都有,热闹的场面如庙会,中心地段人挤人还挤不开。
计划经济时代,什么紧俏物质都凭票供应,母亲就是因为这一点才调入供销部门。
旅社有时停电,一停电旅社和里面的饮食店就会停水,三分钱一担的水,要从桥下挑上来,足有千多米,加上要上坡的阶梯,那时候我一天能挑到三毛钱,也不知磕烂了饮食店几担木水桶,我哥比我卖力些,一天能挑到五毛钱以上。
在旅社住的那段时间,我认识了冰棒,挑一担水只能换一根白糖冰棒,冰棒这东西在夏天吃起来又凉又沁甜,买回来不吃还会变成水,在溶化的过程中,总感觉有人悄悄地削了一些去。
黄草的杨梅特别多,品质又好,火炭杨梅乌黑,糯米杨梅雪白,一毛钱可买五六斤,甚至更多,用盐水冲洗后直接吃,杨梅核都一并下咽,简直可以吃饱肚子,真正当饭吃饱的话,会象酒一样醉人,比酒醉还痛苦,我就见过杨梅吃醉的人。父亲有次下乡带杨梅回来,他说是路边摘的,用葛藤扎住两个裤脚,装得满满的,到家后倒出来两大脸盆,黢黑个大,盐水泡过后,吃了一部分,其余的全部倒在家中的醪米糟缸中沤存,还放了许多蜂蜜,夏天口喝时舀上一勺冲开水,杨梅的酸,糟酒的香,蜂蜜的甜,不冷不热地喝上一碗,清凉解暑,浑身舒畅。
供销社收购杨梅,开始时小孩子都去抓,我哥木讷的很,也去抓了把,被父亲看到,父亲顺手从门背操起一根四方杉木条向兄长身上抽去,木条在第三下时作实砸在哥身上碎了,我哥也不躲闪;父亲最怕别人戳脊梁骨,说自己没教养儿女,那是我第一次见我父亲施家法;哥受了三杀威棒家法刑满,接受父母思想品德再教育,引导我兄妹别往“偷”字上沾边,释放的夜里,父亲用酒帮哥擦试散血瘀,当揭开上衣露出背部时,三条紫红的血印如烙上去一般,哥憨头呆脑也不呻吟。
母亲在窗外院中的柴堆坪边上,利用废竹篓装了两篓淤泥,不知那里讨来几根丝瓜秧种在篓中,竹叉牵了七八米稻草绳把两蔸丝瓜相连接,中间部位在墙上打了颗竹钉牵上去,还教我兄弟小便要拉在丝瓜蔸的边上,夏天两蔸丝瓜从两三米处开始结瓜,一叶一条瓜,看上去很是喜庆,招来蜂蝶在黄色的花辦中起舞;穿着红底黑斑圆形的螵虫,全身金黄薏米大小的荧火虫也来揍热闹,母亲吩咐我捕捉螵虫和荧火虫说这两种家伙会搞破坏啃烂我们的丝瓜。
丝瓜边上有几株向日葵低着头,太阳一出就向东,从早到晚看着日头不眨眼,长的比我还高,当黄色的花边枯萎时,那盘子大的葵瓜子外边籽已经饱满,偶尔有知了停在葵杆上吸杆上的液体,高兴地叫个没完没了;会变幻颜色的金龟子经常在葵花盘上组织开会,一抓就是五六只,把两只金龟子用小绳把它们互相绑住一只脚抛向空中很是好玩。
旅社大门前一边三颗二三十公分大的法国梧桐,早期就有,夏天枝叶繁茂,秋天的麻雀一群群停在上面,叽叽喳喳热闹的在争吵着人间的事;铁木联社那个打铁的嘉禾人有把鸟铳,每当街上下午收完坪中晒的稻谷,他就会从旅社抽张四方凳坐在门口等麻雀群飞上树,他握铳的动作很潇洒派头,会引来附近很多小孩子围观,树上麻雀群一来,他便靠在树的主杆上向上面放沙子铳,手一勾“嘣”的一声巨响,几只有时十几只连同梧桐的叶子一起坠落下来,小孩子们一哄而上,把捡到的麻雀交给他,他会丢在旅社的窗台上;那些麻雀蠢的想死,好象喜欢听铳响,从这颗树移民到另一颗树上与握铳的打铁人叫板,当他再次上好弹药开铳时,麻雀们的悲剧在枪响时再次重演,经过两三次后,麻雀们才飞向大桥上面的古枫树林。
秋天里梧桐树落下枯黄的叶子,树上的绒球在天气晴朗的日子会象蒲公英一样散落飞舞,有时会觉的那些飞絮很讨厌。
第三次搬到了我父亲的单位上,是一间三居室六七十平方米的套间,厨房在公用澡堂边上,卫生间公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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