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保持安静

家属院的一群老头里，老张顶看不上老李，嫌他办事磨叽，有啥事不直说，爱绕圈子，不像个老爷们儿，老李原本对老张没啥意见，架不住老张脾气直，啥气人的话都往外说，时间长了也烦。但是碍着孩子们都在一个单位，低头不见抬头见，俩人也没真呛呛过。

院里有个象棋俱乐部，老头们没事爱杀几盘儿，也没固定的搭子，赶上谁是谁。老张棋瘾大，但要是赶上没对手，他宁愿等一局，也不跟老李下，实在不投脾气。

这天是个周六，小学不上课，老张带孙子在院里遛弯，逛到俱乐部门口，就觉得这两只手啊，怎么就这么痒？屋里棋子砸棋盘的声音，怎么就这么好听？他四面望望，扯着孙子商量：“爷爷去下棋，你去秋千那儿，找那几个同学玩儿行不？回头爷爷给你买巧克力，不跟你妈说。”孙子咽咽口水，答应得特别爽快。老张把孙子带过去，又交代一句“别出咱大院儿啊”，哼着小曲儿就进了俱乐部。

大周末的人挺多，可惜，没闲着的，每张桌子都有人捉对厮杀，老张转来转去，急得抓耳挠腮，看哪张棋盘上棋子儿少就往前凑乎。正好前面有一对儿，红方只剩残兵败将了，还苦苦挣扎着不投降，老张没好气儿：“差不多得了，就这俩子儿，赶紧认输该干啥干啥去呗。”执红棋的一抬头，往墙上标语努嘴儿：“我记得你上过学的吧，认识吗？请保持安静！”嘿，巧了，正是说句话都拐弯抹角的老李。

“哼，我看你能磨叽成啥样，能赢咋的？”老张还不走了，就等着看结局，结局果然是老李输了，他不想听老张奚落，撂下一句“你能耐你来”，抬脚走了。老张心情大好，跟对面老王眉飞色舞：“咱俩来一盘，我肯定比老李强多了！”谁知第一局也是输，老张必须不服，缠着老王又来一局，这回赢了，没过瘾，又开了第三局，要三局两胜。

正杀得使劲儿，旁边有人说话：“老张，你先等一会儿。”老李又回来了，老张懒得理他，一边想着下一步棋路，一边也冲墙上标语努嘴：“认字不？请保持安静！”说完就要落子。老李倒没生气，还站那儿：“我跟你说，你别着急……”“用你支招？看咱这局面，压着打！”“不是下棋的事，你血压高吗？”老张不耐烦：“身体倍儿棒！到底啥事能说不能？”老李索性也不瞒着了：“你家孙子从秋千上摔下来……”

“啥？”老张脑袋“嗡”的一下，他猛地站了起来，却没站稳，脚被绊了一下，又一屁股坐倒在凳子上。孙子是家里的宝贝蛋，平时擦破点儿油皮老张都心疼半天，从秋千上摔下来！那秋千能荡那么老高！他来不及缓过头晕的劲儿，抓住旁边搀着他的胳膊想站起来，双腿却软得撑不住，他抖着声音问：“严重不？”

“他没事，脚搭秋千上，手没抓牢，扑下来了，可巧正扑我身上，接住了。看，这小子手劲儿挺大，把我外套撕个口子，你瞅瞅，赔吧。”

老张听着，吓飞的魂儿终于又落回身上，撒了手趴桌子上喘气，一抬头，瞧见自己孙子一脸心虚躲在门口探头探脑，好好的啥事儿没有。再扭脸看看旁边，老李一脸胜利者的微笑，正在展示他英勇救人的勋章——外套上的大口子。

这个老李，就是蔫儿坏，有事不直说，就想看我笑话！老张一边肚里嘀咕，一边脸上不自觉就挤出一个感激的笑：“赔，一定赔！那个，那啥，谢了啊，走，请你吃饭，咱喝两盅，让咱孙子给倒酒！”老李嘿嘿一乐：“得了吧，跟你吃饭，没滋味儿。”看老张还要说什么，又指了指墙上那标语：“请保持安静啊。”扭头走了，剩下老张站在原地张着嘴，什么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