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百宝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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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有一个珍贵的宝贝，一个朱红色带着花纹的箱子，从我记事起，这个箱子就放在奶奶的炕头上。这是一个两开门的小柜子，柜门上各有一片黄灿灿的铜片，中间用簪子一样的长铜棍串起来就是一把锁。柜子上的铜配件犹如骏马的辔头一样，起到了画龙点睛的作用，让整个柜子看起来非常有高级感。

据奶奶说这是她最值钱的嫁妆。那时候我不明白嫁妆为何物，但我一直就觉得这个箱子很神奇，奶奶总能从里面变出意想不到的惊喜。我生病的时候，奶奶能用它变出饼干和花花绿绿的糖果。二爷爷的孩子结婚钱不够了，奶奶居然还用它变出了钱和布票，用这些给新娘子买了漂亮的印花布做衣服。

我特别想看看这个箱子里到底装着怎样的乾坤，我像只整天心心念念惦记着偷鸡吃的狐狸一样，时刻关注着这只箱子的动向，希望奶奶有一天忘记锁箱门或者把钥匙落在哪里。可奶奶却是一个合格的宝藏守护者，把这只箱子守护的特别紧，我这只狡猾的小狐狸终究还是没找到奶奶这个经验丰富的老猎手的破绽。

记得那一年外地工作的小叔带着女朋友回家探亲，小婶子是城里姑娘，细高挑，脸生得白白净净。最吸引人的是一条好看的花手绢在后脑勺扎起一个漂亮的马尾辫，走起路来左右晃动，洋气极了。我爱臭美，为了让小婶子给我把头发也烫成她那样的波浪卷，我天天围着小婶子转，成了一个十足的小跟屁虫。

一天我为了卖弄自己，当着所有人的面跟小婶子炫耀我奶奶有一个百宝箱，就是那只朱红色雕花炕头柜。并告诉婶子你心中有想要的东西，就许个愿，奶奶就能把东西从百宝箱变出来。为了证明我的话是真的，当下非得逼着小婶子许个愿，小婶子被我逼得下不来台，就随口说了个希望腊八节那天可以喝上香甜的腊八粥。

其实对于城市里长大的小婶婶来说，腊八粥根本不算什么稀罕物品，也就只是为了敷衍我随口说的一句话，她可能认为一碗腊八粥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儿。但小婶子不知道的是，在我们这样的穷乡僻壤，要喝到她口中所说的腊八粥却极其不易。粥好熬食材却难凑，我们平时吃的都是小米粥和棒子茬粥，实在想换样儿的时候，就把小麦脱皮，吃麦仁粥。现在人们吃的大米，在我小时候北方的农村几乎见不到，条件好的家庭，在过年的时候吃上一顿捞米饭，能把我们这些小孩子撑得抱着肚皮。因为太稀罕了，恨不得肚子变得如猪八戒的肚子一般大，这样可以多装点大米，像老牛一样慢慢消化。

其实我们这边腊八节也有吃腊八饭的习惯，但所谓的腊八饭其实就是小米干饭，就这也只能在重大节日才能吃到，平时只能喝粥，很少吃干的。食材丰富多样的腊八粥我只听妈妈给我讲的故事中提过，腊八粥是什么样，什么味儿，我连做梦都梦不出来，跟别说吃了。

不懂事的我吹了一个牛，却给奶奶找了个大麻烦，新媳妇上门，连一碗腊八粥都做不出来，当婆婆的实在过意不去。这回奶奶终于在我面前打开了她的那个百宝箱柜子，我也终于窥到了百宝柜的真面貌。里面并没有我认为的藏宝洞，左边是一捆一捆被奶奶包在一个小包袱里的碎布头和给我们做的鞋、一些拆洗完的旧衣服片儿。右边放着好几个瓶瓶罐罐，有的装着各种谷物豆类，有的装着茶叶，还有一个装着糖果的透明玻璃瓶，里面的糖都化了，和瓶子粘在了一起，一看就放了好长时间了。里面满满当当的，确实东西看着挺多，但都不是我希望看到的宝贝，不过是奶奶精打细算省吃俭用留下来的一些日常物品。最后柜子里的坛坛罐罐被奶奶打扫了个抵掉，也仅仅是花生、芝麻和大枣等不多的几种食材，奶奶最后只得东拼西借，终于在腊八节前夕凑足了一小锅腊八粥的食材。

淡蓝色的火苗舔着锅底，小米、大米、红枣、豇豆、芝麻还有不叫不出名字的豆子在锅里来回翻滚，锅里冒出的热气带着浓浓的谷物香气。紫红的赤豆，墨绿的绿豆、黄灿灿的黄豆，加上为数不多的大米时而撞击、时而跳跃、时而拥抱，在时间的纠缠中变成一锅黏稠的八宝粥。

关上火静置一会儿，黏糊糊的八宝粥上就会结上一层薄薄的米皮，盛到碗里虽然不好看，但吃到嘴里又香又糯，非常好吃。再来上一勺细腻的绵白糖，香中带甜，顾不得热粥烫嘴，恨不得一碗一下子倒进去，一碗下肚，却似乎还没有尝出粥的味道。

借小婶的光吃到了人生中的第一碗腊八粥，它是我记忆深处最好吃的美食，这些年我喝过各种粥，不管食材多么昂贵都没有我当年喝过的粥好喝，它成了多年以后我仍然怀念却再也吃不到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