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我到死才能成为小说家吧。”
那之后，浑浑噩噩，不知几日。
饭没吃几口，却快要溺死在酒罐子里，红酒、白酒、啤酒、米酒……
我看着镜中的自己，发如枯草，面色苍白，眼袋浮肿……着实不堪。
短短几日，倒像是老了十岁。果然，女人过了二十五岁，说老就老了。
洗漱，用最狠的力道擦洗身体，直到红肿，也许会清醒。
总算，洗到双手发麻，胳膊抬不起来，脑子有了几分清明。
他说他爱她，我虽惊讶，倒没有意见。
他说要分手，我想了想，也可以接受。
他说我疯了，我摇摇头，并不以为意。
可他说别再痴心妄想做小说家的梦了，我心里有什么轰然倒塌了。
稻草那么多根，这最后一根才是致命的一击。
我写过虎头蛇尾、甚至没头没尾的东西太多了，没一个能看。我自己何尝不知，也曾为此急得抓耳挠腮，可那时，他还是握紧我的手，柔声说我写的很好，他永远是我最忠实的读者。
湿着头发，我打开电脑，重新翻看那些算都算不上小说的文字，我相信，他绝不会无缘无故说那样的话。他那么懂我，曾经。
“那晚月色很美，带着点儿触手可及的温柔，像你吻住我眼睛时的软糯触感。奇怪，我明明闭着眼，怎的偏偏记住那晚月色很美。”
那是深秋的一个夜里，不知为何家里忽然停了电，于是翻出很久以前买的香氛蜡烛点上，我和他在床边席地而坐，他把下巴搁在我肩上，央着我读新近写的一篇文。沉浸在这刻意营造的气氛里，我其实颇有心情读。可惜，最后只读完了上面这一段，因为才刚一停顿，耳边就传来他的呢喃：“今晚月色很美。”我听了正要偏头往窗外看，却被他猛地吻住了眼睛。男人都是贪心的蛇，一旦开始哪里肯停，不安分地一路吻到嘴巴、颈项，我喘着气推他：“喂，我还没读完！”他头都未抬，只抽空嘟囔着回了一句：“别闹，办正事。”我气得一口咬在他肩上，力道不轻，他闷哼一声，解衣的速度却未受影响，最后我也只能听之任之。
那晚，电脑屏幕的光是何时暗下来的，永远是未知。
至于月色，应该是很美。
“我喝过一种不知名的酒，口感比红酒滑，入喉比白酒润，比烈性不如威士忌或伏特加，却是十分醉人。因为在喝的时候，你以为这样平淡的酒不会醉人，便放松了戒心，不知不觉自然就醉了。”
读这一段的时候，刚和他庆祝完一周年纪念。他说，这一种不知名的酒叫“钟意”。盯着我的眼睛有些迷离。我抚着他的脸颊，上面刚冒出的胡茬刺得我手心发痒。我把他拉起来，到浴室给他刮胡子，整个过程，他一言不发，只低头地看着我，让他侧一下脸都不肯，倔强得像个孩子。嗳，他总是有办法让我无可奈何。
“说穿了，爱情是个一点儿也不浪漫的东西。它在纯洁性方面比不了友情，因为它总要寻求着回报。你看，如果‘我爱你’的答复变成了‘谢谢你’，就很尴尬，不是吗？”
他下班回来在厨房做饭，我在旁边给他读最新写的字。听到这里，他放下铲子，转头对我说：“我爱你。”我愣了愣，回答道：“谢谢你。”然后，他愣了。
那天的晚饭吃得有点闷。
“她恨极了他，恨他将她变成了自己最不喜欢的样子，怀疑、猜忌，这些本不该属于她的情绪皆是因他而起。她又恨透了自己，竟草草将身心交付与人，一个不愿与她等价交换的人。也许，心冷只是一刹那。她迅速收拾行装，离开这个熙攘的城市，好像从未来过。城市从来不会关心市民的爱恨情仇，更何况她这样的流动人口。往往，你以为的惊心动魄，顶多是人家茶余饭后的一点谈资。”
读到这里，他的脸色有些犹疑，我问他怎么了，他说没事，可能是最近太累，然后阖上眼捏了捏眉心，回卧室去了。没有看我的眼睛。
我不是爱追问的人，只在睡前为他温了杯牛奶。他喝完给了我一个略带奶腥味的吻。
“我要的不是你死我活的人间惨剧，我要的是你得也得不到、放也放不下的不甘。”
这是我为他读的最后一句。
我没有看他的眼睛，仿佛已预感他不会看我的。
我问，是谁杀死了爱情？
他答，从来不存在的东西，何谈杀死？
……
果然，最懂我的他自然知道击倒我的不会是感情上的背叛，而是粉碎我的梦想。
“也许，我到死才能成为小说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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