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零壹捌的冬天,好冷。
我穿着婚纱,满心欢喜,同事向我祝贺:“恭喜你呀,经过长达五年的网恋和异地恋,终于苦尽甘来。要是我肯定坚持不下来,太煎熬了。”我温柔的:“当你觉得煎熬的时候,其实对方何尝不是如此呢?只要彼此在,最长情的告白,就是陪伴。”
“哟,好甜蜜哦。你们婚礼怎么筹办的?”
“我自己去。”
“什么?”
“我自己啊?”
“这也太奇怪了吧。不是要大摆宴席,有婚车啊,亲戚朋友吗?很隆重啊?”
“我不懂,我只知道我要去一个十字路口,然后等绿灯亮,走过去,就可以见到他了。”
同事皱着眉头,我已经走了。
我走进荒芜的世界,满眼黄沙,白霜,黑鸦,空荡的街道,人来人往,周围喧嚣不止,来到一个十字路口,绿灯亮了,我刚要走过去,可是突然红灯亮了。难道红绿灯坏掉了?等等吧,那是我最渴望的地方,那里有我最想见的人,有我心底的温柔。
不知不觉,我似乎等了几天几夜。仔细看着红绿灯,红灯竟然一直亮着。
警察叔叔路过,说:“对面修路了,不能走了,你走别的路吧。”我火烧眉毛,如泰山压顶,头脑晕晕的、抖动着干裂的嘴唇,声音轻微:“请问,那什么时候可以走啊?就算是修路也不没必要总是亮红灯吧?”警察叔叔说:“这个就不知道了,上面还没有下命令。”我低声“哦”了一声,还在等着。
“这个就不知道了,上面还没有下命令。”我浑身被掏空一般。
“不知道”脑海中不断回荡着这个词,好熟悉。朦胧的画面呈现在眼前,我痛哭流涕,“为什么分手?”“不知道。”“以后还分手吗?”“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
不知道到底什么意思?顿时我头痛欲裂,那无比熟悉的恶心涌上心头,想吐吐不出,咽喉的异物感深重,只是不停地恶心,仿佛要把五脏六腑全部吐出来,以前他会说:“怎么了?”我眼里含泪,摇摇头,温柔微笑地:“没事儿,就是咽炎犯了。不用担心。”他温热的手,握紧了我的手。想到此时,我下意识地攥紧了手,却一下子抓空,哦,对,他在对面,我要等绿灯亮起,去找他,去告诉他,我又犯病了,好难受,需要他的手,温暖我的手。
我抬眼看去,还是红灯,该死的红灯,跟我作对。
忽然,一声声女孩子的失声痛哭隐隐传来,还隐约听到:
“我们谈了三四年了,刚刚分手了四天。”
“我们谈了十年恋爱,正在打离婚官司。”
。。。。。。
“我不想分手,是他发了疯的非要分。”
“我有点难受。”
“我已经麻木了。”
“原来大家都。。。。。。”
我望去,是不是前些日子的网友,那么巧在现实生活中遇见了?可是,我四处搜寻,怎么也找不到那些哭诉的女孩子,似乎在一片丛林之中,她们身穿毛皮,像野人,衣不蔽体,很怕见光。
找不到,就不找了,我还在原地等着红灯灭,绿灯亮吧。
一个要拐弯白色的汽车,熄火了,打开了黑色的车窗,露出一张满脸胡茬,圆脸大叔模样的人,笑着:“小姑娘,迷路了吗?我带你回家吧?”我的脑海瞬间浮现一个画面:那个大叔笑眯眯的一边给我一只鸡腿,一边另一只手在脱我的衣服,我似乎哑巴了,腿脚也被绑住了一般,像一只鸟,被关进了一个笼子里,里面只有男人,男人,都是男人,还有那可怕的怪物,似乎要把我吃掉。
我慌忙摇头,挪动了脚步,一脸冷漠与厌弃,那辆白色轿车开走了,消失在某个角落。
有一个男子朝我走来,笑着:“在等人吗?”我满脸厌恶:“没有。”心想着我跟你非亲非故,你跟我打招呼干什么,真是自来熟的过分。那名男子面无表情走开了。
不一会儿,一位身穿球服的青年,骑着自行车,冲我笑着,说:“嘿,那边修路,红绿灯可能坏了。”还没等我回过神来,他早已拐弯,只剩下阵阵暖意。
接着,一家人,有说有笑,年轻的母亲和父亲共同牵着他们的孩子,一边温柔地说着:“宝贝,这是绿灯哦。红灯停,绿灯行,记得哦。慢慢地,牵着爸爸妈妈的手,要过马路了。以后你要学着自己过马路哦。”我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从我身边、眼前,前往对面,那个亮着红灯的方向,我大声喊着已经远去的他们:“喂,前方修路了,亮着红灯呢。我已经等了几天几夜了,你们再等等啊。”可是他们头也不回,渐渐消失了在我的视野。
旁边一位打扫街道的大妈大声呵斥我:“傻姑娘,明明绿灯,却非要说红灯,等了那么多天还不过去,真是脑子有问题,家人也不知道给领回去。”她也走过去了。
我拼命揉眼睛,难道是我色盲了吗?明明红灯,为何都说是绿灯呢?我不停地揉眼睛,看了看,模糊的看到还是红灯,我拼命用尽全力用拳头砸眼睛,手上都是鲜血,还是红灯,那红灯,更明亮了,还热热的,流动着,啊,好疼,哪里疼呢?我拼命找着自己的身体,找遍了全身没发现一处伤口,可是视野里到处都是闪烁不停的红灯。
我拿出书包里的书,坐在地上,心想,既然是红灯,等着也是等着,不如看点书吧。一个其貌不扬的高个子走来,我不经意一瞥,不远处,发现他竟然也拿起一本书坐在那默默看着。
一天,两天,过去了。
直到第三天,他走近我身旁,笑着说:“姑娘,你怎么还不走?”我不耐烦地说:“关你什么事?”他微笑着:“或许咱们一路呢。”我嫌弃地看去,好奇地:“你也等绿灯?”他的声音温柔而深厚:“真是好巧呢。我也是呢。”我紧张的心开始放下:“那个,抱歉,请原谅我的不礼貌,请问你看看前面是红灯吗?为什么我身边来来往往的人有的说红灯,有的说绿灯呢?”他目光温和,定睛看着前方,我的心里惴惴不安,生怕他说是绿灯,生怕我的眼睛坏掉了。他看了很久,呆呆的看着,我不耐烦了:“喂,到底是不是红灯啊?”他想着我噗的一声笑了:“当然是红灯啦,不然你以为是什么啊?”说着想伸手摸我的头,我大声说道:“别动手动脚的!你隔得我远一点。”“哦,卸磨杀驴啊?”“哈哈,你是驴啊?”“要你管?”他一边说着,一边往旁边挪动了一点。
几天过去了,我头晕眼花,用手扶着地,口干舌燥,又开始恶心了。
他看了看,皱了下眉毛,又大声笑起来,从包里拿出面包与水,还津津乐道:“真香呀,这水太甜了。”我气愤着,心里想,这人心眼太坏了,都不乐善好施,没看见我饿得要晕倒了吗?真不懂怜香惜玉。不过,大家萍水相逢,人家凭啥关心你呀?真是无理取闹,忘了你男朋友因为你的无理取闹多少次厌烦你了吗?
过了一会,我实在撑不住了,小声:“先生,打扰了,我在这里等了几天几夜了,没准备食物,好久没吃东西了,请问那个可以给我点吃的吗?我支付宝转给你钱行吗?”
那个男子笑着:“哎,给了你我怎么吃?”“你少给我点就行,我高价买。”“好吧,因为供不应求了,自然要比我买的价格要高,如果你介意可以不买。”“多少钱啊?”他掰下一大片面包,“给,就贵那么一点。一万块钱。”我目瞪口呆:“这么点面包这么贵啊?”“没学过价值规律吗?这可是你救命的面包,你的命比一万块还要贵吧?”“好吧,可是我只有几百块钱了,我家境贫寒,工资微薄。算了,我饿死算了。反正这红灯都坏了。”“你傻吗?你可以赊账啊?等你以后有钱再还给我就行。”“这?这样岂不是一时间难以与你摆脱关系了?”“你以为我想要和你这个陌生人有关系啊?”我默默地把仅剩的钱转了过去。
我拼命吃着面包,突然问道:“你这面包有没有掺杂什么坏东西?比如迷魂药啥的?”他二话不说,抢过面包,狠狠咬了一口,一下子吞下肚子里,接着又把面包塞进我的手里。我的心颤动了几下。他又突然笑起来:“要死一起死呗。”
我的眼里开出了一朵朵晶莹剔透的水莲花:“哈哈,谁要跟你一起死?我要吃饱了去找我男朋友。”他笑喷了,喷了我一身。我责怪:“你,喷了我一身。”“话说,你等你男朋友啊?”“是啊。”“好巧,我等我女朋友呢。”
我似乎失望的“哦”了一声。
他好奇:“你好像很失望。”“一边去,我哪里失望了?”“你听我说我等我女朋友呗。”我哭笑不得:“搞什么鬼?你与我萍水相逢,我有男朋友,怎么说的我好像吃你的醋一样呢?”
“话说,你男朋友咋还不来?”
“没看到我穿着婚纱吗?我要结婚啦,只要过了这个路口我就可以见到我的男朋友啦。”
“那你咋还不过去啊?”
“没看到红灯吗?你傻了吗?你不是看到红灯了吗?”
“哈哈,我故意逗你。”
“那你呢?咋还不走啊?”
“我女朋友还没来呢。我等着她来了再过去。”
“你不会被你女朋友耍了吧?等了那么久,你女朋友还不来,还是人吗?”
“那你呢?你比我等的时间还长吧,我还没来的时候,你就已经在这里了哦。”
“不准说我!我聪明着呢。我男朋友才不会耍我。他爱我。”
“哦,他怎么爱你的呢?让你在凌冽的寒风中苦等?让你在路边苦等也不给你打个电话?也不担心你被坏人欺负?”
“别想挑拨离间。我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去站牌接我,陪我走过漫天大雪,在我伤心痛哭的时候,他给我买好吃的。第二次见面的时候,他带我住最贵的地方。第三次见面的时候,他给我买最贵的苹果,去当地最好的餐厅吃饭。他去广东给我买我喜欢的钗子,给我花的钱都比他父母多。他每天跟我说的话最多,他给我买我最喜欢的汉服,不止这些,还有呢!”
“哇,你男朋友真疼你啊。”
“那可不。”
“你们在一起几年了?”
“五年了呢。”
“见了几次面?”
“三次。”
“那你等绿灯的这几天,他知道吗?”
“我不知道他知不知道。”
“他找你了吗?”
“好像没吧,他不喜欢主动联系别人。”
“哦,你们之间不怎么联系?”
“不啊,我每天都会找他啊。对,你倒是提醒我了,我可以给他发个QQ消息,我告诉他这边修路了,红绿灯也坏了,让他来找我?不不,他懒得动,他嫌弃麻烦,还是让他说个地方我换条路找他吧。不能给他添麻烦。”
“对,你早就该这样了。”
我一边翻手机,一边着急了,“怎么回事?QQ好友不在了,微信发消息,显示请发送朋友验证。淘宝呢?支付宝呢?都找不到他了。”我的眼泪瞬间流淌下来。
“你可以给他打电话呀。”
“对。”我拨通了他的手机号,接着:“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正忙。”难道忙着吗?或者信号不好,我拼命打着,一声声的“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正忙。”我的心渐渐被寒冬冰冻起来。
怎么回事?这是梦境吗?这肯定是梦境。不然为什么我总是待在这个十字路口,而且红灯一直亮着,来来往往的人们也说法不一,我刚要问身边的那个男子怎么回事,一转眼,那个男子也不在了。
一瞬间,我身边,东西南北全是红绿灯,而且亮的都是红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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