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食、住、行,行虽排末位,可对古人来说,其难度,不亚于前三个。
咱国是世界产驴大国。现在人都不骑了,可在古代,骑驴好像很酷、也很很牛掰。
(一)
为什么呢?咱打小儿认识的那些古代牛人,个个都骑驴哦。
大唐李白,千古诗仙,大牛人!给人的印象是“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取将换美酒。”年轻一身豪侠气,不意落魄只骑驴。
五代时的《唐摭言》载,李白骑驴游华山,县宰认不得他,他只说:“曾用龙巾拭唾,御手调羹,力士脱靴,贵妃捧砚。天子殿前尚容走马,华阴道上不许骑驴?”
这口气应该是后人演义,行文有点炫履历,有点低级,不似李白骨子里的狷狂。
但李白驴是常骑了。
唐三彩驴,唐代一定认为驴叫很生动,才弄了驴鸣的三彩俑。三彩驴很少见到。而唐代杜甫呢,千古诗圣,更是牛人。骑驴如其诗沉郁悲壮。“骑驴十三载,旅食京华春。朝扣富儿门,暮随肥马尘。”
杜甫只做过河西县尉和胄曹参军(参军衙兵器库管),都属小吏。有人以为县尉相于县公安局长,大学都没考上,不廋了!
你以为这是在咱天朝啊?唐代哪有现在好?公安局长很卑微的。
李商隐也做过县尉(弘农县),他曾写过句诗:“黄昏封印点刑徒”。县尉在下班前,要点罪犯人数,一一关好。
这是个身兼户警、刑警、法警、狱警的小官。
当然,李商隐也骑驴,驴背上吟诗。
其实,杜甫很喜欢马,他写诗赞別人的马:“胡马大宛名,锋棱瘦骨成。竹批双耳峻,风入四蹄轻”。可是,一生只能骑驴。
他请人画像,自己提诗:“迎旦东风骑蹇驴,旋呵冻手暖髯须。”春寒料峭骑着老驴,冷呵呵还捂着脸。
明 《马球图》 绢本设色 英国维多利亚·阿尔贝蒂博物院藏今天我们心目中有唐一代大名士,多曾骑驴写驴。孟浩然、李贺、贾岛……
宋代苏轼,是后世人眼中的大文豪。但一生落魄,先后被贬黄州、惠州、儋州,历尽坎坷。
宋仁宗嘉祐元年(1061),苏轼与弟随同父亲由川赴京经过渑池。所乘马死,改赁骑驴宿于奉闲僧舍。六年后,苏东坡写下:“往日崎岖还记否,路长人困蹇驴嘶。”
苏轼好朋友黄庭坚,在仕宦生涯几次遭贬外放中,将自己的居所叫作“槁木寮”、“死灰庵”。黄庭坚自谓“骑驴觅驴但可笑”。
斦谓千古大咖,其实在当时,多数都是小舍子。因此,你记住:不必为自己卑微而难过。现世很牛逼的,后世多为人遗忘。
明末八大山人,遁入僧门。后还俗与驴为伴,自称“个山驴”,以“驴”自居,自嘲。
今天,当我们面对这些享祀千百年的大咖时,想象他们以瘦驴为灵魂,莫不叹命运多蹇。
而那些芸芸相将,不过荒草一堆。
(二)
那么,古代真的是大咖都骑驴吗?
孔子,那是中国第一大咖了,没有骑过驴,老子、庄子、孟子等诸子更是连驴都没见过。
《说文解字》说:驴,司马迁认为是匈奴奇畜,本中国所不用,字皆不见经传,是秦人造的。
明仇英《孔子圣绩图》 同车次乘图。描述孔子乘车。驴出产西域,先秦典籍根本没记录。是汉后才引入到中原的。
可驴一引入中原,便很快与汉地人民群众打成一片。这东西太实用了,特别是在出行上。
“水行乘舟,陆行乘车,泥行乘橇,山行乘欙 ”(欙为最初的轿子)。中国人的聪明才智在出行上用得淋漓尽至,这说得基本是贵族,与普通人毫无关系。
可驴这个物种,简直是为老百姓生的,便宜啊。但再便宜也是大牲畜,说便宜是与马比的。
大明开国皇帝朱元璋曾深沉说:“衡量一个国家实力是否强大,要用马匹保有数量来计算。”
国之大事,唯祀与戎。马有多少,国有多强。老朱道出中国冷兵器时代千年真缔。马政为历朝历代所重视。大唐法律:“故杀官私马牛者,徒一年半。”无故杀马者,一律要流放。
陕西干县唐章怀太子李贤墓壁画。大宋“保马法”:国营马场的马分给有条件的农民饲养,免除赋役,给予补贴。但马匹病疫死亡,就要赔偿上万钱。
普通人别说骑马,养你都养不起!
在这样的社会背景下,驴想不火都不行。
在强大的需求驱动下,驴的租赁业兴旺发达。早在驴引入始,租驴业就让古人共享出行之便。
《东观汉记》载:东汉开国皇帝刘秀,还是个小舍子时,到洛阳读书,“资用乏,与同舍生韩子合钱买驴,令从者僦,以给诸公费。”
刘秀不仅重兴汉业,也兴了三百六十行中一行一一租驴行。
这个租驴业,从汉到唐宋元明清民国,一直存在。
民国时,北京这几个城门外的关厢驴窝子,每一处大约都有100多个毛驴在无长途汽车的民国时,一北京的外城七个城门和内城对着外面的六个城门的关厢,都有这种驮脚的长行驴聚集地一一“驴窝子”,专事出行租驴。
骑驴的历史简直就是老百姓的出行史!
(三)
驴脚步细碎,人坐在上面颠颠颤颤,悠哉悠哉很惬意,似乎是文人雅士的符号。
其实,骑驴之痛,只有骑者自知。据《唐摭言》载,贾岛骑驴过街,唐突了京兆尹刘栖楚的马队,刘栖楚一怒之下,就把这个诗人刑事拘留一天。
驴马本同科,可驴与马之异,犹如民与官。
宋代朱锐《溪山行旅图页》绢本,上海博物馆藏驴马用途差异,档次差异,还在于驴与马的价格,差距巨大。
盛唐时,米一斗:约20文钱 ,生绢一匹: 470文 (最常用的那类料),突厥敦马一匹: 9400文 ,普通母马一匹: 4320文 。
《唐律疏义》:“有杀马,值十五疋绢,准盗合徒二年。除马牛之外,并为余畜。”
这也只能是个参考价,绢、马价格一直都在上下变动。“余畜”当然包括驴,值几匹绢不等,没确定史料。
但是,马在历代一般都明确价格。明洪武年间,从周边民族买马均价是36斤茶叶换一匹马。而到几十年后,四川碉马茶马司有一年换马70匹,均价居然是1186斤茶叶一匹马!
历代驴价格虽然不可考,但从现存的零星的史料中,可以看到明代,马的价格是驴的十倍以上。
明代仇英画有《募驴图》。此画著录于清代陆心源《穰梨馆过眼录》,画中一人牵驴,一人俯首观看,仇英落款称,“戏作”。
明代仇英《募驴图》。卷首有朱之蕃所题“高风逸韵”四字,卷后另有陈继儒、僧俊彦、沈弘度的题跋。据徐祯卿《为朱君募买驴疏》可知,朱君是指明代学者、藏书家朱存理,他自爱骑驴,但由于囊中羞涩,故众友人为他出资买驴。
钱同爱、朱良育、祝允明、张钦、沈邠、唐寅、邢参发起这次募驴活动。
其中钱氏赠白金六钱、朱氏赠银五钱、张氏赠米一石、唐寅则以旧刻《岁时杂》一部(十册)抵银一两五分钱,等等。
所筹钱款为朱买了头驴,后人请仇英作画记录了当时的情景,画中的观驴者即为朱氏。
七人集资,每人银五~六钱,唐寅虽多,却是实物。此驴也就白银五两左右。
元代姚廷美《雪山行旅图》局部,大都会博物馆藏在明代《金瓶梅》中,西门庆骑的马,值银70两。驴马价相差十倍多。而《金瓶梅》一书中,描绘了不少普通人租驴、骑驴的事。
作为一个平头百姓,要想在历史上留下一点痕迹,是挺难的,不管骑驴奇马,都没用。
民国时图片。毛驴就是老百姓的坐驾。骑驴大咖中,王安石是例外。
他作为大宋宰相,退休后,挂职“集禧观使,封舒国公”。“集禧观使”相当于现在的“巡视员”,“舒国公”也是享受“国公”级待遇。
宋人陆佃(陆游的爷爷)《书王荆公游钟山图后》记:“荆公退居金陵,多骑驴游钟山。每令一人提经,一仆抱字说前导,一人负木虎子随之。”
驴在他这里,是道具。一个出游,三个仆人跟着,尿壶(虎子)都带着。讲这排场,骑什么驴啊!
唉,说来说去不是骑驴的牛,而是那大咖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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