裸婚十年

文/人鱼海棠

1

我和吴凯结婚十年了，在南方的三线城市平静地生活着。

前几年，我们按揭了一套商品房，还买了一辆黑色奥迪A4L，7岁的儿子聪明可爱，老公还是一间电子厂的老总。闺蜜们都说我当初有眼光，找了一个潜力股。

殊不知，人在婚姻，冷暖自知。随着老公越来越成功，他回家的时间也越来越晚。每晚他总是三更半夜才回家，洗完澡，看也不看我一眼，倒头便睡，没多久便鼾声如雷。

在每个深夜里，我圆睁着双眼，他的鼾声像一阵阵的鼓声，击溃我脆弱的心灵，温热的泪水灼烧着我的脸颊，像一条不知疲倦的河流，濡湿了枕巾。

莫非老公有了新欢？这种想法一天天地发酵，时间愈久，就变成了一种执念。我化身为一只忠诚的猎犬，利用自己的所有感官，努力寻找着别的女人的蛛丝马迹。

每次洗衣服前，我都把他换下来的衣服放到灯下仔细端详。然而，他的衣服很正常，除了微微的汗臭味和烟味，并没有可疑的头发丝，没有香水味，更加没有狐狸精的口红印。

对于这样的结果，我仍然不死心。我就不信了，做了坏事，哪能做得天衣无缝？

对了，老公每天手机不离手，就连上洗手间的时候，也会带在身边。

虽然知道偷看老公手机不好，但我仍控制不住自己探询真相的欲望。

那天晚上，老公回来很晚，因为喝了点酒，一沾床就呼呼大睡。

床头柜上，他的手机和往常一样，正在充电。我借着夜灯的光亮，悄悄摸下床，赤着脚走到插头前，拔下了手机充电器。拿着突然变得沉甸甸的手机，我的心中怦怦直跳。

屏幕是锁屏状态，手机设了指纹锁，我想了想，他平时开锁用的是手指的中指。

我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他正轻轻地打着鼾，一股刺鼻的酒气随着他的呼气喷了出来，我强忍着作呕的冲动，俯下身子，准备拿起他放在身侧的右手。

正在这时，老公突然翻了个身，我吓得屏住了呼吸，不敢动弹。

过了一会儿，确认他呼吸平稳，我抬起他的手，把中指按在手机背面，对准那个下凹的小圆孔一按，手机主屏幕打开了。过程说起来容易，却耗费了我所有的力气，有空调的房间，我的额头竟然冒出了细密的汗水。

然而，他的微信通信录上，不是客户就是我也认识的朋友，都是正常的交往，就连聊天记录也很清白，只是偶尔跟老朋友吐槽生意难做，压力很大，云云。

那次，老公又是半夜两点才回来，还显得一脸的疲态。我从床上起来，顶着哭肿的眼睛，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老公，你最近是怎么了，怎么对我不理不睬？”

他把我推开，转身便去衣柜拿睡衣，“别闹，我累了。”  全然不顾我在身后哭闹，去洗澡了。

没有观众，我自讨没趣，转身去了隔壁的房间，搂着儿子小小的身子，睡了下去。

丈夫洗澡的声音传来，离婚的念头也像水汽一样，慢慢地升腾了起来，但当我看到熟睡中的儿子，刚从心底升起的念头又被我扼杀了。

想到离婚后，别的女人会睡我的床，花我的钱，打我的娃，我的小心肝就一阵发颤。

再说了，我的父母和朋友本来就不怎么看好我的婚姻，我离婚了，岂不成了笑话？也许，真是我多心了，我安慰着自己。只要他还念着这个家，心中有自己和孩子，情况还不算太糟。

就这样，在我的矛盾和纠结中，日子还在一天天地继续着。

 2

我出生在一个南方的小城镇，父亲是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从小在父亲的熏陶下，我品学兼优，加上容貌和气质出众，身边不乏追求者。

看多了小说里分分合合的爱情故事，形成了独特的爱情观，我觉得男人不必太有钱，有钱就容易变坏。也不必太帅，太帅的男人就算没钱，也照样招蜂引蝶。

25岁那年，朋友说要给我介绍一个靠谱的男人，直到见面时我才知道，朋友口中那个“很靠谱”的年轻人，不是别人，正是吴凯。

我和吴凯在业务交往中有几面之缘。一米七的壮实个子，皮肤略黑，国字脸，理着小平头，黑框眼镜，略厚的嘴唇，看起来很憨厚。

看惯了那些业务员的能说会道，油嘴滑舌，这个有些木纳的男人倒成了稀有动物。

那天是吴凯先到的，我穿着漂亮的连衣裙含笑一步步向他走近，他惊得站了起来，张大嘴巴，嘴里能塞进一个鸡蛋。

我掩嘴噗嗤一声笑了，吴凯也知道自己失态，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咧开嘴，憨厚地笑了，“丁小姐，原来真的是你。我还以为是同名同姓呢。”

坐下没过多久，一道清蒸鲩鱼端了上桌。我却迟迟不敢下筷，只是专注地吃着蒜蓉空心菜。

“自从七岁那年，我被鱼刺卡在喉咙后，就一直没再碰过鱼......”

得知事情的原委后，吴凯细心地把鱼刺剔去，把一小块嫩白的鱼肉夹到我的碗里，“没事的，这块鱼是安全的，刺被我赶跑了。”

我被他的眼神鼓舞着，举起筷子，犹豫着把鱼肉放进嘴里，就被鲜美的口感征服了，“哇，好好吃。味道好鲜。”

“这道菜的火候很重要，蒸的时间久了，肉太老，起锅太急，又会带着血丝。你要是喜欢吃的话，以后我常做给你吃。” 吴凯目光灼灼地对我说。

爱情来得很突然，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要遇见的人，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碰上了。

3

在以后的相处时间里，吴凯的细心体贴，把我渴望爱情的心填得满满当当的。

但我的爱情并没有受到大家的祝福。我的闺蜜们见过吴凯后，他们也觉得我被爱情蒙了眼，我这朵鲜花，插在一陀牛粪上，以后够我受的。

当我的父母知道吴凯家有三兄弟，且父母务农，已将近七十岁时，也极力反对我们交往。

“孩子，这样的家庭你千万不能嫁，不听妈劝，以后你一定会后悔的。”

我第一次把吴凯带回家时，母亲循循善诱，“且不要说他们家穷，吴凯父母年纪太大了，以后你生了孩子，孩子由谁来照顾？”

“妈，我可以自己照顾孩子。” 我跟妈妈撒娇，“实在不行，不是还有你嘛。”

“你看他有什么好，像个木头疙瘩，这种性格做业务员，不得饿死啊？”

妈妈脸上表情有所松动，但还是故作坚持。

“妈，你知道吗，吴凯的脾气超级好。他的厨艺也超好，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我看向厨房，吴凯正在把一条覆盖着葱丝的鱼端进蒸祸，神情专注，烟火气缭绕在他的旁边。

饭桌上，吴凯把一块去了刺的鱼肉很自然地放到我的碗里，妈妈刚要阻止，却发现我面不改色地把那块鱼肉放进了嘴巴里，欣慰地笑了。

吃鱼事件以后，妈妈竟然松口，不再反对我们交往了。

后来，我问妈妈当时是怎么想的，她说：“你的倔性子，我是知道的，越反对你越来劲。吴凯对你挺好的，我也就默认了。孩子啊，好活赖活，都是你自己选的，你以后不要后悔就成。”

在众人怀疑的目光中，我嫁给了一穷二白，还长得不帅的吴凯。

结婚那天，我穿着租来的婚纱，只请了亲人和要好的朋友，在东北饺子馆吃了一顿饭。

就连婚纱照也没有拍，更别说蜜月旅游了。

4

刚开始，我还甘之如饴。结婚没多久，我就为自己的选择尝到了苦头。

爱情进入了婚姻以后，很多现实问题接踵而至，没有钱，就连去逛个超市，不是看东西好不好，而是价格是多少。结婚后，我们几乎没去过西餐厅吃饭，连一杯咖啡也没有喝过。

最明显的，我穿衣的档次大不如从前，甚至穿起了几十元一件的淘宝货。

闺蜜们都替我不值：“我去看你，越活越回去了。我就说吧，吴凯给不了你幸福。”

但是闺蜜的话听多了，我不由得委屈了起来，对吴凯越发没有好脸色，有时，他晚上性致一来，想和我温存，我只留给他一个后背。

有时，我闹别扭的时候，还会控制不住情绪，用难听的话来嘲讽他。

有一次，吴凯下班回来，买了一条罗非鱼，他把鱼煎得金黄色的，把去了骨的鱼肉放在我的碗里。

那天我的手机屏幕坏了，看中了一款新手机，最终还是没有下手。

我正憋着一股无名火，不知道往哪里发。看到他夹到我碗里的鱼肉，气就不打一处来，“整天鱼鱼鱼，你以为我是猫啊？是鱼也就算了，买的还是最便宜的罗非鱼，我受够了，你自己慢慢吃吧！”

吴凯一言不发，自己在默默地吃着，最后还把碗筷收拾干净。看到我还在生气，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老婆，你想吃什么，我再给你做，好不好？”

我看到他的模样，气就消了一半，小声地嘟哝，“我想吃饺子，要你亲手包的。”

“老婆，你等我，我现在就出去买材料。” 吴凯眉开眼笑，拿起钥匙就冲出家门了。

吴凯是爱我的，他给我做饭，洗衣，还想着法子逗我开心，日子在吵吵闹闹地继续着。

结婚第三年，我生下了一个七斤重的儿子。丈夫在看到孩子的那一刻，流下了激动的泪水。

果然如老妈所料想的那样，年迈的婆婆在我坐月子时根本帮不到忙，老公赚的钱不多，我在怀孕时又辞了工作，根本请不起月嫂，妈妈只好过来帮我照顾月子。

没有钱的日子，过得一地鸡毛。

我的母乳不足，每个月要买奶粉。儿子的嘴很叼，国产的奶粉都喝不惯，只好买进口的......

婆婆高血压生病，老公是老大，他的弟弟工作资历尚钱，还有一个弟弟还在上大学，我们垫了大半医药费。我们租的房子是三房一厅，要付不菲的房租和水电费......

各种支出一下来，每个月都变成月光族。这样的日子，真是过够了。

“老婆，我手上有一些客户。不如，我辞掉工作，自己做老板得了。”  工字不出头，老公想开公司，我表示了支持。转身就打电话和父母商量。父亲也很开明，同意借一些本钱给我们。

但父亲给的钱也是杯水车薪，我们厚着脸皮，把能借钱的地方都问了一遍，有一个朋友愿意以低息的方式，借了20万元给我们。就这样，老公勉强把公司开起来了。

也许是运气好，也许是老公给人以老实的感觉，老公的公司很快就步入了正轨，公司开得有声有色，很快就还清了所有的债务，生活一天天好了起来。

为了照顾家庭，我干脆辞了工作，当一个幸福的家庭主妇。儿子上幼儿园后，我便有了自己的时间。似乎想把前几年吃的苦都补偿回来，我和姐妹们一起购物，做美容，练瑜伽，生活过得有滋有味。

老公一有空时，偶尔也会下厨，给我做好吃的，工作不忙时，还会带我们去旅游。难能可贵的是，有了钱以后，老公对我仍然言听计从。

这几年，岁月在我脸上几乎没留下什么痕迹。我把生活片段拍成照片，发到朋友圈，引来点赞无数。老公做了老板以后，也越发自信，越来越有男人味。

但是，物质富裕了，精神却越来越空虚，老公和我的心离得越来越远。

5

我决定拯救自己，拯救这段濒临死亡的婚姻。

在朋友的支招下，我找来私家侦探，开始调查我的老公，看他是在外面有没养小三，有没有偷吃。一个月后，结果出来了，我大跌眼镜。

表面上，我老公很认真工作，有时很晚还在办公室，但是他独处的时候，却在一直在玩手机。

有时他还会一个人去宾馆开房，出来的时候，一副心满意足的表情。

从一张照片上，我发现了一个细节，老公在别的场合拿的是一台银色的手机，那台手机我从未见过。

我翻过他的公文包，没有找到那个银色的手机，于是想到另一个可能。

那只手机极有可能放在了车上，根本没有带回家里，所以每次都没有被我发现。

半个月后的一天，儿子去了学校，我和老公难得外出吃饭，过二人世界。

半路上，车子经过一个超市门口，我故意用手扇了扇风，说，“好热，突然好想吃冰淇淋。” 

明明车内冷气充足，我这个动作简直是“作”得不行。

“嘎”地一声，老公踩了刹车，把车子稳稳地停靠在马路边，“老婆，你在车上等我，我去去就回。” 说完，他打开车门，顶着炎炎烈日，箭一般冲向了超市。

他前脚刚离开，我就马上行动起来，在车上各个储物的地方，手忙脚乱地翻看着。但我只翻了一半，猛一抬头，发现老公已经拎着东西，快步地往回走了。

“给，赶紧吃，别化了。” 老公满头大汗，把雪糕递给我，扣好安全带，又专心地开起车来。

我已经坐直了身子，接过他手中的蒙牛雪糕，边吃边有意无意地打量着他。

都说专注的男人最帅，老公的鬓角有了几缕白发，但是每星期健身两次，身材保养得当，衣服笔挺，看上去人模人样。有了钱，那些小三小四扑上来，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等红灯时，老公一侧身，看到旁边关不严的储物箱，那里有一截露出来的票据，“老婆，你刚才打开过那里吗？我记得上次关得好好的。”

“哦，这个啊，我刚才无聊，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好吃的。” 我低下头，重新把票据塞好。

就在这时，车子突然被什么物体重重撞击了一下，我的大脑嗡嗡作响，耳边是刺耳的刹车声，身体传来了痛感，最后的意识里，只感觉老公把车子往右一偏，我很快就陷入了黑暗中......

6

我醒来的时候，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左手被打了石膏，身上有不少被玻璃划破的地方。老公因为保护我，身体受了重创，除了轻微的脑震荡，肋骨断了一根，手臂也骨折了。

听人说，我们的车子与一辆失控的小车相撞，最后关头，老公选择了保护我。

车子送修，老公卧床行动不便，那只银色的手机落在了我的手上。

在手机里，我看到了他与几个女人不堪入目的调情记录，上面的聊天记录显示，只要女人挑逗他，哪怕在上班时间，他也会放下一切，与她们周旋。甚至，为了语音方便，他居然荒唐到去公司附近的酒店开房间......

我很想去打他的耳光，以解心头之恨。但这样撕破脸皮，对我没有什么好处。

住院期间，好几次，老公嚷着要出院，说是公司不能没有他，但每次刚提出想法，都被我压下了。老公装作无意地问起，有没有看到车上一个银色的手机？还说那是客户的手机，落下了。

我装作突然想起了什么，“那个手机啊，我好像见过，被儿子扔到水里，开不了机了。”

老公生病的时候，我托母亲来照顾儿子，我衣不解带地照顾老公，直到他出院。

为了让他补充营养，我还学会了蒸鱼，细细地剔了小刺，一口口地喂到丈夫的嘴里。有时照着网上的教程煮鱼汤，浓稠的汤针，营养又美味。

老公的身体康复后，足足重了十斤，我却瘦出了瓜子脸。病房的其他家属都夸我的老公，说他找了个好妻子。老公看我的眼神，也似乎回到了恋爱的时候。

终于，老公在出院那天，嗫嚅地向我坦白了一切，关于那只手机，关于晚归......

他痛苦地说，“我也不想这样，可是，总是控制不住自己......我对不起你，老婆。”

我把老公温柔地揽在怀里，说着安慰他的话，脸上却露出了从未有过的笑容。

征得老公同意，我带他去看了心理医生。

医生告诉我，老公之所以迷恋上了和女网友聊天，可能和我以前给他太大的压力有关。

老公对自己的外貌一直不自信，虽然他的物质丰富了，在性的方面，自始至终都是自卑的。

社交网络的兴起，给他压抑太久的原始欲望找到了释放的最佳途径。

只是他没有意识到，精神出轨，对妻子的伤害也是很大的。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