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
天色渐露亮色的时候我仍未合眼,正是坐在床沿不知该不该去找师父的时候,听到外面一片嘈杂,似乎有些混乱。我忙理好衣服推门出去,见来者小二慌乱的声色,问也估计问不清楚,连忙下楼,客栈里的物件已经被破坏得差不多了。我心生惧怕,却看见那罪魁祸首就站在门口处,我虽然看得不清楚,但,那是程长青啊,程长青我怎么会认错。
我昔日白衣胜雪的师父的白衣沾满了血迹,身上还有残雪,头发也乱了。手里握着他的长青剑剑刃上还滴着血,他的脸被头发遮住大半,我看不清他的神色,却是不顾一切地扑上去抱住他,“师父,你怎么了?”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下来。
程长青微微侧过头,用只有我能听见的声音说,“小伢,长安城好看吗?”
“好看。”我哽咽道,“但是不及桃花山。”
“桃花山啊,”程长青露出我从来没见过的怪异的笑,比哭还难看,“我昨夜一把火把那烧了,我们不必再去那里了。”他轻飘飘的语气仿佛桃花山只是个玩物一般。
我不可置信地从他的怀里出来,望着他死寂的眼睛,“你在说什么?”
“以后,你就不是我徒弟了,可以看尽这天下美色,”他平淡的语气却说出了让我呼吸都觉得疼的话,“以后你就当不认识程长青这个人罢了。”
“我在做梦吧,这是假的吧,”我有点不能接受,为什么昨天还宠溺唤我小伢的程长青现在变成遍身是血,告诉我烧了桃花山还说自此陌生,“我不喜欢这个梦,师父你也不喜欢吧,……那我们醒过来好不好?”
程长青挥剑就要离开的样子,我扯住他的衣袖,“……不要走,不要,丢下小伢一个人,师父,……我们醒过来吧,好不好?”
他一眼也没看我,挥剑划破他的衣袖,我扯着那一节布料哭得要窒息,却还是不死心地想追上去,他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任何感情,“别过来了,我怕我控制不住自己做什么。”
白更不知从哪里窜出来抱住还要上前却跌倒在地上的我,“你看清楚,他已经是个冷血的杀人魔了,你再追过去会死的!”
“你胡说!我师父怎么可能会杀我?”我泣不成声,“我,…可是,师父最疼的,小伢啊……”
胸腔里都是噼里啪啦的碎声,我曾以为的,我在意的,我守护的,我相信的,我放在心上的,我紧紧握着的,我道来日方长,我以桃花山为家,到头来如同大梦一场,那么,这样的我还有存在的意义吗?师父你可听闻,山有木兮木有枝的下一句是为何?
白更把我抱得很紧,眼里是不知所措的慌张,如今,竟不如一个我嗤之以鼻的陌生人待我真诚,我闭上眼,真的,真的希望我一睁眼发现这只是一场梦啊。
唯一的一颗糖葫芦也在这片混乱里被人踩得稀碎。
到底是怎么了。只是一夜就会发生如此大转变吗?“你知道对不对?你肯定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师父变成这样了?”我用力地拽着白更逼问。
“……小丫头你这不是难为我吗?我只是个小妖爱听些捕风捉影的事罢了。”白更苦笑道,“只是你可能不知晓,长青道长他七年前也曾这般入魔过。”
“七年,”我好像一点力气也没有了,“那时候我,……还不曾是师父的弟子呢。”
“我带你回我巢穴吧。”我没有应答就晕了过去,被白更带到了他们兔子妖群居的白山洞,醒过来一群兔子围观着我倒是吓了我一跳。
“更哥哥,她醒了!”那些兔子不约而同地喊道,我才看见坐在我身旁不远处的好似睡着的白更,他见我醒来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小丫头你可算是醒了。”
“……我睡了很久吗?”我问,只记得好像是做了很久的梦,梦里与程长青在桃花山絮絮叨叨,看桃花瓣随风落,酿的桃花酒清冽香甜,长青剑挥舞,我习得程长青独家传授的招数,他摸摸我的头,唤我小伢……美好到我醒不过来。
“自我带你回白山洞来,你似中咒般睡了两天两夜也没醒来,我想着你不曾受伤怎么会一直昏迷,便请了长老来看,”白更说着给我递来一碗那群兔子送来的粥,“长老说你是沉湎梦境不愿醒来罢了。”
我挥手打翻了那碗粥,“不需要这般照料我,这几日打扰了,我这就离开。”
“小丫头,”白更叫住站起来正要走的我,无奈地说,“你现在还能去哪?外面世道复杂,你一人好比赴死。”
“……那也与你是不相干的事吧。”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我自小无父无母随长安城的流浪老汉四处奔波苟活,十二岁那一日在街上遇见灵隐派的弟子道我有慧根便指引我去桃花山寻程长青为师,我见那桃花山草木葱郁,见那程长青第一眼就没想过离开了。
我能去哪儿。我不过是想明了师父究竟怎么了。我不怕死,我只是害怕从此这世间我又是只身一人,孤零零地活着,不比那树木还各个相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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