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走吗？”
“去哪？”
“城北客运站。”
“唔。”
司机点点头，示意他可以上车。
在这样一个下着滂沱大雨的傍晚，西安的出租车会比平日里牛气百倍，仿佛农奴翻身一般，终于可以做一回地主了。面对着路边成排等车的乘客，他们可以挑肥拣瘦，太近的不去，太远的不去，不顺路的不去，有时候心情不好，随便你想去哪，总之我停车就是要告诉你一句——“不去”。
今天倒是撞大运了，遇上的这个司机，开口便同意了。
上车的人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像是还在上学的学生，看上去并不很强壮，但却目光炯炯。收伞坐定后，青年便一路玩着手机，也不说话。看他右手拇指在触屏上飞快点按的样子，应该是在给什么人发着信息。
“来听下面一则消息：说，2·14连环杀人案引起了社会舆论的广泛关注，各大网站、论坛的网友更是对已经披露的案件详情做出了五花八门的推理。目前对于此案，公安部高度重视，责成市公安局限期侦破，广大市民如有线索提供，请拨打本台热线电话。”
司机冷笑一声，关闭了广播。
青年终于说话了：“没想到都9102年了，竟然还有这种连环杀人犯。”
司机道：“警察都是一群吃干饭的。”
青年道：“我最近一直在网上关注这个案子，刚还在贴吧里和人讨论呢。”
司机道：“唔，网上都咋说的？”
青年笑道：“都瞎说。有说这犯人是无目标犯罪的，有说这犯人是魏振海、董雷投胎在世的，说什么的都有。”
司机也笑道：“果然是瞎说。”
青年道：“师傅，难道你知道些什么网上没有的消息？”
司机忙摇摇头，道：“我家里又没有公安局的，我哪知道。”
青年道：“那你说，这人到底是不是无目标作案啊？现在来看，二月中旬至今的五名受害者之间毫无联系，且年龄、性格、社会地位差距很大。”
司机看了看后视镜，道：“怎么，你对这案子挺上心的啊。”
青年笑道：“打小爱看《柯南》、《福尔摩斯》这些破案的书，哪里一有奇案，我都喜欢上网和别人讨论一下。”
司机眯眼笑了笑，道：“据我们出租车司机在一起瞎谝（陕西话，意思是聊天），也不一定就是真的啊。这个案子，应该不止一个凶手，而是一个团伙，并且这个团伙，其实已经作案很多年了。”
青年不解道：“可是现场凶器，和杀人手法，还有警方公开的信息，都说明凶手是同一个人啊？要不怎么叫‘连环杀人’呢？”
司机打了个转向，待过了十字路口后，才继续说道：“那都是那帮警察无知。”
青年笑道：“为什么这样说呢？”
司机道：“这个案子，警察把他曝光出来的时候，都统一叫做‘2·14大案’。可是在我们出租车公司，其实几年前就传开了。
青年惊讶道：“几年前！你是说，还有其他受害人？”
司机点点头：“不不不，不止几年，大概已经十年了。大概2008年吧，每年都有一些路边的乞丐、拾荒者，被接连杀害。因为那些人没有亲属，死了也就死了，对社会影响不大，所以警方也就没有公开案情，影响社会稳定。但我们出租车公司因为大部分时间要出车全城转悠，要负责客人的安全啊，所以警方就通知了我们，让我们送客时留意可疑人员，有情况及时通知警方。但这都多少年过去了，还是没抓到，死人越来越多，现在不止没钱人死，有钱人也死了，所以警方这才不得不公布了案情……”
青年打断他道：“你等等，这也不能证明，杀乞丐的就和这次连环杀人的是一个团伙啊？”
司机笑了笑，道：“2·14案里的受害者是怎么死的？”
青年道：“被人拧断脖子，剖走脏腑而死。所以也有人说是买卖器官的组织所为。”
司机道：“那些乞丐也是这样死的。”
青年道：“那也不能说明，作案的就是同一伙人吧？”
司机哈哈一笑，道：“当然了，这也是我们司机之间瞎扯淡的。他们都说得跟亲眼看见一样，我也就是那么一听。”
两人各自又归于沉默，青年继续低头发消息，司机继续开车。车又行进了一会儿，只听司机喘气声越来越浓重。
青年关心道：“师傅，你哮喘吗？”
司机道：“一到下雨天，就有点胸闷气短……对了小伙子，你工作了吗？”
青年道：“刚参加工作。”
司机道：“做什么工作的？”
青年道：“在749局西安分局。”
司机浑身一震，随即道：“那福利一定不错吧！”
青年笑道：“一般一般，十八大之后连米面油都舍不得给了。”
司机道：“听说那里专门研究什么神秘现象？”
青年故作深沉道：“这是国家机密。”
司机道：“哦，那是那是。但是西安为什么会有这么个分局呢？西安现在是网红城市，犄角旮旯都被晒到抖音里了，还有个屁的神秘可言？”
青年道：“这你就不懂了吧。”
司机笑道：“小伙子，你就说点能说的，也让我们普通老百姓开开眼界么！”
青年犹豫了一会儿，终于拍拍大腿道：“得，讲个不机密给你听听。”
司机忙道：“洗耳恭听。”
青年道：“你记得西安地铁什么时候开建的吗？”
司机道：“大概是06——07年吧？”
青年点点头，道：“是2006年9月29日。”
司机道：“怎么了？有什么神秘事件发生吗？”
青年道：“那倒没有。那第一条线通车是什么时候，你知道吗？”
司机道：“11年，我当时还坐上第一趟车了呢！”
青年道：“没错，2011年9月16日，西安地铁2号线通车试运营，咱们大西安夜成为了西北第一个有地铁的城市。但你不感觉，这2号线从施工到建成，都太慢了点吗？”
司机笑道：“是慢，不过听说那是因为咱们西安地底下文物太多了，一边挖，一边抢救文物，所以拖了那么久。”
青年笑道：“不错，这也是官方的统一口径。根据报道出来的新闻，西安地铁施工中，单墓葬就发掘出130座，出土文物200多件，，所以耽误了进度。但事实真是如此吗？”
司机道：“哦……那你快说说，事实是什么？”
青年道：“师傅，你怎么都出汗了？这才三月初。”
司机道：“我一胸闷，就冒虚汗，没事。”
青年继续道：“事实是，这种情况在地铁开建之前就被考虑到了，地铁建设对沿线文物其实影响并不大。地铁层深埋在地下二三十米，文物层在地下五至七米，有些有古建筑的站点，考虑到叠加震动，更是挖到了三十米以下。耽误进度的，另有原因。”
司机道：“什么原因？”
青年道：“你听过这样一种说法吗？在西安地铁二号线贯通之时，整个西安城却下了三个月的大雨，当时差点就将西安城给淹没了。”
司机道：“听过，也有说法是因为挖到了龙首原，切断了龙脉，所以惹怒了神灵。”
青年道：“其实当时那是人工降雨。”
司机道：“为什么要人工降雨？”
青年道：“为了防一种生物。”
司机的呼吸越来越沉重，话音都开始有些颤抖：“什么生物？”
青年道：“食烟鬼。”
司机哈哈一声笑了出来：“你们749局竟然在研究鬼？”
青年道：“叫鬼，是因为这种生物来自地下，其实也并不是鬼。2007年，地铁2号线施工盾构机挖到了地下四十米的时候，挖出了一个大洞，据地震波检测，这个大洞直通地幔。接着怪事便发生了。”
司机脸色已经有些发白了。
青年没看见一样，继续道：“那个洞里爬出了一群模样古怪、全身赤裸的人形生物。在场的工人、考古学家立刻上报要封锁现场，可是当武警赶到时，只剩下一只生物没有逃离了。”
司机道：“唔。”
青年道：“那个生物，便是食烟鬼。根据科学家研究发现，这种生物生命力极弱，成活于地底深处，以烟雾为食，真和古时候吸风饮露的仙人一样。但这种生物有个可怕的地方，就是一旦饱吸烟雾，便会变得暴躁、凶狠，有可能会威胁到人类的生命。”
司机此时已经大汗淋漓，车也行进得越来越慢。
“那些逃走的食烟鬼，穿上衣服，伪装成普通人类，为了生存，刚开始还和人类秋毫无犯。西安的空气质量很差，抽烟的人又多，满大街都是烟头，所以他们倒也活得下去。但是渐渐的，他们之中吸食了烟雾之后，便开始有人发狂，开始向一些乞丐、拾荒者下手。这几年，政府下了大决心，西安的空气质量逐渐好转了，为了让食烟鬼彻底暴露，政府还在2016年12月24日起，由市委书记牵头，发起了一场在民众看来十分突兀的‘烟头革命’；之后，2017年，政府宣布成立‘控烟立法工作组’；当年10月，《西安市控制吸烟管理办法（草案）》出台，规定室内公共场所、公共交通工具及托幼机构、儿童福利机构、中小学校、儿童公园、活动中心、教育培训机构等公共场所室外区域、高等学校室外教学区域、医疗卫生机构的室外区域、体育和健身场馆的室外观众坐席、赛场区场所全面禁止吸烟。为什么这个城市对烟的容忍程度越来越低？正是因为，他们要向食烟鬼宣战！”
司机奄奄一息道：“难道……今天这场雨……也是为了打击食烟鬼？”
青年笑道：“政府哪有那么多钱天天针对食烟鬼，当时连着人工降雨三个月，后来发现空气质量好转并不能杀死食烟鬼，后面便再没有搞了。”
司机正要继续发问，突然看见正前方停了一辆救护车，便立马踩了刹车。
早已等在路中央的医护人员，赶忙跑上前来敲窗户道：“师傅，麻烦开一下门。”
司机摇下窗户，只听那医生道：“不好意思，这个小伙子是我们二院的精神病人，今天早上查房的时候，才发现他逃出来了。他就喜欢到处给人说什么食烟鬼，什么连环杀人案，实在不好意思！”
司机笑道：“没事没事，但你们看着车费……”
医生道：“我们出我们出！”
门开了，青年被几个膀大腰圆的医护人员架了出去，一路上都在大呼小叫着“我不去！我不要去！食烟鬼杀人啦！全城都是食烟鬼！”
收好车费，司机赶忙张嘴喷了几口沙丁胺醇（一种治疗哮喘的气雾剂），便继续向前开了。
这本就不是去城北客运站的路，前方是一处嘈杂的城中村。司机停好车，嘴里嘟囔着“真他妈晦气”，掏出钥匙，准备去开门。
门开的那一瞬间，他便被后方扑上来的武警按在了地上。屋子里，一群赤身裸体的人形生物，在各个角落，点着烟头吸食。但是快活也只是一时的，数十名武警瞬间举枪包围了的整个房间，为他们一一戴上了手铐。
带头的武警官兵，正是那个青年。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