芹一直觉得自己不够漂亮完全是因为那对单眼皮。
小的时候,芹的眼睛是很大的。为什么?因为照片里的眼睛都是很大的。皮肤是白白的,两条辫子又长又黑,芹觉得小时候的自己可以算是个美人。
但情况往往是这样,美人长大以后不一定是美人(但丑女长达以后也不是都能变成仙女的,电影归电影,人还是需要清醒)。所以芹一直觉得“女大十八变”这句话说得极有水平,全看说话人的语气眉眼,以及被说人的具体情况。但正如某些人所说,丑小鸭之所以能变成白天鹅完全是因为人家本来就是一只天鹅,是那些乡下鸭子不识货而已。而丑小鸭之所以被叫做丑小鸭,又多半是因为它和其他家鸭长得实在是不一样,这样想来,其实一开始丑小鸭是完全有可能被叫做美小鸭的,只因大多数人的审美是以集体为标准的,所以但凡长得不符合集体的东西首先是丑的。就跟古人“贱夷狄”是一个道理,老祖宗眼里高鼻梁、大眼睛的老外统统是一个丑,小孩的脑袋要睡得扁平才是美,没成想今天的孩子宁肯挨刀子也要整出六亲不认的西洋风味来。套用方才丑小鸭的定律,那大概是因为古代能见到洋人太少,不足以成为美,而近现代见得不但越来越多,而且还越来越厉害了,受到了集体的认可,是以影响了美的标准。
但芹觉得人的情况跟鸭子还是稍有不同,因为美女和丑女固然有着天上和地下的差别,还是属于同一个物种。所以家鸭大概是怎么折腾也变不成天鹅的,但是丑女还是有可能向美女靠近的,至少可以追求一下“不那么丑”。芹是个很没有性格的女青年,这一点是她在做职业测评的时候发现的。因为在“非常符合”、“比较符合”、“不太符合”、“非常不符合”四个选项中芹往往只在中间两个里面做选择,由此最后得出的性向分析图总是很圆润。可是现在这个世界很奇怪,好像美女帅哥满地,并且好像不是美女就是丑女,不是高富帅就是矮穷挫,就算你觉得自己不那么丑,但只要你也不那么美,便也没有什么别的选择。那个很是重要的中间部分凭空蒸发让她无所适从,完全不符合老祖宗的中庸之道。芹认为如果在古代,她虽然也不会活的太滋润,但至少可以在人群的中间透出一口气。
于是她觉得自己就像坐标轴上的一个滑块,向左看是美,向右看是丑,而中间的杠子上很不厚道地抹了油,脚底是站不稳的。而且美女的标准总是比丑女来得严苛,是以杠子右端的滑块要远远多于左边,导致杠子向右边倾斜,于是那些本来苦苦平衡在中间的滑块都滋溜一下向丑狂奔过去。而芹虽然是一个很没有性格的女青年,却还是一个很要面子的滑块,所以她一直想去割个双眼皮。
芹有个朋友,和她一样是单眼皮,但芹一直觉得人家的单眼皮和自己的不一样。人家的眼角微微往上翘,是丹凤眼,很有特点,所以不用割双眼皮。而朋友也夸奖芹说:“你的眼睛啊,乍一看是单眼皮,但其实是个很大的内双,你看汤唯不也是内双么。而且你这个眼睛啊,虽然眼角下垂,但欧美不就流行下垂眼么。”是以她俩在一起的时候总是一致认为单眼皮是很有中国特色的,真是不错。
然而一回到家对着镜子那么一照,却又全不那么觉得,晕乎乎的好像喝了一杯老酒。
芹高中刚的时候就想着上大学之前一定要去手术;而大学的每一上半学期都想着寒假要去手术,下半学期想着暑假要去手术;工作之后想着年休要去手术。然而她至今还是单眼皮。
她很早就在贴吧里潜伏,每每看到人家脱胎换股的对比照都觉得打了鸡血,恨不能下班就直奔美容院,然而这股鸡血在做了一套ppt以后就漏完了。芹的眼皮很厚,双眼皮贴刚贴上去就埋没在融化冰淇淋一样塌下来的眼皮里。无数个夜晚,她在镜子前面用小钳子狠狠地撑起眼皮,好像撑起了全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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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芹在第二医院获得了双眼皮。医生第一针麻药没打够,缝的时候眼角很有觉,但芹忍住了,她要等医生缝完这条线,以免影响形状。手术中间一个中年护士摸进来问医生今天还有没有空帮她也做一个,医生转头跟她说话的时候镊子掉在了地上,满地找没找着。小护士问要不要再拿一个,医生说:不用,这里大的还能凑合。
芹顶着两片纱布回了家,麻药渐渐褪去,眼睛开始感觉疼。她按照医生说的用毛巾包了冰袋敷着,心里好像刚做完一件大事似的,有一丝空落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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