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美理发店

阿美理发店，最早是胖子告诉我的。

它在白虎山路和环城西路交界口的斜对面，平时大眼一瞟就能看到这家理发店。但我第一次去的那天中午，我足足找了大半个小时，在环西路口那里兜圈子。

我当然不是非要在阿美理发店剃头，只是不相信这么个地段显要的小店，我居然找不到它。还有，我对胖子有点迷信。他轻易不理发，要么光头，要么长发，长发不飘，浓密如马鬃，缩在脖子后头。所以，胖子难得能想起理发店来。那天他想起来，脸有喜色，嘴里像含了大肉，语速缓慢地，郑重托出：蛮好！

自从搬到城西，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理发店。虽然无关生计，但好像也是一个不得不去面对的问题。在我生活的各个阶段，都有一个相对固定的理发师。后来搬至广场弄，处在小城的中心，周围一大堆发廊，反而不知道去哪里好了。

那种发廊门面阔大，年轻的理发师们个个嬉皮，红眼绿头发的那种，仿佛那里潜伏着种种危机，反正与自己诸多不宜。

后来我在蓬莱新村找到一个河边小店，店主是个老姑娘，每次都说她要离开这里，她不能这样下去。我没觉得她这样有什么不好。但每次去她那里剃头，总要预想一回，她在不在呢。所以每次都凭空多出一份意外的喜悦来。

终于有一天，她不在了，小店的门紧闭着，好像从来没在它那里开过理发店似的。我沿着河边走，忍不住惆怅起来。

每到剃头的日子，我不知道该去哪里。这颇伤我的脑筋。

事实上我并不是一个讲究发式的人。我只明白一点，所有豪华的地方都不适应我，我喜欢的剃头店必是陋室，随便往破沙发一坐，拿一本烂杂志，要能从镜子里看到街景一角。理发店的生意最好有点空，但还是随时有人来。

阿美理发店差不多就是这样一个店。女理发师胖胖的，两个奶奶总是在你的头皮上磨擦，还有她的自言自语。

找一个合适的理发师，跟找情人有点类似，托不了终身，起码也托它个一年半截。剃一个头，本来哪里都可以，却偏偏还要有点归宿感。

那段日子，因为每天泡在游泳馆里，从来不在理发店洗头。所以，每次去阿美店剃头，那个胖女人总要问我一声，洗头吗？我说洗吧。然后她说，你今天不游泳啦。

前不久路过那里，老远见阿美站在店门口，像是在等什么人。她突然向我跑来，塞给我一张名片。原来她要搬走了，搬到警备区司令部后面的那条弄堂里去，她担心她的老顾客因此失散。这样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

我不知道，我会不会去找她，就是找到她那里，还会不会是原来的样子呢？

有一点是明确的，她的镜子再也不会有往日里流光溢彩的街景可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