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陈星然
<六、月色真美>
晚上回到宿舍,她便在网上挑选毛线,仔细看买家评论,参照对比,终于挑好了一家店。
“你喜欢什么颜色啊?”她拨通了庆山电话,开口便切入主题。
“不知道。”
“有什么颜色啊?”庆山问。
“嗯,我看看,有黑色、灰色、米色、杏色、驼色······对,灰色还分深灰和浅灰······”她照着颜色表一字一顿地读出来。
“这些颜色不都差不多吗?”他不解的问。
“不一样,搭配起来是不一样的感觉。”她解释到。
“嗯······那你觉得哪个颜色好看?”
“啊?我?”她有些惊讶,这是买给他的,怎么征求自己的意见呢。
“对啊,我粗枝大叶的,不懂这些东西,觉得你的眼光应该不错。”庆山一本正经地说。
何夕却突然红了脸,其实庆山是最懂得欣赏她的人。
“我,我觉得米色的好看,素雅低调,而且和冬天的雪很般配。”何夕若有所思地回答。
“嗯!”这一声应答铿锵有力。
“那我也喜欢米色。”他的语气中充斥着满满的骄傲和欣喜。
“好。”何夕的心也轻快起来。
“你是打算买条米色的围巾?”庆山笑嘻嘻地问。
“不是。”
“那干嘛?”
“不告诉你。”她有些调皮地说。
“哟哟哟,还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
她听到电话那头庆山宿舍一片起哄,一边重复她的话,一边居然唱出来,五音不全。
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庆山连忙朝着宿舍那边的人喊:“我他妈居然没戴耳机,你们这帮垃圾闭嘴!”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忘记戴耳机了。”
“嗯,刚才是你舍友?”何夕笑着问。
“对,这帮垃圾,唉······”
“不过挺有趣的。”
“等改天介绍你们认识,这都是我兄弟。”庆山自豪地说。
“嗯,那先挂了。”
“好。”
此刻,夜已深,万家灯火尽数熄灭。
何夕躺在床上,周围静得除去舍友均匀的呼吸声,就是远处公路上传来的汽笛声。
你得承认,就算屋内漆黑一片,窗外又是另一个世界。
围巾啊,好像之前也送出过一条围巾,不过因为对方没有收到,所以没多少印象了。
大一的冬天,她坐在床上,看着刚刚热恋的舍长为了男朋友忙里忙外,又是帮忙给社团拉赞助,闲暇时候,就织围巾。
她好羡慕。
如果一个人的爱可以被另一个人接受,且不说是否再反馈回来,那也是很幸福的事情吧,至少,两个人有着某些暧昧的联系。
于是,她一时兴起,想着如果林良可以在冬天围一条她亲手织的围巾,那该多浪漫。
然后问他喜欢的颜色,收货地址,联系电话,他都没有回复。
可没关系啊,只要坚持不懈,总会找到蛛丝马迹。
收货地址可以通过网上浏览,搜索他的大学所在校区的地址和邮编。
联系电话可以找他的发小要。
毕竟,认识了那么多年,两个人所在的圈子也或多或少有着交集。
然后就忙着看视频学习针法,她才发现,原来围巾有这么多样式,而且看起来都好难。
人家视频里明明双手就足够了,她还用上了双脚。
一开始,手忙脚乱,一会儿正扣反扣弄混,一会儿散架了。
熟能生巧,之后没用几天便完成了。
然而,他终究没有收到,也许他心里清楚是她寄的东西,所以不屑,所以连看都不看直接退了。
只是没有退还给她,围巾在运输时半路失踪,也断了她的念头。
所以,这一次,她一定要亲手交给庆山。
收到毛线之后,她便忙活起来,下课之后也来不及和庆山吃饭散步,直奔宿舍,庆山问她为什么最近这么忙,她只是含糊其辞。
经过几天的劳动,终于大功告成。
她压抑着内心的雀跃,上课结束之后,在与庆山一起去吃饭的路上,一路蹦蹦跳跳,在厚厚羽绒服的包裹下,像一只释放天性的南极小企鹅。
庆山一路跟着笑。
吃饭的时候,她也异常活跃,说了好多话,而且每句话前面都加一个“你知道吗?”
庆山就故意逗她,每次都接“我不知道。”
然后两个人笑着循环了这段对话很多遍。
庆山把何夕送到宿舍门口,何夕拉着他,说:“你先等会,我去去就回来。”
他一脸茫然地回答:“好。”
这一等,便是半个小时。
料峭春风,头发凌乱的他倚着路旁的梧桐,聚精会神地看着何夕宿舍出口处。
他的五官依旧是出类拔萃的,微红的鼻尖更是添了几分魅力,所以必然少不了被搭讪。
对面走来一群打扮时髦,身材高挑的女生,一个女生被推搡着跳出来,面带羞涩,低着头走到他左边。
他转头,正好与羞涩女生四目相对,他习惯性地往后退了退,一脸警惕。
女生抬头,含情脉脉地问:“请问,可以要你的电话号码吗?”
庆山皱了皱眉,刚要开口拒绝,便看见何夕远远地走过来。
这才舒展了紧皱的眉,说:“等一下。”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径直走向何夕,走近了才发现,面前的人,一脸的失魂落魄。
他问:“怎么了?”
何夕略显疲惫地摇了摇头。
他耸耸肩,顺势牵起她的手,拉着她走到了那个女生面前,笑着说:“你先问问我女朋友同意吗?”
那个女生上下打量了何夕一番,看着她失魂落魄,毫无气场的样子。
面露鄙夷之色,指着庆山,用高高在上的口气对何夕说:“我想要他的电话号码。”
庆山显然没想到,这个女生会如此狂妄自大,于是连忙看向何夕,想要解释自己只是想炫耀一下她。
何夕抬头,与他相视。
庆山话还未开口说出,她眼底的落寞突然一闪而过,说了句“等我”。便挣脱开他的手,直直地向南奔去。
他心里一沉。
刚要追过去,却被那群女生团团围住,然后听见她们不停地挑拨离间。
说:“你看看,你女朋友都没什么想法,你着什么急啊,给个电话号码又不会死。”
“就是就是,她也配不上你啊。”
一群人七嘴八舌的附和着。
庆山怒火中烧,表面却显得异常冷静,说:“他妈的给我滚。”
等到他再想追过去,何夕的踪影早已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他顺势蹲在路边,一脸疲惫,不断在心里责怪自己,怪自己粗心大意,连何夕最细微的表情变化都察觉不出来。
如果她再也不理自己,或者就这样失去她了,该如何是好。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好像得来不易的宝贝丢了,一颗心摇摇欲坠。
不知在树下等了多久,太阳已经落山,路灯也陆续亮起来,校园广播里重复播放着明天的最高温度,似乎比几天前都要冷。
他远远地看着南面出现一个形单影只的身影,在逐渐稀少的行人中,更显得单薄,仿佛风一吹,就会倒下。
“何夕!”他连忙迎上去,扶住她。
何夕抬头,眼里的红色血丝证明她分明哭过了,然后几乎在同一时间,两个人说:“对不起。”
又同时楞住。
庆山又先开口:“是我不好,我不应该拉着你见那些人,让你受委屈,对不起,你能原谅我吗?”
何夕用力摇了摇头:“不是的,你没有做错······”
说着说着,豆大般的眼泪便落下来,然后被寒风卷走,只留下凌乱的泪痕。
“是我不好。”
“你什么都没做错啊,到底怎么了?”庆山耐心地问。
“我······我把围巾弄丢了!”何夕蹲下来,抱膝大哭。
一阵暖意袭来,又一阵心疼,“我还以为多大点事儿呢,没事儿,别哭了。”
庆山将她慢慢扶起来,将她抱住,任她在怀里抽泣。
“我都织好了,因为那天社团有事,所以我就拿到第三报告厅里了,想要修一修毛边,看起来更好看一点儿。”
何夕渐渐平静下来。
“结果一时忙起来,就忘记拿了,我刚才回去找,已经找不到了,我问遍了那天一起帮忙的工作人员,他们都说没见到。”
说着说着,又开始抽泣,“怎么办啊?我本来想着今天给你惊喜,可是,一切都让我搞砸了!我怎么这么笨!”
她觉得她就像那年冬天弄丢围巾,后来也失去林良的自己一样,一样的一无是处。
庆山连忙将她抬起的手按在自己怀里。
一个男孩永远无法对自己深爱的女孩有任何怨言,更不舍得她受到半点伤害,她是他捧在手心里的珍宝,最好是她可以永远快乐。
“没事的。”他摸着她的头发,温柔地说。
“可是对我很重要。”何夕抬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他愣了愣,然后听到她说:“我想爱你。”
不是“我爱你”,而是“我想爱你”,后一句听起来更让他心疼和感动。
他心里很清楚,她有着不为人知的过去,那是任何人都不曾触及的地方。
所以庆山不奢望她可以忘掉过去,只希望在不久的将来可以给她一个家。
而此刻,她小心翼翼对他说出清晰无比的承诺,那是比任何情话都更有魔力的东西。
他得承认,这是自己梦寐以求的。
庆山抱着何夕,抬头看着夜幕降临的天空,温柔地说了一句:
“当你说出这句话,我紧张到都忘记‘今夜月色真美’是夏目漱石还是芥川龙之介说的了,可我终于体会到了这句话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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