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婚女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叫杜筱,但一般都唤我杜红娘,是个媒婆。
刀疤男的姻缘
梁朝已经有百年历史,这些年没有战乱,新帝励精图治,百姓安居乐业,好一派歌舞升平。可惜这日子好了,就容易人心不古,世风日下,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比如我眼前这位——驼背刀疤黄公子,一身破烂褴褛,脖子上却绞着一根手指粗的金链子。要我替他说亲。
说亲可以啊,上门的生意,没有不做的道理,我热情招待:“黄公子想说哪家姑娘,是城东张屠户的女儿还是城西孙寡妇,别说张姑娘可蛮适合您的,力气大,干活儿的一把手……”
“不,她太有力气太壮实了,不好看,黄公子要娶个好看的。”黄公子还没说话,对门的狐狸精却先嚷道。
我翻了个白眼。
“好看的?是是是,黄公子一表人才,要不说城西的孙姐姐?”
“什么孙姐姐,那是个寡妇,黄公子可别上当啊!”我正说得起劲,对门的那只狐狸又嚎了一句。
我一个眼刀子剜过去,这令狐长策人如其名,好好的人不当,要当妖孽,天天坏我生意。
“话可不能这么说,这孙姐姐长得可标致了,只怪命不好,刚一嫁过去,夫君就没了,生死有命,这能怨谁啊?”
我说的是实话,孙氏和她夫君本是良配,青梅竹马。可孙氏刚嫁过去,夫君得了风寒,不久就没了。前两日孙氏的婆婆说孙氏一个好好的姑娘家,不能就这么守寡了,托我看看有没有良人。
我看黄公子长得这么磕碜,应该不会去拈花惹草,再看看他那大金链子,应该是家底殷实的人,想来如果能撮合,应该也合适。
“我想说颜客山庄的颜三小姐,你能不能说?”一边说一边神色倨傲地拿出一锭金子,“如果你去说,这便是定金,事成以后,再付另外一半。”
别看他长得极为磕碜,声音居然低沉好听。
啊,金子。
我被那明晃晃的大金锭子闪瞎了眼,忘了懒蛤蟆的事情,差一点就脱口答应。
可我知道自己几分几两,偶尔我是能凭着三寸之舌,说成本不可能的媒,可我杜筱是凡人一个啊,不是邪魔巫师,没有那蛊惑人心的本事——那是颜客山庄的三小姐啊,招亲榜一出,天下英雄儿郎趋之若鹜。
可是金子真是太特么好看了。再看看对门那狐狸的讨嫌样子,于是我屈服了:“可以可以,黄公子您就等着付另外一半的媒金吧!”
然后黄公子留了他的简况,就走了。
对门那只长策狐狸一脸嫌恶:“我说杜媒婆,你迟早得栽在你那爱财的癖好上。”
我反唇相讥:“我乐意怎么着,”说着大大地亲了金锭子一口,看着令狐长策黑成锅底的脸,高兴地加了一句:“金子的味道真是太好了。”
2、被搅黄的姻缘
我特别高兴看令狐长策本人不高兴,我来临州不到一年,整条红线街都知道我和令狐长策不对付,主要是这狐狸白瞎长了一张人脸,却不干人事儿——说实话,我二十岁还没把自己嫁出去,那就是他害的。
我十六岁及笄,梁朝大胜北边夷人,大将军谢知洲班师回朝,我在城门口见到年轻的将军,真正威武英雄,便托孙庆老先生替我说亲,老先生早年替谢老将军说过亲,也就是谢小将军他爹。谢知洲被老先生说动,答应在城外的长亭里与我见一次。我高兴不已,精心打扮,待我撑着纸伞到亭外,却看到谢知洲、令狐长策和一个姑娘在亭子里言笑晏晏。
见我走近,谢知洲诚恳道歉:“杜姑娘,真是抱歉,我今日得遇知己,只能负杜姑娘了。”
我目瞪口呆,令狐长策笑成狐狸,谢知洲一直道歉,魏姑娘低头含羞。我气的不行,谢知洲却拉着我:“杜姑娘,你我此生无缘,谢某有错在先,若杜姑娘答应,愿结异姓兄妹,从此待你必像待亲妹子一般,不知姑娘可愿意。”
我看令狐长策那狐狸脸,咬牙答应。
此后,青云派的宋然师兄,临州城的捕快元翼,高远镖局的沈毅钦等都成了我杜红娘的结义兄长。
令狐长策这王八蛋总是在关键时候搅黄了我一段一段的姻缘,让有情人终成兄妹。
我接黄公子的生意,一方面是被金子诱惑,另一方面则因为颜三小姐的招亲榜一出来,不止天下英雄趋之如骛,令狐长策这小人也跃跃欲试。
行啊,你试啊,我就偏不让你如意。
3、困难重重
要促成这段姻缘,我自然得将颜三小姐和黄公子仔细打听清楚。
黄公子全名黄源轲,自小父母双亡,五岁时被一家人家收养,后来拜一位江湖人士为师,习得一身拳脚功夫。
我看着这简况,简直要哭出来了。你妹啊,这是什么鬼东西?五岁被收养的人家叫什么名字,江湖人士是谁,拳脚功夫有多高?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对颜三小姐有多倾慕……
什么都不知道。
颜三小姐那边我让柳儿去打听对夫婿有什么要求。。
夕阳西下,对门狐狸家也不知在煮什么好吃的,香味直往我鼻子里窜,我正想着晚上吃什么好的时候,柳儿回来了。
“怎么样。”我连忙问。
柳儿哭丧着一张脸:“这颜客山庄的招亲榜也太敷衍了,”说着掏出一张纸,上面写着:“招亲 颜客山庄为颜三小姐寻有缘人,邀天下英雄于正月十五聚颜客山庄。”
“有缘人,三小姐的有缘人要怎么找啊。”
我原本只是平头百姓,品生愿望也就是说说媒,拉拉红线,挣够钱过过日子。原本还想过寻一良人,相夫教子,如今也不想了,就想过个太平日子。
可世道啊,怎么就这么为难人。有缘人?十个说媒的姑娘里,九个要找有缘人,我一肉体凡胎,怎么干得了这般玄而又玄的事情?
正唉声叹气着,柳儿道:“小姐,颜三小姐的喜好我没打听到,但我听说颜客山庄的庄主颜长陵,极喜欢红袖楼的碧月姑娘,不知做不做得数。”
“红袖楼?”我想了想,“不管做不做得数,我们都得试试,柳儿,走,今晚我就带你去见识见识红袖楼。”
刚换上男装要出门,对门狐狸的小厮就在门口:“杜姑娘,柳儿姑娘,我家公子今天煮了鱼,端一碗给两位姑娘。”
我正诧异着那令狐小人怎么那么好心,结果看到三个硕大的鱼头我就想给令狐小人一脚——整条街的人都知道我爱吃鱼,可吃不得鱼头,吃一次起一次疹子。
“你让令狐王八蛋去死!”我气愤。
“小姐,”柳儿怯生生地看着我,又看了一眼那小厮,红着脸低下头。
看到这儿我怎么不明白,本想调侃柳儿两句,想想算了,她辛苦了一天,便道:“柳儿你回去罢,把鱼汤热一热吃晚饭,我去红袖楼打听打听。”
“小姐……”柳儿还在犹豫。
我又催了一下:“去吧。”
红袖楼
临州有三绝:绫罗、花娘、颜客女儿妆。
绫罗说的是名满天下的临州锦,花娘说的是乐坊花楼的美娇娘,至于颜客女儿妆,说的是颜客山庄的胭脂水粉。
我来临州,这三样还真没见识过。今天去红袖楼,没准能见识见识。
我肉痛地把银子拿给花枝招展的老鸨:“这位公子看着眼生,不知怎么称呼啊?”
“在下新来,听说花魁娘子碧月姑娘美若天仙,不知能不能有缘相见?”
“这儿是红袖楼,有缘没缘,是银票说了算。”老鸨风情万种道。
“多,多少?”我心惊胆战,可别太坑啊,我穷。
“一千两一面。”
“一千两?”我震惊了。
“那如果有邀请函呢?”身后传来似笑非笑地声音。
“哟,公子来了啊,您可有一段时间没来了。”鸨娘热情地招呼,我转身看到一位戴面具的公子。
“赵姐姐,这位杜公子是我朋友。我就带他上去,碧月姐姐不介意吧?”
“介什么意啊,大公子已经到了,正等您呢!”
我迷迷糊糊地跟着面具男子走了上去。
隔间里十分雅致,一位姑娘正在正在抚琴,我听了一会儿,是《壁台咏》。正里面坐着一位公子,目如点漆,丰神俊朗,看到我和面具男子似乎愣了一下,轻轻一笑,点了点头。
我跟着面具公子坐在一旁,直到那姑娘抚完琴,雅间里的公子才轻轻地鼓掌:“碧月,你琴技是出神入化了,这《壁台咏》真真被你抚出铮铮傲骨,好像韩夫人就站在壁台上,千军万马不足惧。”
“大公子快别笑话我了。”边说着边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和面具男子,道“还是快让二公子介绍一下这位小公子。”
我惴惴地看着身旁的男子,只听身旁男子道:“我好友。”
说着一边看我,我连忙道:“在下杜潇。”
男子点了点头,道:“这是我大哥颜长陵,碧月姑娘。”
听完我当时就石化了,颜长陵,那不是颜三小姐的哥哥吗?大哥?那他是谁?
“原来是杜公子,却不知舍弟和杜公子是如何相识的?”颜长陵不止长得好,声音也让人如沐春风。
我却一时着急,正不知道编什么理由好,就听身旁的男子道:“他想跟大哥打听嫣儿的有缘人。”
“嫣儿的有缘人?莫非杜公子也是想约上元之宴?”
我还在震惊于面具男怎么知道,听到颜长陵的问话连忙道:“实不相瞒,在下是个冰人,今日有人托我做颜三小姐的媒,便想打听一下,实在是唐突了。”
颜长陵却温和一笑:“杜公子这话说哪里了,身为兄长,我们也希望嫣儿早日寻得如意郎君,只是我家这丫头,只说了要有缘人,便什么也不说,我们做兄长的,也十分无措。你要不信,便问我弟弟。”
说完看着身旁人,身旁人僵了一下,便道:“我跟他说了,他不信。”接着道:“大哥您忙着,我先带他回去了。”说着不由分说地站起来。
颜长陵只温和地笑
回过神的时候已经出了红袖楼,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我还是连忙道:“今晚多谢公子了,改日我请公子喝酒。”
男子轻轻哼了一声,道:“颜长风。”
我愕然。
“我的名字。”
我正要开口,只听身旁人又说:“天晚了,我送你回去罢。”
“没事没事,我家离这里很近,不用麻烦长陵公子了。”我连忙推辞。
“你一个姑娘家大半夜在外面浪荡,不安全。”
我又石化了。
好不容易回到红线街,临别时颜长风道:“我妹子喜欢听说书的。”
5、书中人
我一觉醒来,红线街还是没什么变化,我坐在院子里发呆,想起昨日种种,简直跟做梦一样。
只听柳儿道:“小姐,昨日来的黄公子过来的。”
“哦,那你泡一壶茶,”来了正好我正好要问他昨天他写给我的是什么鬼,这样我可怎么写自荐书。
然而半个时辰过去,我比昨天还崩溃,这黄源轲原来几年前失忆了,就只记得自己被一户人家收养过,后来好像落水了,可这些都是好像,记得不清楚。
“这么说你只记得自己的名字,记得被一户人家收养过,后来又被一个老人教了武功?”面前男子讷讷点头。
男人今天倒是没有昨天狼狈了,虽然背还是有些驼,穿着的长衫虽然有些旧,可也干干净净,脸也洗干净,倒是刀疤更明显了。
“那你为什么想娶颜三小姐?”
男子想了想,才轻声地说:“我总是不停做一个梦,梦里我掉到水里,有人一直喊我阿黄哥哥,我一直在喊嫣儿。”
说着他解下缠在脖子上的大金链子递给我:“师傅说这个链子当初救我的时候就挂在脖子上的。”
我翻开仔细看,看到上边刻着歪歪斜斜的两个字:“颜嫣。”
他又接着说:“我听说颜客山庄的三小姐闺名颜嫣。如果她真是我梦里的姑娘,那一定是极重要的人。杜姑娘,我知道我这样强人所难,可我还是恳请你替我说这趟媒。谢将军跟我说过,这媒,如果天下真有人能说成,那一定是杜姑娘你。”
“谢将军?你认得谢知洲?”
“是,师傅走了以后,我便入了行伍,这些年一直跟着谢将军。”
想到最后变成义兄的谢知洲,我心底有些怅然:“义兄和嫂子好吗?”
“挺好的,嫂子去年生了一个儿子,将军当爹了。”
“当爹了啊……”我喃喃道。
我知道黄公子这趟媒是,得说——如果颜三小姐真是日夜出现在梦里的姑娘,那是连失忆也都记得,那得是怎样的分量,还有谢知洲的话,这不是让我骑虎难下嘛。
可怎么说媒?我一个头两个大,愁得感觉头都要秃了。更不消停的是,对门那只狐狸也不知道犯什么病,坐在门口就问我鱼头好不好吃,
“好吃你妹!”我没好气地说:“狐狸精,劝你积点德,当心当一辈子的老光棍。”我看着他气的脸都憋得通红,高高兴兴进门了。
怼了那鸟人一顿,顿时觉得神清气爽。想起事情来思路也活泛了,我想起颜长风说三小姐喜欢听说书的事情,和柳儿商量了一下,决定死马当成活马医。写个小话本:京城首富云家收养了一个姓黄的孤儿,孤儿与云家三小姐云烟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可惜好景不长,一年京城发洪水,姓黄的孤儿为了救云烟落了水,杳无音讯。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大家都觉得孤儿已经死了,可烟儿不信,一直等着,她要一直等到阿黄哥哥回来……
我问柳儿这故事怎么样,柳儿翻了个白眼,“俗不可耐。”
我摸了摸鼻子,看柳儿找的几个说书人道:“你们自己再润润色,就是名字一定得是阿黄哥哥和烟儿,孤儿一定要被收养,一定要落水,一定要杳无音讯,烟儿一定要痴痴地等着。”
我拿了些碎银子,让他们留意有没有年轻姑娘来听。
对门那狐狸精不知道是被我怼得生气了还是看不惯我这下三滥的手段,黑着一张锅底脸,重重地哼了一声,进门了。
几天后,临州城里到处都传起了烟儿姑娘和阿黄哥哥的故事。
快过年,我没什么生意,百无聊懒地在红线街蹲着,见一个人就想说媒。
“柳儿啊,要不要姐姐给你说个媒?”
“多谢小姐,不要了。”
“顺子啊,要不要杜姐姐给你说一门亲事。”
“谢谢杜姐姐,我就不用了,倒是可能要麻烦你替我家公子说一门。”
我噗地把嘴里的茶全喷出来:“你跟哪家姑娘有仇,要这么糟蹋人家?”
却看到那狐狸精黑着一张脸,我一下子就起了逗弄的心思,嚷嚷道:“喂,狐狸精,要不要姐姐替你说个媒?”
“说谁啊?”
哟,狐狸精居然搭腔,我道:“不如令狐公子先说说钟意什么样的女子啊?”
“我钟意?”他似乎有些疑惑,接着道:“你就替我说一个二十岁的老女人,举止十分粗鲁,长得十分丑的姓杜的媒婆吧,我跟她有仇。”说完头也不抬地回了院子。
我……大爷的。
被气了半死,却见街口站了姑娘,身形单薄,我瞧着有点眼熟,再仔细一看,竟然是红袖楼的碧月姑娘。
我正想着要不要躲,花魁娘子却喊了一声:“杜公子~”声音婉转温柔,端是千娇百媚。
我只好转身,干笑道:“让碧月姑娘见笑了。”
碧月真不愧是红袖楼的花魁,只愣了一瞬,就道:“原来是杜姑娘,我还和二公子说杜公子真真十分秀丽,便是和二公子站在一处也毫不逊色。”
我干笑两下,和一个戴面具的男人比脸,实在不是很有面子的事情,忙转移话题道:“碧月姑娘大驾光临,不知是为何事?”一边让柳儿重新布茶。
碧月却笑了笑,说:“我是想请杜姑娘替我说一桩亲事。”
我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
果然,碧月红唇亲启,声音更温柔了:“我想请杜姑娘替我问问二公子对碧月可有意,碧月不求荣华富贵,只求能侍奉二公子左右。”
当时我就僵硬了——我和你们二公子不熟啊……
可我不能说这句话,毕竟我和颜长风在她眼里是一起嫖过娼的交情……
我只好调整一下情绪说:“这个,哪天我问问长风的意思?”
“多谢杜姑娘,”碧月起身福了福身子,取出一个香囊递给我:“这是二百两银票……”
“别,碧月姑娘,等我问了长风,事成之后再给也不迟。”
碧月摇了摇头:“这是辛苦费,成不成看缘分,可辛苦费,却是一定要拿的。”
我只好拿着。
我要说媒,可我上哪里找人啊,总不能杀到颜客山庄吧,可我听说二公子常年不在庄里,愁死我了。又开始掉头发,秋风扫落叶哟。
这头还没秃,就要过年。
天下大事儿,过年最大,柳儿和我买了对联贴上,正热热闹闹地准备着年夜饭,却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令狐长策冷着一张狐狸脸,漠然地看着我,身后跟着一个身着藕色暗花锦裙的少女,少女长得十分秀丽,面若施粉,可十分冷漠,似乎对周遭的事情一点兴趣也没有。后面还有一个说书的老头子。
“杜姑娘,这姑娘天天来听书。今天是除夕夜,我不说书,可她站在客栈外一直等着,别人说什么也不听,我便带着过来了。”说书的老头在身后道。
我连忙道:“麻烦师傅了,今天除夕夜,就着吃年夜饭吧,柳儿快把菜端上来。我又招呼令狐长策和小姑娘坐下,令狐长策冷着一张,眼神像是要杀了我:“你干的好事!”
我看小姑娘白着一张脸,嘴唇又冻得青紫,怕是等了好一会儿。我又拿了炉子给她。
我轻声问:“小妹妹叫什么名字啊?”
“嫣儿。”
我心口一滞。
又轻声问:“今天是除夕夜,你怎么还去听书啊?”
“阿黄哥哥。”少女黑漆漆地眼睛盯着我,却毫无感情,宛如木偶一般。
我拿出黄公子当初放在这里的大金链子,递给少女:“嫣儿可还认得这链子。”
少女拿过链子喃喃道:“阿黄哥哥的、阿黄哥哥的,阿黄哥哥没有死,哥哥你看,阿黄哥哥没有死……”
我让柳儿去找黄公子。
黄源柯看着屋里的少女,轻唤了一声:“嫣儿。”
然后我看到原本死气沉沉漆色眼睛,突然有了生气,从茫然无措到难以置信,似是极悲又似是极喜,是久旱皲裂的旱地降下了细雨,是封冻了百十年的冻土冰雪消融。
少女抱着男子,一遍又一遍地喊着:“阿黄哥哥,阿黄哥哥……”
我一直觉得我这辈子也经历了不少磨难,见了不少伤心事,离人泪,可此时看一痴儿一遍又一遍哭着喊出同一个词,就好像是这辈子全部的仰仗和依赖,突然也极难过又极高兴。
外面突然响起炮竹声,又是一年辞旧迎新。
颜客山庄的人接走了颜三小姐,黄公子也一起走了。他想起旧时的事,父母双亡的阿黄被颜客山庄的仆人收养,颜客山庄的三小姐是个怪人,能说话,却不理人,父母兄长谁也不理。她可以整天整天不说话,却跟在阿黄身后,软软糯糯的唤着:“阿黄哥哥。”一年夏天,小姑娘缠着阿黄哥哥唤“糖葫芦”,阿黄撑了把伞,去街上买糖葫芦,却被瓢泼大雨冲了去,生死不明。
所有人都以为阿黄死了,颜三小姐却一直等着,直到及笄那年,她在街头听到说书人说起阿黄哥哥和烟儿的故事。
上元节那天,颜客山庄大宴天下来宾,却不是为了招婿,而是办三小姐和黄公子的喜事。
我作为他们的媒人,自然是被邀请了,婚宴上我本来想找二公子谈谈,看能不能问一下碧月的事,可惜我没看到他。倒是见到了令狐长策,我原本以为他想当颜家的乘龙快婿,如今被我破坏了,该更记恨我了。不想他十分大度,敬了我一杯酒不说,还说要有什么事情,他一定鼎力相助,听得我莫名其妙,估计是他喝醉了。
正月之后,日子又恢复了正常。我记挂着碧月的事,却不知道怎么才能约到颜长陵。
正在门口百无聊赖,这时候见令狐小人出来,不知道要去哪里,一身暗纹锦袍,踩着流云皂靴,头上戴了紫晶玉冠,衬得狐狸脸越发俊俏倜傥。我虽讨厌他,却也不得不承认长得真好,就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一身装扮,有点眼熟。
却突然想出一个主意,便喊了他一声:“唉,令狐小……啊不令狐公子你等等。”
“什么事情。”
“那个,你能不能帮我个忙?”我实在觉得低声下气十分别扭。
“什么?”
“你认不认得颜客山庄的二公子?”我看他没有一口回绝,心下燃起希望,看那天在颜客山庄的架势,他和颜长陵挺熟的,说不定认得二公子。
令狐小人沉着一张狐狸脸看了我半天,那样子明晃晃就是在看智障。好在我被看得快受不了的时候,他终于出气儿了:“你找他干嘛?”
我有些不好意思,可当初是他说的有什么事情一定会帮忙,这可别想抵赖,我就说:“我……我想问他一门亲事。”
他又似笑非笑地看了我半天,才神色倨傲地说:“哪家的姑娘,长什么样子?”
“你问那么多干嘛?我就问你能不能帮我约一下他,不行算了。”
“哼,就你这样子还是求人的态度。”走了两步道:“你今晚去鸿福酒楼等着吧。”
当天晚上,我才到鸿福酒楼,二公子就已经等着了,还是那银制面具,临州锦,皂云靴。等等,这怎么看着有点眼熟,尤其是那小尖下巴,我怀着极不安地心情在他旁边坐下。
“听说你要问我亲事?”
“对,二公子。”我突然有点紧张,说话有些不利索,用手擦了擦手心的汗,镇定下来才说:“是红袖楼的花魁娘子碧月,她说她不求荣华富贵,只求在你身边侍奉,问公子可愿意成全?”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紧张,既害怕他答应,又害怕他不答应,这么惴惴了一会儿,听他说:“碧月姑娘的事,还请你转告她,谢谢她赏识。可惜在下与他无缘,在下已有心上人。”
我听他前半句话松了一口气,听到后半句话不知为什么心头又酸又涩。
苦笑了一下才问:“我定如实转告,不知,不知是哪家姑娘那么有福分?”
“福分?你觉她有福分?”
“当然,二公子人中龙凤。那位姑娘自然是十分有福分。”
“人中龙凤?你真这么觉得,那好罢,我便告诉,那姑娘又老又丑,人傻还粗鲁。”说着揭起了银制面具,接着道:“我也觉得我看上她是她极大的福分。”
我看着面具下面那张熟悉的狐狸脸,口吐白沫,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6、媒妁之言
春日,红线街。
“你嫁给我做娘子吧,我不会亏待你。”
“嫁个鬼,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懂不懂规矩。”
“你看我们都是父母双亡,父母之命就算了,至于媒妁之言,我两都是冰人,说的话,可不都是媒妁之言吗?”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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