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我曾坚定的相信着某种东西,拥有能坚定的相信某种东西的自我,这种信念,绝不会毫无意义地消失在时间的长河里。这是村上春树写过的书里的一句话,当初读完那本书后书的名字都忘了,但是总能想起这句话来,以至于至今都记得。
五岁那年,家里来了个要饭的,那时候我正在院子里玩,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头佝偻着背,手里还拿着一根木棍撑着地面,他缓慢的走进我家大门,像是风一吹就要倒下去,所幸那天好像没有风。我看到他感到很惊奇,因为我当时没有见过这个样子的人,我跑过去想跟他搭话,但母亲从屋子里出来了,她像是见过很多这样子的人一样,拉住我让我不要过去,然后她转身回到屋子里拿了一个馒头塞到了那个要饭的手里。
奇怪的是那个时候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记得的事情并不多,却还记得这种事情。我想不起那个要饭的脸的样子,但是对母亲手里的馒头记忆犹新,因为后来我见到的乞讨的人都是要钱的,从来没有见过要东西吃的,那个时候要饭的就是单纯的要一顿饭,后来时代变了,要饭的变成要钱的,我生在了这两个时代交替的时候,有幸见证了这样的变化。
我曾经拥有一只猫,它有一身黑的发亮的毛,唯独爪子有一缕白,像是传说中的踏雪,但我从来不记得喂过它什么东西吃,记忆中它总是自己捉老鼠吃,那个时候家里很多老鼠,大白天都能看见老鼠在桌子底下跑,母亲并不喜欢猫,也不喜欢狗,但是家里老鼠太多了,迫不得已养了一只猫。
我也不记得给它起过什么名字,因为我从来不用名字来称呼它,它总是在屋子门口躺着晒太阳,或者趴在墙头上。偶尔我会去挠挠它的肚皮,它就舒服的躺在地上伸展开身体。
可能是看它会抓老鼠吃,所以母亲从不喂它吃东西吧,在记忆里也从来没有人喂过它食物,所以有一天,它走了,好几天都没有看见过它,后来过了几个星期,几个月也都没有见过它,所以确定它走了。母亲总说猫养不熟,还不如养条狗。
后来我生了场病,发着高烧躺在床上没有力气爬起来,那天清晨,太阳照着窗户,我听见外面母亲惊讶的声音,父亲走到屋子里语气欢快地告诉我猫回来了,我下了床走到了门口,猫真的回来了,它站在院子里看着我,浑身黑色的皮毛在太阳底下反射着光,我的病第二天就好了,可能是我太开心了吧。
猫在家里呆了一段时间后又消失了,我幻想着猫是为了我才回来的,它知道我病了回来看我,但是后来我再次生病的时候它却再也没有回来,即便病的比那次严重的多。
我曾经也拥有一只狗,它有一身黑白相间的毛,像是一头小奶牛,我叫它“小花”。那时候父亲告诉我姑姑家的狗生了一窝小狗,我跑到姑姑家,一眼就挑中了它,我把它带回家,给它用纸箱子做了一个狗窝。我看着它从步履蹒跚到长成一条大狗,每天放学回家它都跑着过来迎接我,它是我小时候最好的玩伴。
后来小花也生了一窝小狗,并且除了我它谁都不让靠近它的孩子,我在院子里用砖头给它的小狗垒了一个小窝,我铺上玉米皮把它的小狗放了进去,小花却自己也钻了进去,我做的房子太小了被它挤的变了形,差点塌了,我才明白它离不开它的孩子,它必须和它的孩子在一起。后来小狗断奶了,小花的孩子接着被一个个送了人,从那以后,小花就像变了一条狗,我回家它也不会再跑出来迎接我了,我抚摸这它的头,它木纳的摇摇尾巴回应着,好像丢了魂。
又过了不知多久,它又怀孕了,但是在生狗宝宝之前,它却病了,父亲说它生出的小狗也会是死的了,果真,那天晚上,它在柴火堆里生下了几只小狗,它本能舔着生出的小狗,可那几只小狗却一动也不动。我抚摸着它的头,它看着我有气无力的摇了摇尾巴。
第二天我放学回家的时候就看不见它了,父亲说它病了已经卖掉它了。我至今都能想象到它被拖上收狗人的车上的场景,我想象着它当时的眼神,顺从的被拖到车上,它看着这个家彷佛在道别,它不做任何反抗,它接受自己的命运,谁让它生来就是狗呢。
小时候院子里有一棵石榴树,长得比我家的房子还高,我总是想要爬上去,无奈我太矮小,树又过于光滑,我从来没有机会站在它的顶端。每一年树上都会结一树的石榴,每当石榴成熟,父亲会拿着一个长长的杆子,顶端有一只钩子,钩住石榴把它摘下来,母亲拿着盆捡着地上的石榴。
石榴树干上有很多细细的光滑的隧道,还有无数的孔洞,虫子的撕咬已经让它的树皮销毁殆尽,我甚至能感受到它在艰难的支撑着,我看着树枝,想象着猫总能够爬上它的树枝吧,但是却不记得猫曾经爬上过这棵树,可能它的树枝上生着许多刺吧,倒是小花总是喜欢趴在树旁边睡觉。
猫走了,小花也没了,石榴树后来也枯死了,它为我们结了石榴,我们却没有帮它免除虫子的摧残。它的树枝干枯了,第二年也没有再发芽。后来它被锯掉了,我家的老房子也拆掉了,我的童年的记忆到此也就停止了。
直到现在,我仍想找到那个时候的痕迹,可是无奈这世界变化得太快,连在这个世界角落的村子也受着波及,所幸我还没有完全忘记,有时候想起来甚至觉得那是一场梦,要饭的人,黑猫,小花,石榴树,理智告诉我那是真是存在过的,可当我想要找到它们在这个世界存在过的痕迹的时候,却一点也找不到了。
我曾经想象着未来的样子,那时候总是相信自己是独特的,未来的我肯定不一般,可是现在我打量着自己,普通的不能再过普通了,我所想象的自己总是消失在每天的疲劳里。
但是我终归是相信过,如同村上春树写过的,我曾经相信的那个东西不会烟消云散,坚定的相信某种东西的自我,还存在着,我相信着猫在另一个地方很好地生活着,依旧自己抓着老鼠,躺在地上晒着太阳,小花的病好了起来,它的孩子再也不会被别人送走,石榴树的根上再次发了芽,我依旧相信着自己是独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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