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胖胖小鱼儿
在梅朵的记忆里首先出现的是两条又长又粗的麻花辫子、是冬天冻得发红的脸蛋、是口中哈出的泊泊白气、是父亲颠簸的板车和牛背上那个叼着茅草的少年。
那一年方梅朵十二岁,对于女孩而言,这是一个过分微妙的年龄,所以她注定在这一年里经历许多生命的第一次,例如说:第一次来到乡村、第一次骑上牛背、第一次离开阿爸、第一次来红以及第一次牵起一个少年的手。
“到咯!”方梅朵听到父亲用粗粗的嗓音吆喝着。
她从板车上站起来,用冻得发红的手拍平花袄子上的皱纹。她向着四周张望着,入眼的皆是一片片青葱的山林、一抹抹鲜活的绿色,这些山是那样的高大连绵,仿若随时都会向她压来,这不禁让梅朵产生了一丝恐惧,那一刻她觉得自己是那样的小、那样的微不足道。
她仿佛变成了一朵小小的花、一颗渺茫的沙。
“看呐!”父亲满带笑意地向前张望着。
她顺着父亲的视线看去,眼帘里是一片湛蓝的天。
她还从未看过这样蓝的天际,而在那片天际一下,一个小小的少年正骑在一头老牛之上,他的嘴中叼着一根青翠的茅草,那一刻她突然感到了几分悸动,只觉得好像看到了世间最美的东西。
父亲将板车放下,将那匹疲惫的黑马绑在一棵不知名的树上,然后便朝着那牛背上的少年大声吆问道:“喂!娃娃!村支书老孟家怎么去啊?”
那少年吐出口中的茅草,看看问话的男人又看看板车旁的梅朵,然后用一种奇怪的口音说道:“你俩找老孟头弄啥子?”
那口音逗得梅朵想发笑,于是她忍不住开腔:“小哥哥你好,我叫方梅朵,这是我阿爸方能,我们从镇上来的。孟叔叔是爸爸的故友,我们此行是有事相求,你要是知道孟叔叔家在哪儿,还请你指个路。”
少年挠了挠脑袋,似是有几分疑惑,片刻后梅朵看到他红着脸说道:“俺没读过书,俺不知道啥是“故友”。不过你们要去老孟头家,就跟着俺走!俺是老孟头的娃娃,俺叫孟曾!”
然后少年从牛背上跳了下来,牵起粗粗的牛绳,拍了拍牛背便兀自向前走去。
少年的脚步很灵活,在青翠的田野间仿佛随刻都在跳动,方能用力驱着马,却始终赶不上少年。
梅朵明白这马太累了,阿爸也早已疲惫了。正当她打算下车减轻板车的重量时,那少年竟牵着牛朝着他们走了过来。少年拍了拍牛屁股,吆喝了句什么,老牛便像是听懂了般安静了下来。
随后她听到少年那有些发哑的声音:“喂!女娃娃,你要不要骑大牛?”
梅朵听到阿爸哈哈地大笑起来,“小兄弟多谢啦,我家女儿可不敢骑这大牛!”
“谁说我不敢!”梅朵突然这么说道,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她朝着少年看去,对方的眼珠黑得发亮,一如这蓝得发亮的天。她说:“我要骑!我要骑大牛!”
那一天方梅朵的屁股被那不断颠簸的牛背震得发麻、发疼,但奇异的是她始终没有从牛背上下来,她紧紧地用双腿夹着牛肚子,生怕自己会摔下来。
少年牵着牛绳在前面走着,方梅朵感觉到他走得越来越慢,越来越慢,于是牛背上的颠簸也就有了些许和缓。
那一刻方梅朵的心里划过了一丝奇异的感动,正是这丝感动让她甘愿逞强、甘愿忍受。
大概从那时起便已经注定了,在孟曾身边的方梅朵将会不断地重复着感动、忍受与逞强,而最终变成一个那样固执的女人。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