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几日降温,南城下起了鲜有的雪。何心悦拉开窗帘,看到远处的屋顶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的雪。
窗外的雪花依旧随风飘摇着,似乎并没有要停下的意思,何心悦突然很想给父亲打一通电话,父亲的电话滴了很久都没有人接起。
何心悦这才想起,父亲早已离开。七年前,父亲离开的时候也是这样飘着雪,只是雪花大了许多,也密了许多。
故事烩19|我拿了我爸30万的买命钱七年前的一个晚上,何心悦正在大学宿舍看电视剧,甚少打电话的二姨,却打了一通电话给她,“心悦,你快回来吧,你家里出事了”。
何心悦心里猛的一颤,急忙问道“阿姨,出什么事了?”
“你爸爸受伤了,你明天赶飞机回来吧”,阿姨吞吞吐吐说完之后便挂了电话,隐隐约约中似乎听到母亲嚎啕大哭的声音。再拨打母亲电话时,早已无人接听。
何心悦赶着一大早的飞机回家,到医院时父亲已经躺在冰冷的停尸房,母亲心力衰竭正在抢救。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何心悦懵了,抱着二姨的胳膊使劲的摇,“二姨,我爸怎么了,怎么会这样”。
“心悦,你先别急,你妈的抢救书上需要签字,你快去”,二姨抖着手把通知单递给了何心悦。
何心悦早已忘记自己是怎样签下了字,只记得十一月的北城,地面真是冰冷,足以把心都冰冻起来,身旁的一切声音都听不进去。
凌晨的时候母亲被抢救了过来,睁开眼睛的时候,眼泪就止不住的留了下来,“心悦,你爸爸死的好惨呐”。
“妈,到底怎么回事”,何心悦再也忍不住。
“心悦,心悦,跟二姨走,让你妈先好好休息”,二姨硬拖着心悦走出了病房。
“二姨,这都是怎么了”,何心悦再也抑制不住,泪水决堤而下。
“心悦,你要坚强点,现在你们家里就靠你了”,二姨努力的安慰着何心悦。
何心悦从二姨断断续续的描述中得知,父亲在下班路途中,被酒驾司机撞了,司机逃逸了,路人发现的时候父亲已经没了,连抢救的机会都没有。
“二姨,那现场没有人看到吗”,何心悦颤抖着问道。
“我和你小舅去找了附近的人,只有一个人说是看到了车牌号码,其他没有人注意到”,二姨把车牌号码告诉了何心悦。
对于突然坍塌的世界,何心悦无从下手,她不知道做什么,也不知道能做什么,彼时她才大二。
何心悦在母亲的病房坐了一晚,她想到一个办法,要写一封信递给相关部门,只是当她写好信去到目击者家里找他签字时,目击者却拒绝见面了。
何心悦沮丧的回到母亲病房,母亲却出奇的冷静了下来。她起身穿好衣服,拉着心悦走出了医院门。
“妈,我们这是要去哪里”,何心悦有些犹豫的问道。
“去公安局,我们拿着车牌号去不信他们查不到”,母亲的步伐越走越快。
母女两个在公安局守了3天,守来的除了案件正在调查中,还守来了一个律师。
“你好,我是车主的代理律师”,前来的律师伸出手一脸公正的样子。
“他呢,怎么不来,我爸到现在还躺在停尸房里,他怎么不来”,事发已经好几天,当事人未露面,却派了一个律师过来,何心悦冲上去扯着律师的衣服开始嘶吼道。
“当事人的一切由我全权代理,你有什么问题可以和我沟通,我知道遇到这样的事你们也很难受,我理解”,律师似乎想要安抚何心悦。
“你理解,你理解为什么要来,你理解个屁”,何心悦听到律师的话已经彻底无法平静,撕扯着律师,“你让他来,道歉,我要让他坐牢,我一定要让他得到法律的制裁”。
安静公安大厅,在何心悦的嘶吼下变得热闹起来,办公人员立刻找了会议室安排双方进进去,耐心的劝解着何心悦。
何心悦几乎是被半拖着进入了会议室,过于激动的情绪,双唇都开始颤抖,说出的话也开始结结巴巴。何心悦的母亲见状,立刻前去安抚,何心悦却抽泣的越来越猛烈,似乎下一刻就要昏厥过去。
律师在警方的劝说下,先行离开,母女两抱头痛哭着,何心悦突然不知哪里鼓出来的劲,拿起桌上的烟灰缸就冲了出去。
小城太小,还没追多久,律师的身影就在眼前不远处,何心悦拼进全力,举着烟灰缸向前冲去,就在烟灰缸落地的一刹那,有一股力量从身后紧紧的抱住了她。
“你放开我,我要杀了他”,何心悦在抱住他的人怀里猛力挣扎,只是后面的人力量真的很大,无论她怎么挣脱都于事无补。
“姑娘,你冷静一下,别犯傻”,一个温柔的男声从何心悦背后传了过来,何心悦又挣扎了几下,彻底颓了下来,几日来的折腾已经耗尽了她全部的气力。
对面的律师从一开始的惊恐转为平静,到后来何心悦瘫坐在地上,他似乎再也无法平静,深深的眼眶里闪烁着几处泪光。
“孩子,对不起”,律师留下最后一句话转身离开,离开的时候隐约间还耸动着肩膀。
抱住何心悦的是新来的警察程家昊,何心悦的母亲看到何心悦拿着烟灰缸冲出去,急忙间追出来看到一个警察便求他赶紧追了出去。
程家昊背起何心悦,往警察局回去,“我可以不回去那个肮脏的地方吗”,何心悦用极其低沉的声音。
“好,那我送你回家”,面对脆弱的何心悦,程家昊也有些无能为力。
“我没家了”。
程家昊愣住了,隔了小半晌,才继续前行。他带着何心悦来到了自己租的房子里,一进门,房子里暖暖的气息就扑面而来,何心悦脸上冻僵的泪水似乎瞬间也融化了。
“喝点热水,暖暖”,程家昊递上一杯热水。
“谢谢”,何心悦接过水杯的手依旧在抖。
“你如果难过,可以和我说说”,程家昊早上在警局对于何心悦的事也有所了解。
“可你是……”,何心悦犹豫了半天还是没有说出来。
“我现在下班了,脱了警服,我已经不是警察,只当我是一个普通朋友”,程家昊指了指自己身上的休闲外套。
“你说,这个世界上还有正义可言吗”。
“我不知道,但是我相信吧”。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何心悦抱着头又开始哭了起来。
“我知道我的身份不应该说这些,但是以目前的形势看,你需要坚强起来,有些势力我们可能以现在的力量是无法抗争的,但是我们仍旧需要处理好眼前的事”,程家昊犹豫了很久,还是说出了他了解的情况。
“你是说……”,那一刻何心悦似乎才有些明白。
“你觉得我应该接受律师提议的处理方式吗”,何心悦发出了疑问。
“我不知道,其实我宁愿相信一切违法行为都会受到处置,但是我不知道在这漫长的路上你和你的母亲……”,程家昊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后面的话。
何心悦恍恍惚惚走回了家,母亲愣愣的坐在沙发上,二姨在厨房准备晚餐。
何心悦看着家里的一切,干净而又整洁,母亲作为家庭主妇好多年,似乎从来没有辜负过她的职责。墙上贴着的毛笔字,铿锵有力,是作为中学语文老师的父亲的杰作。
所有的美满一瞬间都化为泡影,何心悦躲在房间,仰躺在床上,她没法看到母亲那悲伤的模样。程家昊说的何尝又没有道理,就算最后她真的获得了正义,恶人如愿受到惩罚,可是然后呢?她和母亲的生活该怎么进行下去。
只是她没来得及想好,母亲和二姨替她做了决定。父亲出殡的前一天,母亲和二姨偷偷出了门,何心悦打电话过去时两个人吞吞吐吐,她意识到一些不妙。
追过去的时候,母亲、二姨还有新的一个对方的委托律师已经坐在谈判桌上,商议着私了的价钱,何心悦不能理解,怒吼着母亲是见钱眼开,拖着母亲离开。
母亲听到何心悦的谩骂,默默的泣不成声。何心悦成功的毁了这场谈判,只是她没想到的是,第二天一大早,坐在谈判桌上主导的人变成了她,“30万,不然免谈”。
“姑娘,20万已经是我们出的最高价了”,新来的律师似乎更加冷酷,说话铁板钉钉一样。
“30万,买一条人命你觉得贵吗”,何心悦强忍住内心的愤怒,用极其平静的语气说。
“姑娘,看来你没有想解决问题,我要和你母亲谈”,律师也是不饶人。
“你要觉得贵,我砍死你,给你女儿30万我不觉得贵”,何心悦的话让律师震了一下,律师出去打了一通电话之后,两个人签下了和解书。
何心悦拿着30万的卡,突然发现,好像家里第一次这么有钱过,内心却像绞肉机绞过一般。
那天,她拖着母亲回家,母亲才道出了答应和解的原因“心悦,他们说如果我们不和解,你的大学就白读了,以后都别想好过,妈已经半老,但是你还有大好前程呢,我们了解了吧”。何心悦似乎无话可说。
父亲出殡的时候,毫不意外的下起了雪,何心悦在雪地里跪了许久,想着,这雪啊,怎么就这么让人厌恶,老是下个不停。
大学毕业后,何心悦留在了南城,心想着南城不下雪,不下雪就不会想念,也不会悲伤,只是没想到几年过去了,南城竟然也下起了雪。
何心悦对着窗外暗自说道:爸,又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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