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海，随便找个地方坐坐有多难？

（文/一合金）答案是：很难，除非你花钱。

不了解上海的外地人可能会说：怎么可能？上海这么多地方，怎么会没地方坐？

踏破铁鞋肯定是找得到的，难，就难在“随便”二字。如果你心血来潮，大冬天5点半起来早锻炼，跑累了想找个温暖的地方休息一下；或是心情亢奋，半夜三更想出去散步，散步累了想找个地方坐会儿，静静呆上一阵。那么在上海，你通常找不到这样的地方。

你若出生在小城市，你家小镇上或许有很多免费的小亭子，有很多河边长椅，有榕树下的石桌石凳子，很多公园都通宵开着，一天24小时，走累了总能找到可以坐坐的地方。

可在上海，这些看似稀松平常的地方，可真不容易找。这个城市每寸土地几乎都是明码标价的，不花钱而能随意坐坐的地方，少有。大部分情况下，你得掏钱买座。

当然，上海是个要脸的城市，不会有商店叫卖座位，所以也没有“座位每小时10元”的招牌（火车站和飞机场是有这样的VIP休息室的）。他们换了一些名字，叫Starbucks，叫Costa，叫Pacific，还有很多你一下子叫不上来的咖啡店、酒吧或茶餐厅的名字。你要找一个座，踱步进去，通常得点些什么，比如一杯咖啡。

你花了30块钱买了杯咖啡后，会觉得这座位是买高价买来的，想尽可能多坐一会儿。本来你只需要歇30分钟，回一个邮件，然后继续赶路。但是你花了30元买了座，若是待30分钟就走，会觉得亏，因此你会坐上2小时。若是边上还有个电源插座，你可能会坐上好几个小时。所以，虽然咖啡卖得很贵，但是咖啡厅挣钱并不多。

有时候你仅仅需要一个可以有wifi的地方，所以那些有wifi的店铺生意会更好。谁都明白星巴克的咖啡档次不高，谁都知道到星巴克来的白领很少真正来品味咖啡，大部分人无非是想找一个有wifi、有电源插头，还可以阻挡汽车噪音、灰尘、气温怡人的座位。如果里面还有厕所，那就太好了。

有时候，我会羡慕那些大大咧咧，累了就一屁股坐在马路牙儿上的人，他们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不自在。也常常看到一些人坐在商场门口的台阶上，或者人行道边上。他们不在乎冷风，不在乎街边的尘土和噪音，怡然自得。但是我通常穿戴整齐，像他们那样坐着会觉得异样，觉得路人会用怪怪的眼睛看我。所以，我总是打开手机地图，看看附近有没有星巴克什么的。

星巴克的魅力或许就在于此。我不知道别人否跟我一样，到星巴克来是为了找个座位随便坐坐，还是为了品咖啡。只是星巴克的咖啡千篇一律，除了Logo、咖啡杯颜色和会员卡有些变化以外，口味多少年也没什么大变化，到星巴克品咖啡实在算不上好理由。

不去咖啡馆的话，还可以去社区图书馆，免费。上海有200多个社区图书馆，设施配置差别很大，但灯光和桌椅总是有的，不过不太安静，而且不少图书馆一到下午5点就关门了。5点从图书馆出来，如果天气好，你可以顺道去附近的公园坐坐，运气好能在公园里找到亭子坐，运气不好就只能坐在草地上。不过你屁股刚坐热就得走了，因为上海的公园一到6点就要关门，保安会牵着大狼狗赶人。大狼狗的嗅觉很好，即使你躲在灌木后，它也闻得到你的气味。

在上海，还有一种适合坐一坐的地方，那就是五星级宾馆。我有时候会踱步到五星宾馆的大堂找一个地方坐。那里通常有信号极强且无需输入密码的wifi，甚至还有不少供旅客免费上网的Mac电脑。而且服务员都受过良好培训，永远是笑容可掬的模样，只要你不穿拖鞋，衣衫再怎么褴褛也是可以坦然进去的，不会有人赶你。如果想待久一点，不花钱过意不去，那可以坐电梯去宾馆的自助餐厅，有最低消费的地方，通常得花50元点杯咖啡，若没有最低消费，花20元点杯苏打水就可以坐一个下午。

但是即便在上海，五星级宾馆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除非你住在陆家嘴。如家7天什么的倒是转角就能遇到，不过不少快捷酒店为了节省成本连大厅也没有，check-in还得坐电梯去XX0X房间，宽敞明亮wifi信号佳的餐厅就更别提了。

我总觉得，一个美好的城市，应该有很多可以随便坐坐的地方。

路边要有许多椅子，即使你不坐，心里也有安稳感，因为你知道累了随时可以坐下来。若是有一些可以避雨的走廊，就更好。欧洲的城市，巴黎、巴塞罗那、阿姆斯特丹、维也纳，大多都是如此。这些城市沿路都有自行车道，车道旁有行人道，行人道旁就是一排排长椅，长椅背后通常刻有捐献者的名字。而上海，只有法租界附近能给人“走走、停停、坐坐”的待遇。中国南方也有不少这样的城市，厦门有一些有遮蔽的可以遮雨的街道，我不知道它们有没有一个正式的名称，我叫它廊街。江南一些小镇有很多桥边上都有椅子，老人们坐在桥上聊天。有些桥上还有盖，可能是一个屋顶，也有简陋的铁皮和塑料纸做的棚子，就称他们为乡村廊桥吧。

上海是个不容易给你家园感觉的城市。有人说上海是一座不夜城，说其夜生活丰富程度堪比纽约、伦敦这些国际性的大都市。这点我并不认同。纽约和伦敦都有很多可以供人随便呆的地方，大学可以随意出入，路边到处是椅子可以坐，公园不会放狼狗赶人，有不少地铁一直运营到深夜，周末还会通宵运营，流浪汉可以在地铁站里过夜甚至安家。

我是个夜游神，所以听到有人说上海是座不夜城的时候，总是觉得很好笑。晚上十点多地铁就没了，过了十一点就几乎没公交了，这哪叫不夜城？上海的出租车贵得很，晚上起步价18元，超过一定距离就涨到每公里5元，如果你不能在晚上赶上末班地铁，就等着付昂贵的出租车费吧。而我真想想不起上海有什么地方是通宵开放的，即使是酒吧，即使是餐厅，大部分也是关闭的。除了偶尔有几家便利店，几个网吧，或者麦当劳通宵营业以外，到处是死沉沉的一片。真不知道不夜城这个称呼是怎么来的，上海的夜生活不仅远远不如南方的大部分城市，甚至连珠三角的一些小镇都比不上。大概是那些来自北方的从没见过世面的人才会觉得上海是不夜城吧。

如果是一个南方小镇，或者一个小城市，晚上没有公交车并不是什么问题。走路也就半小时一小时，打的也就十几元。但是在上海这样的城市，人们的活动范围很大，没有夜车的生活简直是夜游爱好者的地域。白天是一个繁华的世界，过了晚上十一点，上海就露出了第三世界黑夜特有的沉寂。

我梦想中可以做家园的城市，应该是一个随处可以休憩的地方。街头到处有凳子，很容易找到厕所，下雨了到处有避雨之处。而上海永远只能是一个属于他人的城市，不论居住多少年，仍然觉得自己是一个出差路过的熟悉而冷淡的路人。

也许你比我更了解上海，认识许多可以随便坐坐的地方。若是如此，不妨告诉我。

文/一合金
2014.11.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