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名片:老猫枕咸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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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证物证俱在,我建议你认罪!”许言踱着步,她可能是累了,站得久了腿有些麻木,说:“暗示是人最简单、最典型、最常见的条件反射,如何强大的人也做不到完全隔绝他人暗示的影响。何况,赵一的心,完全是一间敞开了大门的院落,所有的暗示都完完整整投射到他心里,影响他做的每一件事。他就像是镜子,你笑他也笑,你怒他也怒。”
显然,慧文听到了许言说的话,却是不屑地回应,“事已至此,也容不得我不承认!但是,我笃信佛法,一生吃素,从未杀过人,你要我承认什么?”最后几个字是从胸腹间喊叫出来的,在黑漆漆的夜里回荡,凄凉无比。
原本有句话,许言含在嘴里始终没说出口,最后长长吐出一口气,还是侧面打击吧,又说:“有些人认为,只要自己的手没沾血,就算不得害人性命。还有人认为,只要拒不认罪,就能够逃脱刑罚。虽然,杀人者是找一,但暗示者是你,你用自己的言行举止去诱导赵一,让她做出那样的事。慧文,做过必留下痕迹,既然已经锁定了你是犯罪嫌疑人,找到证据就只是时间问题。今天,当着佛祖的面,我只想问你,后悔吗?”
慧文眼波流动,侧脸盯视着正静,对于女儿看都不看她一眼的事,她如何铁石心肠,也难免心痛,低沉着嗓子说:“事件所有的一切都是因果,参透这件事,就没有什么是可以后悔的!”
“那天,我到水月庵探望正静,有人告诉你赵一情绪不稳,你匆匆离开后,我发现桌上有桂芳斋的点心盒子。桂芳斋是林洲的老字号,那里的水馒头透明、澄澈,是难得一见的上品,我有幸吃过一次,所以一眼就认得。几百里外的东西,怎么会在这里出现?”许言顿了顿,继续说:“我兄长在林洲经商,与曾家老太爷,也就是你的父亲有过一些来往,知道曾老太爷每年都会派人到水月庵送钱送米,他记得你最爱吃桂芳斋的点心,更是时常遣人来送。而你,隐匿在此,母亲病重都不肯回乡,以至连老夫人最后一面都没见上。到底是你迫于流言躲避至此,还是你铁石心肠斩断来路?”
慧文低头,默念起佛经来。她怎么可能没有情感?只是相较于家庭,赵一更重要,她不能回头,一回头便是心软,继续向前,亦是死路。佛,也解救不了她的困境。
许言转身,面对彭俊青,躬身行了个礼,说:“彭大人,慧文师太不愿意说,我来帮她说可好?”
彭俊青自然是点头,却不自主地追加一句,“天色已晚,你长话短说!”
“直到现在我都愿意相信,曾妙语是个美好的姑娘,美好到因为对姐姐的一个承诺,尽心竭力照顾赵一这个陌生人。曾家家风淳朴、家教严苛,这样的家庭,不可能出什么大奸大恶之徒,曾家两姐妹更是如此,一个是温和善良、外向爱笑,一个是刻板保守、内向拘谨。可惜的是,环境总是在不经意间改变着人。虽然因为对姐姐的承诺,她尽心竭力的照顾赵一,但她素来刻板,并不爱与男人有那样亲近的接触,又因为内向,这样的情绪无处排解。她希望,赵一能够安全的逃出去,逃到一个谁都找不到的地方,她可以完成对姐姐的承诺,更不需要日日守着这个男人。没想到的是,官兵围府,还架上了利箭、强弩,即便赵一如何跑得快、跳的快,也不能安全逃离。她心焦,无奈之下,做了赵一的人质。一路上,刀剑无眼,难免受伤,更难免的是与赵一的身体接触,她非常不喜欢那样的感觉。更恐怖的是,她看到了赵一可怕的过去,在山中小屋,赵一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约束,彻底变作是一只令人惧怕的兽,他脱光了所有衣服,吃生食,喝鲜血,甚至……”
许言看了慧文一眼,有些话终究是没说出口,算算正静的年龄,应该就是在那个时期,赵一强暴了慧文。别说一个十几岁的幼女,就是一个成年女性,对强暴这件事完全没有心理障碍也是不可能的。负面情绪累积到一定程度,便是反弹。
想到这里,许言又说:“那天,她看到了赵一的过去,恐惧没顶,她后悔,害怕,看都不敢看赵一一眼。然而,慢慢的,她对赵一有了同情、帮助之心,甚至,当她回到林洲时,发现自己无比地想念赵一,这种想念,催促着她,要她一定回到赵一身边。于是,她以死相求,要到水月庵来。”许言终究是对正静这个无辜者留了份恻隐之心,斟酌着语言,最后说出口的话,连她自己都不相信,“她只是病了,这病让她对赵一产生怜悯、依赖、爱恋,以致献身,最终为他生、为他死、为他杀人!”
某些患上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的人质会爱上凶手,正常状态下的曾妙语是不可能对赵一产生感情,所以,这种爱在某种程度上讲就是病。
“我没有杀人!”慧文低声吼着,又重复一次,“我没有杀人!”
这样的说话方式,在许言看来,是心理松动、不自信的表现,她在用语言巩固自己原本的认知。
“她,闺训严苛,自小到大做得最惊世骇俗的事恐怕就是回到这里,是逃避,更是自省、自苦,只是她努力做的那一切都不足以应对已然发生了巨大变化的心理,更令人无法料及的是赵一竟然就在附近。她那日去打水还是做什么,一个回头,竟看到掩在树丛中的赵一,那个褐色的、毫无情绪的眼,是她此生无法逃脱的牢笼。”许言蹲到慧文面前,低声说了一句,“有些话不说,不是帮你,是你女儿罪不至死,她还要活下去。”
慧文呵呵浅笑,声音渐大,笑中有凄苦,亦有无奈。“罢了罢了,既然你说罪证确凿,我认罪罢了。”
“你将赵一囚在木屋是为了避免他伤人是吗?”终究,她并非冷血无情,既然如此,许言也要尽量不要伤及无辜。许言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你的黑白分明呢?
慧文抬眼看着许言,竟有些不置信,这个自一开始就对自己咄咄逼人的女人,此刻竟是在找借口帮她脱罪吗?“是有如何?不是又如何?”
“不管是或不是,那么多条命,你终究难逃极刑。但我也承认,你曾有过犹豫、不安、恐惧,你一边担心着赵一冲出木屋伤人性命、一边担心着自己的秘密曝光、一边还担心死者的家人找你索命,你夜夜辗转反侧无法安眠。最终,对赵一的情感压倒了一切,甚至为了减轻良心谴责,你挑选那些名声不好的女子,甚至是孤女、娼妓。”
慧文终究不再挣扎,颓然倒坐在地,“赵一思念姐姐,时常会凶心大发,冲下山去,还会携那些温柔、贤淑的女子回来,与她们日夜相伴,那些女子怎么能了解他的心思,试图逃跑、求救,惹得他兽性大发,将那些女子掐死。”
换个角度,赵一是那个她苦苦暗恋、追求多年的男人,一朝婚礼,让自己幸福满溢,只是他永远忘不掉前女友,甚至看到一个形似前女友的女人都会痴痴傻看,一个凝望的眼神,都会让这个女人心碎。
“我不知道该如何安抚赵一,只能将他囚起来,每到他发狂,我与女儿都是噩梦一般。后来我发现,赵一只有在梳头的时候才会安静下来,还要是那些形似姐姐的女人给他梳头才行。我无可奈何之下,只能行此下策。而且,我也高兴,我终于彻彻底底地控制住这个男人,只要我在,什么样的女人手指都寻得到。每天都有孤身一人上山的香客,柔软好看的手多的是。”慧文抬头,测测地看着许言,“你的手指那么细长好看,第一天我就发现了,只可惜准备动手的时候,罗敏与柳儿上山寻你。算你命大,她们晚到个一时半刻,就轮不到你在众人面前审我的罪。”
许言竟有些后怕,那几日,她神思忧烦,比往日迟钝得多,真被慧文盯上,恐怕真就着了什么道。不过,再想想,慧文未必就肯定看中了她的手,按她的心理,肯定是要拖到不得已为之的时候才会动手。这样说,恐怕是要发泄心里的愤懑吧。
“他没有杀你,还对你说了那么多,为什么?”
这个问题,许言拒绝回答。
事情,终于朝着许言想要的方向发展,犯罪者一一落网,事实清楚,证据充分,可以定罪量刑了。
只是,人心终究难测。一颗美好的少女心,何至于演变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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