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声音与果酱的回忆

作者: 彼方树 | 来源:发表于2017-11-27 09:36 被阅读46次

    直到现在,我还记得当时发生的事。

    早上五点五十五分,我静静等待着。五分钟后,姐姐房间里的闹钟发出了《献给爱丽丝》的音乐声。不知何时起,我养成了比早起的姐姐更早醒来的习惯。我会这样等着她起床,听她从房间里走出来开门关门的声音,听她在走廊里打哈欠的声音,听她在厨房里忙碌发出的声音,听她轻轻来到我门前的脚步声声音,听她推门进来的声音。我总是假装自己还在熟睡,只为听她用那美丽的声音叫我起床。

    可是,这里面有一个严重的误差,我实际上并没有姐姐。我是一个即将毕业的大学生,独生子女,由于学校离家很近,所以住在家里。父母都是很忙的人,经常不在家,所以大部分在家的时间我都是自己一个人度过的。

    最近一个多月以来,我开始经历奇怪的体验。只要我闭上眼睛稍微集中精神,我的心灵就会跟一个男孩产生共鸣,他的听觉、嗅觉、味觉和触觉就会涌入我的意识。起初,我为自己的这种心灵感应能力感到害怕,后来发觉自己的精神是独立的,可以随时从那种状态脱离,便转而心安理得地观察起这个与我有心灵感应的孩子了。

    没错,我所听到的姐姐,就是这个男孩的。他们姐弟两人没有父母,相依为命。弟弟身体状况很差,就我感受到的而言,他经常胸闷、哮喘、心绞痛。起初,我被这些症状吓下了一跳,以为是自己病了,但后来发现,是他的感受涌入了我的意识,就转而同情起这个孩子了。与此同时,我也开始慢慢通过男孩的感官了解了他的姐姐,她的声音很美,是一个善良的女孩,为了照顾弟弟,大学一毕业就开始工作,周末还做一份兼职。

    “路上小心。”我——那个男孩对将要离开的姐姐说道。

    男孩又在床上躺了一小会儿。他坐了起来,离开床,推开卧室的门。我的脚下传来走路时轻微的摩擦感,男孩是穿着拖鞋,蹭着地面走路的。我想象他家房子的结构,还有和陈设。我的手指传来拖动椅背的触感,耳朵里则能听到椅子摩擦地面的声音,同时脚下也传来了微微的振动感。然后,男孩坐到了椅子上。烤面包和培根煎蛋,很简单的早餐。于是,我便默默地品尝男孩的早餐,味道很香,丝毫没有油腻的感觉。不久之后,鸡蛋似乎吃完了,男孩用手拧开了一个罐子,然后从里面舀了一勺胶状物出来,空气里充满了香甜的味道。

    “是果浆。”

    我每天这样等着品尝男孩的早餐就是为了这个,姐姐亲手做的果酱。男孩把果酱均匀地抹在剩下的一片面包上,然后象像是在进行某种仪式一般深吸一口气,张嘴吃了起来。涌入口中的是那种市面上买不到的味道,淡淡的苹果香气涌入口腔,混着恰到好处的甜味刺激着味蕾。

    几分钟之后,男孩用餐完毕,我也切断了与他的连接,开始做自己的事了。

    我曾经想过要找到他们,我想到既然自己能接收这个男孩的信息,说不定对方也能感受到我的。于是我尝试集中精力和他对话,可是无论我说什么,他都没有回应。这种联系似乎是单向的,男孩没办法感受到我。尽管如此,我还是想试着帮帮他们,至少跟他们见见面,好好聊一聊。我曾试着一个街区,、一个街区地打听,那里是不是有人知道这样的姐弟,但是没有结果。于是,我想到自己没有任何线索用来找到这对姐弟,不知道他们的名字、住址,我甚至连他们是不是跟我处在同一个城市都不知道。于是,我只好放弃,本来想着总是以这种方式“偷窥”他们很不礼貌,但又总是放不下。

    下午的时候,我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差不多是到了姐姐回家的时间,我决心去看看他们的情况。于是,我再次闭上眼睛,试着集中精神,然后下一个瞬间,剧烈的疼痛让我差点昏了过去。男孩正趴在床上,单手捂住胸口,身体痛苦的地痉挛着,身下的床单已经被完全浸湿。我一下子慌了神,马上停止了共鸣,抄起身边的电话,播拨下了急救中心的号码。

    “你好,这里是XX市急救中心,请问有什么需要?”

    “有人心脏病犯了,需要急救,请快点派车来。”

    “好的,请问您的地址是?”

    “……”

    我挂断电话,焦急地在屋里来回踱步,一股无力感几乎将我击垮,我帮不了他。我试着再次与他共鸣,忍受着剧烈的疼痛感,我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坚持住,我马上送你去医院……”

    “……姐姐。”

    下一个瞬间,共鸣自动切断了,男孩似乎失去了意识。

    那之后,我几次试着与男孩共鸣但什么都感受不到,最后辗转反侧地进入了梦乡。

    “大哥哥,你在那里吧?”我听到男孩的声音,想要回应,却发不出声音。

    “我知道你在,一直都知道,只是不知道怎么回应。我们的联系,真是奇妙呢,如果有机会,我真想跟你见见面。可是,恐怕不行了,我的时间大概不多了。我想请你,代替我照顾姐姐。我想,我们之间能有这样的‘共鸣’,一定是有原因的。我觉得,大哥哥和我很相像。我最喜欢姐姐了,所以你也会喜欢她吧,姐姐也一定会喜欢你的。所以,请务必找到她,我们住在……”

    醒来的时候,男孩告诉我的地址,能记住的部分只剩下城市和街名。我下定决心要去找到她。就这样,毕业之后我来到了“姐姐”的城市,在她住的街道租了房子,一边找工作,一边找她。起初,尽管希望仍然渺茫,我还是觉得自己能够真切地感受到她的存在,想着我们在呼吸着一样的空气,便觉得非常美好。然而,两年的时间很快过去了,我还是没有找到“姐姐”。我开始怀疑那天夜里,男孩向我说的那些话说不定只是一个梦,更甚至,我和他的“共鸣”也是我那段时间的幻觉吧。与此同时,我的工作慢慢有了起色,我像其他跟我一样背井离乡的上班族一样,过上了忙碌而充实的生活,有时甚至会把“姐姐”的事完全抛到脑后。然后当我再次想起她来,便会陷入深深的自责之中。

    那个周末,我走进一家两层楼的咖啡馆,虽然离住的地方很近,但我还是第一次来。我要了一杯拿铁,和一份面包。,坐在一楼靠窗的位置,一边喝咖啡一边看着外面来来往往的人群。不知不觉中,我已经放弃在他们之中间寻找“姐姐”了吧。我苦笑着摇摇头,目光落在切片面包上,盘子里,有一点点果酱,还有一点点黄油,。我用勺子蘸起一点点果酱,放到嘴里,一股熟悉的香甜涌了进来。我兴奋地跑到前台,问盘子里的果酱是什么人做的。

    “哦,这是我们一个顾客自己做的。”

    “她人在哪里?”

    “呃……”服务生的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

    “求你了,我一定得见到她。”

    “这样啊,好吧。”不知是不是被我的诚恳打动,他微笑着说道,“二楼,靠窗第五个位置,她一直坐那里。

    “谢谢!”

    说完,我快步走向楼梯,一步三阶地跑了上去。

    “终于能见面了,可是,见面之后该怎么办呢?” 想到这里,我放缓了脚步。

    想到这里,我放缓了脚步。

    咖啡馆里响起了《献给爱丽丝》的音乐声——姐姐很喜欢的曲子。

    ——我相信我们之间的“共鸣”一定是有原因的。

    从我站的位置,恰好可以看到一个女孩的背影。

    尽管从来没有见过,但是……有种莫名的久违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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