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小区里的疯子
01。
三年前的夏天，我和女朋友在省医院后面的老校区里租了套二的房间，一来上班更近了，二来房租便宜。
小区和送仙桥古玩市场隔河相望，四栋房屋三面环绕，另外一面是一堵围墙，臭烘烘的小河就在围墙外。这片只有七层楼房的老小区在省医院后面矗立了四五十年了，楼下只有能停放十来辆车的水泥地，这就是老小区的全部，正如所有老成都的小区一般，一眼尽收眼底。
住了一段时间我开始熟悉这个地方，小区里大多数都是成都本地人，极少数的出租屋里住着跟我一样的年轻人。门卫大爷不高，和小区一样苍老，但是记性却很好，似乎小区里的每一个人他都认识。
但是让我记忆最深刻的是二单元一楼的一个老人家。
那是一个和往常无异的夜晚，我在外和朋友几个喝到很晚才晃晃悠悠的骑着电瓶车回到小区。一般那时候停电瓶车的小车库已经锁了，大爷在门卫室里找钥匙，我一个人骑着车在门口等待。只有门卫室的灯光和开着灯的房间传来的一点亮光，身后黑漆漆的房间突然传来声音。
噢，你回来啦！吃饭没有！是一个老年人在说话。
吓得我一个激灵回过头，只看见一片漆黑，一只黑猫从窗户跳下去，泛着蓝光的眼睛在黑夜里消失，不见任何人影。就在我以为是自己喝醉了幻听的时候，声音又从那黑压压的房间传来。
你妈哟，喊你吃饭不吃，你要咋子！
像是父亲骂孩子那样严厉的语气。
我眼睛死死盯着那个窗户，除了黑暗什么也看不见，一阵冷风吹来，酒也醒的差不多了，额头上汗水蹭蹭的往下落。
门卫大爷终于找到了钥匙拿着手电走了过来，他也听见了那个声音，手电顺着窗户照进去。这时我才看清窗户边站了一个人，估摸有五六十岁，一头白白的长发，脸上泛着病态的白色。
见我一脸震惊的模样，门卫大爷笑呵呵的说，这人是疯子（神经病），经常大晚上不睡跑到窗口乱吼，好多人都被他吓到过。
02。
后来我停车的时候经常看见那个疯子站在窗户边，望着小区门口，眼神平淡如水，仿佛一个书画大师。偶尔神神叨叨地吼上几句，丝毫不在意路人异样的眼光。
让我觉得这个小区异常的还有另外一件事。
我住在六楼，路过二楼的时候，正对门那间屋里有时半开着门，传来一股令人作呕的臭味，那是一种很潮湿屎尿味儿混着厨房的腐臭一般。炎热的夏天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每次路过，女朋友都拉着我加快步子。好奇心驱使下，我伸着脖子从半开的门里望进去，一看吓了我一跳，一个老婆婆安静的坐在一把破旧的椅子上，空荡荡的屋里仅有几件家具，都是老旧的几乎不能再用了。老婆婆眼神安详，盯着墙壁发呆，似乎感受到我在看她，缓缓的转过头看向门口。她还未看见我，我早已撒开腿跑向楼上。
于是在那个炎热的午后，终于发生了一件可怕的事情。
那天女朋友回老家了，我一个人在外面吃了晚饭就慢悠悠的走回去。刚进小区就听见疯子胡言乱语，语气一反常态，惊慌失措的吼着，出大事了，出大事了！我仔细一听声音大概不是从他住的窗口传来的，而是来自老婆婆住的二楼。
门卫大爷和几个乘凉的住户坐在门卫室门口，似乎是听惯了疯子瞎吼，充耳不闻。我也就没多想，就顺着楼梯走上去，疯子的声音越来越近，转过楼梯拐角，我被眼前的一幕吓傻了。
老旧的楼梯间里，老婆婆头上、衣服上、脸上全是血，倒在地上奄奄一息，嘴里迷迷糊糊的说着，把我弄起来。疯子就坐在地上捂着老婆婆的头，两手沾满了鲜血，像是在哭泣一般说着，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我回过神来才发现，一把椅子倒在两人旁边，血顺着衣服往下滴，在地上已经滴了一小滩了。这才明白原来老婆婆从楼梯上摔了下来，赶紧上前问老婆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她嘴里含糊不清，我没得事。
另外一个路过的小伙子也看见了这一幕，由于我手机没电，让他赶快打120。
等待救护车来的时候，许多邻居也被惊动了，都打开门凑到楼梯间来。
三言两语地说着，刚才我过的时候就看到老太太躺在地上，疯子在那乱吼，吓得我一趟就跑了。
有人下面附和，好吓人，我还是看了一眼就跑了。
从他们的言语中我知道，老婆婆膝下有两儿子，工作原因只是早晚给老婆婆做个饭，其余时间根本无人看守。
省医院的救护车没过十分钟就来了，救护人员安全的把老婆婆抬到车上。
直到救护车拉着警笛，哇呜，哇呜地向医院驶去，我和报警的小伙子才转身走进小区。那些邻居还在讨论着，老婆婆和疯子有多吓人。
03。
疯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了屋里，站在窗户边望着我和小伙子，依旧胡言乱语，不经意间我似乎看见他望着我们的眼神带着一丝欣慰。
回到家里我心情久久不能平息，脑海里全是地上干涸的血迹，想必老婆婆在地上躺了不少时辰，之前早已经有许多人熟视无睹的跑过。只有疯子坐在地上守着，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别人耳中的疯言疯语。
世态炎凉，人性总是禁不起考验。
疯子尚明事理，一群群正常人却视而不见。
到底谁是疯子令人汗颜。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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